算了,不能跟丁伯剛頂真,就算他知道,並一直活著,他也會選擇把這些事給忘掉的。許多事情他都是這樣處理的——在大家想不到的某些方麵,他采取了細膩的手法。
六人晚餐 14
比如,他與蘇琴分手的最後一幕,當時的一分一秒,差不多都像高清電視那樣清清楚楚,但差不多就在同時,他翻了個身,立刻決定統統忘掉——
開場很平淡,星期三的深夜,她趕來了,不緊不慢地換了衣服,又不緊不慢地開口宣布:“今天,是我們最後一覺了。”
丁伯剛閉閉眼睛:“最後一覺?”他一下子明白:這是要分手了……很好,好得很。隻是想不到,這個蠻高級的女人,竟然用“最後一覺”來挑明。
“嗯。”蘇琴從容地點頭,似乎她早備好了台詞與動作,或者,自與丁伯剛結識之初,她就時刻準備著了。
“哼,我早就在等,老子都等得不耐煩了……”丁伯剛盡力張開他紅爛的眼睛,迎風流淚一般,眼眶裏一泡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你在等?”蘇琴重複,有點意外。
“……反正,你以後家裏什麼東西壞了,或是體力活什麼的,不要客氣,盡管找我。”丁伯剛突然想起自己的強項,很大方地宣布,並起身添了一杯酒,肥大的身軀拖遝著,然後重新轟然坐下。他在黑夜的燈光下舉起杯子,那滿溢著的一層酒,折射出凝脂般的黃光,“老話說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們雖不是夫妻,可有不少日,對吧。”
這句話有點下流,但蘇琴看上去倒有點觸動了:“你就不問問……為什麼?”
“他媽的不要弄得婆婆媽媽的,煩死老子了。”丁伯剛粗暴地說,他很喜歡這樣驕傲著的自己。再說,她怎麼可能說真心話!“反正,一日夫妻百日恩。”他重複著這句話,嘴中“吱溜”又是一口。
蘇琴看看丁伯剛,如果他耐心點兒,她真可以說一說原因的。不過,不說也罷!
“我們今天好好睡一覺。然後,星期六,把孩子們找齊,正經吃一頓散夥飯。”丁伯剛非常有條理地說。“你去鋪床吧,咱早點睡。”他瞟瞟蘇琴。
這最後一個晚上,奮不顧身是唯一的關鍵詞。在溢滿濃香、如同打翻所有美酒的黑暗中,他們的禸體閃亮而猙獰,體液交融並飛濺,與之相伴的還有丁伯剛滿口的髒話,用盡廠區出產的所有下流詞彙,辱罵蘇琴身上的每一個器官,他捏弄他搓揉他抽打他挖掘,他目露凶光,殺氣騰騰——蘇琴發出撕心裂肺的號啕,她無所顧忌地承應著丁伯剛每一個下流的汙辱,在神誌不清中熱淚滾滾、嗚咽著不停抽泣,沒有人知道,她是享樂還是哀慟……
最後一次翻身下來,等到喘熄差不多停息,丁伯剛忽然有些羞澀一般地,把他的手從蘇琴被捏得瘀紫的[rǔ]頭上拿下來,語氣憤然而怨恨:“你知不知道?我從見你第一眼就看出來了,你根本看不上我,你個地地道道的騷×,是你的騷×看上我了。對不對,你說,對不對?”
蘇琴不說話。此刻的她已近乎昏厥……黑暗中,她想起一個挺愚蠢的問題,一出口,她自己就後悔了:“你以後……會記得我嗎?”
丁伯剛卻已經半睡過去,他鼻子裏哼哼兩聲,一邊不耐煩地甩開蘇琴的胳膊:“記不得,不可能記得的。老子酒喝多了,記性壞掉了,老子明天早上就會忘了。”
丁伯剛真睡著了。他不知道蘇琴在黑暗中撇著嘴笑了,這個回答好啊,再好沒有了。這的確是個不賴的告別——這不僅僅是與丁伯剛告別,也是在跟性告別,跟肉告別,這將是她這輩子最後一次交歡了。今夜過後,當次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上這張狼藉的床,那一刻起,她將成為一個清心寡欲的老年婦人。
丁伯剛其實沒有撒謊,在睡神與杯中物的指引下,他準確預言了他將要到來的失憶,他的大腦正轟隆隆地醞釀著關上對他人的大門,並自由地縮短、更改、否定著他對世界的認知,他將迎來人生最為歡樂祥和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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