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寄主是個自殺的人類

寄生(parastisu)

一種生物從另一種的□、組織或已消化物質獲取營養並造成對宿主的危害,更嚴格地說,寄生物從較大的宿主組織中攝取營養物,是一種弱者依附於強者的情況。

然而,寄生物與宿主如果產生了協同進化,常常會使有害的“負作用”減弱,甚至演變成為互利共生關係。

楔子

裴明昊從一幢25層樓高的建築物頂跳下,在生還率不到千萬分之一的物體運動規律下毫無意外地落到地麵。

這是一幢蓋了五六年還未完工的爛尾樓,工地裏亂七八糟地堆滿了建築材料和垃圾,裴明昊就像一個裝著水泥粉的破麻袋摔落在這片晦暗、肮髒、灰塵遍布的角落裏。

按照裴明昊的個性,就算跳樓自殺也絕不可能像另外一些人那樣,從市中心燈火輝煌的唐城大廈頂樓自由落體,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豪華而萬眾矚目的謝幕。裴明昊活著的時候,就連進那種門口站著侍者和保安的大樓都有點腿軟,更何況是一心想死。

裴明昊的身體現在就像一具開始溶化的泥塑,產生了奇怪的變形。他的骨骼多處粉碎,內髒也幾乎全部破裂了,暗紅的血霎時間泉湧而出,染紅了一大片磚土,如同頑皮的孩子猛地將一個裝滿水的塑料袋拍破。他的顱腦也受了致命的撞擊,隻剩下一小部分神經電流還在灰質白質的神經回路裏盲目亂躥。

基本上,裴明昊可是算是死亡了。他現在的瀕死狀態維持不了幾毫秒。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個聲音。說是“聽”,是因為那股神經電流直接進入了大腦中已經無法運轉的聽覺神經線,強製性地接通了他即將消失的意識。

[你希望‘死亡’嗎?]

[是的……不!我還不想死!不想永遠消失!不——]

[人類總是這樣,出爾反爾,渾渾噩噩,不論怎麼進化,仍然是依靠本能活著的低級生物……既然你不想‘死亡’,就把生命體給我吧,我會讓你‘存活’下去。]

[……]

[覺得還有什麼東西讓你‘舍不得’嗎?禸體,精神,還是你現在僅存的、我一離開就將馬上消亡的意識?]

[……我明白了。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與其讓我的屍體在垃圾堆裏腐爛,直到幾天後臭味終於被人聞到,幾個警察圍過來鑒定身份,然後直接扔進火葬場,不如就給你吧。至少讓這副身體活下去,讓‘裴明昊’活下去……]

外來的那股神經電流輸入的信息中斷了。

一根像蠶絲般潔白細長的絲線狀物體蜿蜒著爬上他支離斷碎的身體,從後頸第一節脊椎處緩緩地鑽了進去。

城市夜空的月亮又大又圓,卻黯淡無光,酷似某種動物灰白色的屍骸。臨近大樓勉強投射過昏黃的光線,映在磚瓦堆上的一團黑影劇烈地震顫、抽搐、突起、凹陷,不斷變化成各種怪異至極的形狀,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寂然不動了。

這是繁華城市中某一處人們不屑一顧的角落。

1

我知道我現在的樣子看上去糟糕透了。

滿身血汙、頭發糾結,棕色的毛衣和藍色牛仔褲裂著好幾條破口,粘滿了灰塵。我遊蕩在不算偏僻的街道上,就像個瘋子或酒精中毒的流浪漢。

我可以把寄主的身體修補得很完美,重整骨骼、連接肌腱、血管和神經、修複內髒……但是對非生命體的衣服之類的東西卻沒轍。我甚至連身上的血跡都沒法清理掉,希望麵前不要突然出現個警察,把我當嫌疑犯什麼的抓起來,那樣會有點麻煩。

好在現在是淩晨三四點,街道上幾乎沒有什麼人。我一路適應著這個新軀殼,搖搖晃晃地爬進街心公園的噴泉裏,把身體上的血跡和灰塵衝刷幹淨。在這過程中,偶爾路過的幾個生活作息時間異常的人看了我幾眼,很快走過去了。——那種眼神就好像看到別人家的水池裏爬滿了蟑螂。不過我無所謂,甚至有點感激人類對自身相關之外的事物漠不關心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