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走到這裏便被打斷了,因為外間忽然有聽差輕輕敲響了房門,說是巴雅爾總管來了。
巴雅爾總管是位老人家,腦後的小辮子都花白了。麵對三錦行過禮後,他心慌意亂的說出一樁惡信:“王爺,這回出事情了,咱們旗裏有個梅林,不但不奉您的命令向上繳錢,還領著牧民們鬧起事來,要搞獨貴龍呢!”
三錦知道本地所謂獨貴龍者,便是造反的意思,故而皺著眉頭坐直了身體:“哪個梅林?我認識麼?”
巴雅爾彎著腰,垂了八字眉答道:“不知道您聽沒聽說過——他的漢名叫做白曉峰,雖說是個梅林,可家裏窮得很,是趕大車的。前幾年他不知怎的得了資助,跑去北平讀了兩年書,回來之後就不安分啦。”
三錦搖了搖頭:“沒關係,一幫窮牧民有什麼可怕的?讓保安隊帶槍過去嚇唬嚇唬也就是了。”
巴雅爾愁苦的歎了一聲:“王爺,咱們旗裏的保安隊也就是能夠看門護路而已,單憑那幾杆破槍,哪能真去打仗呢?再說白曉峰他勾結了不少人——這窮人急了眼,可是不好降服的啊!”
三錦沒覺出危機來,隻是覺得可氣:“怎麼搞的?我一百年回來一趟,正好他們就要造反——這是專門衝著我來的?就因為那一萬大洋?”
巴雅爾猶豫片刻,走上前去對三錦耳語一番。三錦側耳傾聽著,先是不住點頭,後來就僵住動作,一張小白臉上漸漸籠罩了黑氣。
待巴雅爾彙報完畢後,他用雙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恍然大悟而又咬牙切齒的深深一點頭:“怪道他跑的那樣快,原來是把地皮刮苦了,早就料到要出事啊!還說什麼丈母娘要死——好,霞山,狡猾!”
巴雅爾皺著蒼老的麵皮,怯生生的繼續請示:“那麼王爺,咱們接下來該怎樣辦呢?”
三錦霍然起身,背著手在巴雅爾麵前快速的踱了兩圈,然後抬手對著巴雅爾一招:“你這樣做——現在你就放出話去,說是那四千大洋我不要了,這個事兒到此為止;同時派人去聯絡白曉峰,就說我願意給他一千大洋,讓他解散牧民。”
這串命令很好理解,巴雅爾答應一聲,轉身剛要走,不想三錦的發言還未完成:“等牧民們一散,你立刻把白曉峰收錢這件事捅出去,把他的名聲徹底搞臭!等他自己呆不下去滾蛋了,你再把餘下那四千——啊不,是五千,給我收齊送去天津,記住了嗎?”
巴雅爾認真的答應了一聲,深覺這位小王爺是太聰明、太缺德了。
三錦和巴雅爾都沒有想到:白曉峰不要錢。
不但不要錢,還把王爺要賄賂他的這件事公布天下,一方麵揭露了三錦等人的險惡用心;一方麵樹立了自己的高大形象,順便召集了更多活不下去的窮小子們,浩浩蕩蕩的開始圍攻金旗,非要貴族們拿出錢財來,讓牧民們能夠度過接下來的寒冬。
這可把三錦氣的要命——他總覺著自己是頂聰明的了,哪曉得會在草原上遇到一隻白狐狸!他是來斂財的,斂財不得也就罷了,想要讓他往外拿錢,那真是萬萬不可能。經過短暫的思忖之後,他在這天的正午時分做出決定:帶著六千大洋,跑路!
三錦沒經過什麼大苦楚,尤其是不曾遇到過戰爭,所以傻乎乎的大膽,還打算依照來時排場,坐著轎子經過丘陵地區,而後再換乘汽車前進。哪曉得行李還未收拾完全,外麵忽然傳來消息,說是金旗外圍的格貝勒府剛被亂民們攻破了,格貝勒領著家眷逃了個無影無蹤,而白曉峰則在府裏找到了幾十支上好的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