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還留在北京的學校宿舍裏,是一個普通的學生。養父離開,她因不願讓母親承擔自己的存在,選擇結束收養關係。跟一個萍水邂逅的男人交往,然後跟著他離開。
戀慕他的那張英俊麵孔,彼此毫無了解,真的是連一點都沒有。僅僅是在跟他一起吃了兩頓飯之後,就開始站在三環的大橋下等他來幽會,在晦暗的房間裏與之糾纏……卻因為自己的孤獨,即便如此還是要跟著他。並因為這種盲目,被帶到尼泊爾,流落到一家旅館餐廳,在裏麵做苦工。沒有絲毫報酬。
直到現在她仍然並不覺得這樣的動機是純粹是愛。
生活仿佛就是一隻巨大的漏鬥。她千方百計地將心情,愛戀,路途……紛紛往裏麵填塞,滿懷希望,想要看到它充盈並且完滿起來。但是最終卻沮喪地發現,除了一切化作時間從底部持續不斷地流失,自己一無所獲。
內心缺失安全感的人,通常會做出更缺乏安全感的事情。一種悲哀的循環。現在這個循環又回到起點,並且也把她帶回生活十年的城市。
那個夜晚,葉藍把她帶回自己的家。她在衛生間的巨大鏡子麵前頭一次如此清晰地逼近妊娠中的自己。她看著自己的大肚子,心裏一陣陣發慌,毫無準備。尼泊爾這樣的國家,傳統上的宗教反對墮胎。她即使去做,身上亦沒有一分錢。就是如此的無奈。
她洗了很長時間,衛生間的嘩嘩水聲一直響著。快要出來的時候,聽到葉藍在外麵的敲門的聲音,她問她,“你沒事吧?”
卡桑裹好浴巾走出去,打開門的時候看到葉藍守在門口。葉藍看著她,伸手撫摸她濕漉漉的臉,眼神之中有擔憂。
“我不知道怎麼照顧你,卡桑。連你洗澡久久不出來,我都莫名其妙害怕。我隻能將你帶回來。卻不能讓你安心。”
葉藍聲音很輕很淡,神情懇切。四周突然靜了,她手裏端著一杯水,幽幽地說,“小時候……那回我被人打,你頂在我前麵,幫我出氣。那時我就暗暗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對你好。可是……我們一生,能夠對別人做出的好,就隻有那麼一點兒。我怕我連這一點兒都做不好,卡桑。”
她又說,“我可以幫你的,或許隻能到此。我想,再過一段時間你得自己到醫院,安心住著……我給你請一個保姆照顧。但我要立刻回英國去念書。畢竟,我現在是在請假。到了聖誕節的假期,我爭取再回來看你。”
她看著葉藍,平靜地說,“走過這麼多事兒,再小的恩賜都是天大的事。你給我的……我從來沒覺得不夠。我不和你說謝謝,你知道的。這些都不是說謝謝就可以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