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1 / 3)

鐵口直斷又一次在他心底回響,讓他湧起一股荒謬的錯覺——“不為太平賢王,便是亂世天子”,難道楚王的命運軌跡就這樣牢不可破,唯有依仗虛無縹緲的天命方能一搏麼?

“父王幾十年顧全大局的清名,難道就要這麼葬送在我手裏?”林縱眼睜睜看著案上那個茶水寫就的“忍”字漸漸幹涸,不由得苦笑,“就算我忤逆任性,不顧惜先王,但曆代楚王遺訓,一朝違背,我再無顏麵入奉先殿祭奠先祖,頂著這麼個爵位,又有何益處?”

宮女低眉順眼地立在一邊,見林縱目光瞟過來,便又搖頭。

“想來你也未必清楚,”林縱微一沉吟,“這裏還有咱們的人麼?我須得知道李師傅的心意。”

宮女依舊一味地搖頭,見林縱又一次詢問,突然俯身端起地上的火盆,連著炭火一起奮力擲出室外。

響亮的聲音在深夜裏傳得格外深遠,不但院內其他幾個宮女手忙腳亂地出門查看,院外幾個沿街巡夜的小吏也惴惴地停下了腳步。

“去叫管事的人來,如今春寒未盡,如何就換了這樣的炭過來?”林縱立在簷下厲聲喝斥,“本王一味忍讓,不欲惹是生非,你們就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克扣,欺辱朝廷藩王麼?”

寒風中幾個宮女不知所措地抖做一團,領頭的宮女匆匆出門,不多時領回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黑瘦太監,佝僂著腰背,拖著一袋銀霜炭進門。

“七爺,”太監嘶啞的聲音裏還帶著尖銳的回音,似刀刃拖過琉璃,讓人一聽便心生厭惡,“奴婢潘大,給七爺磕頭。”

“你會說話?這就好辦了,”林縱微微冷笑,一指地上猶自微紅的炭火,“按製,藩王該用什麼樣的炭?”

“七爺恕罪,”潘大小心道,“祖宗家法,宗人府裏諸般用度,不得用上品。”

“我來了這兩個月,怎麼都不知道?”

“先前七爺燒的上品炭,都是貴王府管事送進來的,”潘大屏息靜氣道,“奴婢們拚著擔上私相授受的幹係,也得讓七爺住得舒服如意。可二月二十一以來,宗人府一應宗室的用度都改由宮裏經手,一絲通融也沒有,那些上品炭已用得山窮水盡,奴婢們四處挪借,好說歹說,方從宮裏惜薪監湊了一袋出來,起更時候才送到,誤了七爺使用,求七爺恕罪。”

“說得這麼可憐,也就饒了你。”林縱收了收臉上怒色,“既然家法如此,以後也不必你們孝敬,隻管取中品炭來用便是,這些沒什麼要緊的東西,不必太過費心,傳到那些小人耳裏,又是一場麻煩。”

“是,是。”潘大連聲奉迎,又領著幾個宮女將炭灰清掃幹淨,換炭收拾了火盆,親自送了進來。“七爺,還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吩咐了。”林縱掀開銅絲罩瞧了瞧,漫不經心道,“府裏若再送什麼偽製的東西進來,你便替我攔下,隻道我說的,叫他們不可關心太過,招人眼目。”

“七爺說得是。”潘大道,“李師叔聽到七爺這句話,必定也欣喜七爺肯忍辱負重,顧全大局。”

“這些小事,有什麼緊要?”林縱眉頭緊蹙,“父王幾十年攢下的家底,任他們去搬去搶,但他老人家兢兢業業維持時局的苦心,卻不可任宵小誹謗。”

“是。”潘大口裏應承,身子卻一動不動。

“你——”林縱不及發問,已被潘大極快地截斷,“這樣的話,奴婢不敢稟,隻能七爺自己去說。”

“什麼?!”林縱勃然作色,便要發作。

“七爺不知道,奴婢師傅便是夥同秦王世子暗算過七爺的潘智和,”潘大不慌不忙道,“我等為他老人家所累,在這裏半死不活苟延殘喘,投靠七爺,也隻不過為了一碗安樂茶飯——七爺對朝廷大仁大義,卻要賠上奴婢們的性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