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舉動有些出乎了馬國英的預料。順手夾了一筷子炒肉送進嘴裏,他不知滋味的咀嚼片刻,忽見三錦又抱著孩子溜達了回來——一直扭頭盯著那個小丫頭,嘴裏還怪聲怪氣的含糊說著什麼,仿佛是在逗那孩子高興。
馬國英低下頭,把嘴唇湊到了碗邊上,拿出當年在講武堂內搶食的勁頭,一口氣吞了小半碗幹飯。
三錦一看見大格,就把周遭的一切全部忘懷了。
“我的寶貝兒呀……”他近乎癡迷的望著懷裏的女兒,在院內邊走便問:“阿瑪這回可真是要走了。阿瑪不在家的時候,你會不會想阿瑪?”
大格探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想。”隨即又微弱的掙紮起來:“大格想要自己走。”
三錦俯下`身,像放一件瓷器似的,把大格放在了草地上。因為不放心,所以他不敢直腰,一直伸出雙手作勢,隨時預備扶住女兒。而大格歪歪斜斜的走了兩步,果然就沒有力氣了,紙片人似的向後一仰,倒進了三錦的手中。
三錦重新抱起大格,且把臉埋進大格的懷中深深一嗅。大格身體弱,穿的總是太多,所以三錦吸了一鼻子夾雜著奶氣的汗味。這氣息也讓三錦覺得快樂——隻要大格還有口氣,讓他有個指望,他就快樂,就能浮想聯翩的琢磨到大格長大後的模樣。
這其實很奇怪,因為他才十九歲,自己也可算是個大孩子,理論上講,似乎不應該懷有如此濃烈的父愛。
當晚,三錦回了臥室,見馬國英正無所事事的坐在床上發呆,便情緒低落的站到他麵前,沉聲說道:“明天咱們就該啟程了,老嚴說察哈爾那邊已經鬧的要開鍋,實在等不得了。”
馬國英也站了起來:“是,我們司令一直在為這個事情煩心。”
三錦對著前方短暫的發了會兒怔,忽然開口說道:“出門倒沒什麼的,我就是舍不得我那丫頭。本是天天都得見一麵的,這回我一走半個多月……”
馬國英偷眼瞧他,就見他斜眼盯著牆角,眼圈發紅,竟像是要哭的樣子。
雙方相對沉默許久,最後三錦垂頭喪氣的一揮手:“你今夜去客房睡吧,我心裏不好受,沒那個興致了。”
趕走馬國英後,三錦上了床,卻也是沒有一絲的困意。輾轉反側的折騰到半夜,他一掀被子下了床,有心再去瞧瞧大格,又怕耽誤她睡覺;思來想去的猶豫許久,他獨自推門去了樓上煙室,蜷在煙榻上給自己燒了幾個煙泡兒。
再說那馬國英,逃過夜裏一劫,心中自然暗喜。舒舒服服的躺在客房內的彈簧床上,他也沒有立刻入眠,而是在漆黑夜色中盤算起了心事。
翌日清晨,馬國英早早起床。洗漱過後一推客房門,就有仆人捧著個大紙盒子走過來道:“馬副官,這是我們王爺給您預備的衣服,讓您今早兒換上。”
馬國英接過盒子,沒說什麼就退回了客房,片刻後他重新出場,已然換作西裝革履的打扮,瞧著十分風流倜儻,背影兒有了點嚴雲農的意思,正麵則更比嚴雲農英俊許多。
隨著仆人進入餐廳,他看到了坐在首席的三錦。
三錦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長袍馬褂,短發上了生發油,梳理的十分整齊。麵對著一桌子主食,他若有所思的把手肘支在桌邊,信徒禱告似的十指交叉抵住了下巴。
馬國英站住了,按照禮節喚了一聲:“王爺,您早。”
三錦瞥了他一眼,而後放下手點點頭:“過來坐,一起吃。我們乘汽車去,不趕時間。”
馬國英感覺今天他是特別嚴肅,便也規規矩矩的走過去,寡言少語的開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