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冷靜下來,安娜、安娜!你得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安娜看不清喬托的臉,她聽見他不斷叫著她的名字,記憶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冬天,湯姆流著淚用他冰涼的嘴唇親吻她發紫的額頭:“安娜,不怕,我們會活下去,不怕……”

喬托最終沒能救回湯姆。安娜在亂葬崗找到了湯姆的屍體,她偷偷地埋葬了他,把他葬在了他們母親的墓旁。安娜把湯姆留下的十字掛墜給了貝拉,她沒有告訴蘿拉湯姆的死訊,她欺騙她說湯姆隻是被關在了布魯尼公爵的秘密牢房裏,她會想辦法救他出來,但她需要時間。

安娜與喬托他們的來往漸漸變少。後來她曾聽說,喬托組織了一個居民自衛隊。而到了一八七六年,她偶爾想起這回事來,再去打聽時才知道,那個小小的居民自衛隊已經發展成了一個黑手黨家族。它的力量在不斷壯大。他們稱它為彭格列家族。

安娜還在做著妓\/女的生意。她能夠在彭格列的名字裏看到西西裏島的希望,越來越多的人提起它的時候就像在談論彌賽亞,又或者是他們渴望已久的一種救贖。安娜比任何人都相信彭格列,可在救贖的光真正照亮這肮髒的角落之前,她需要活下去。她的侄女貝拉也需要活下去——這個不斷成長的女孩兒成了安娜和蘿拉的動力,安娜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把自己的一切都給這個女孩兒。

從一八八零年開始,西西裏迎來了一段相對和平的時期。彌涅耳瓦·布魯尼接受了彭格列向她伸過去的橄欖枝,這意味著西西裏政府在多瑪佐、切爾涅和彭格列家族中選擇了彭格列,他們達成了共同的利益。在彭格列的推動下,西西裏政府發展起了西西裏島的工業,還整頓了一部分貧民窟的秩序。彭格列的勢力逐漸布滿了整個西西裏,政府的名聲隨之高漲,盡管安娜仍然對彌涅耳瓦·布魯尼抱有恐懼和憎恨的情感。

安娜時常會帶著一束百合去湯姆的墓前看望他。她喜歡坐在墓塚跟前,嘮叨貝拉的糗事。而幾乎每當她準備離開時,都會看到不遠處的苦柚樹下站著的那個紅發男人。他還是喜歡抽煙,現在很少有人不能憑借他臉上火紅的刺青認出他。他們都知道他屬於彭格列家族,他名聲響亮。

他總是在安娜看向他的時候遠遠地同她對視一眼,再掐滅煙頭離開。她從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站到那裏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G跟喬托一樣,他們不會主動接觸安娜,同時又對她的蹤跡了如指掌。安娜清楚那是對她的一種保護,她也配合著他們,不再與他們聯係。

直到一八八二年,安娜在報紙上看到了喬托·彭格列與彌涅耳瓦·布魯尼訂婚的消息。

那天傍晚安娜在湯姆的墓前坐了很久,接著就朝不遠處安靜佇立著的紅發男人走去。她停在他麵前,對他說:“G,我想和喬托談談。”

G吐了口氣,白色的煙霧縈繞在他麵前,安娜看不見他的表情。等煙霧散開,他掐滅煙頭,低下頭用食指揉了揉皺得發疼的眉心。

“安娜。”他喚了聲她的名字,想要說點兒什麼,卻終歸是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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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安娜在墨西拿郊外的一間小教堂裏見到了喬托。

她走進告解室,看到他正靜立在聖像前,微微仰頭,像是在與垂著眼的上帝對視。彩窗投下的光籠罩著他,他穿著筆直的西褲和襯衫,身上套著裁剪精致的西裝馬甲,肩上隨意地搭著他的西裝外套。他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時一樣,神情溫和,目光堅定。然而他也不再年幼,二十八歲的年紀賦予了他男人該有的力量,這份力量不再需要通過他的語言展露,即便他站在柔化了他輪廓的光裏,那力量也能夠觸動看著他的人們,觸動他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