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神情複雜而有趣,混合著欣喜、惱怒、懊悔……還有許多我無法辨識的非常細微的人類情緒,但他卻極力壓製著,不許它們通過臉部肌肉顯示出來。
這種神情讓我忽然很想打擊他。從精神層麵上。
“我無罪釋放了嗎?還是保外就醫?”我裝出一副虛弱無比的模樣。其實我隻是疲憊,我的本體消耗了太多能量,還來不及補充。
他垂下眼瞼,不敢看我的眼睛。不過很快就恢複了以往的聲調和語態。我發現他是人類中難得的精神強韌的那一類型。
“要喝水嗎?”他答非所問。
我沒理他。
他自發地從床頭櫃上拿起一杯水,看看我,又放下杯子,把我的身體挪高一點,再把杯子遞過來。一係列動作顯得笨手笨腳,他看上去絲毫沒有照顧病人或傷員的經驗。
“喝點水吧,你流了很多汗。”
這一句話又勾起了我的新仇舊恨。我用我所能調動的最凶狠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就算恨我,也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他把水杯的邊沿湊到我唇上。
“恨”?這種比較高級的人類情緒我還沒有學會,目前我掌握的隻到“憤怒”和“厭惡”這兩個檔次而已。
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屬於哪一種。但是不管哪一種,都讓我覺得更加疲倦。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沒有情緒才是最好的情緒,我用人類的身體生活得太久,幾乎都忘了這條真理。
我開始喝水。隻喝了一口。因為我發現純淨水隻能補充身體流失的水分,卻不能消除本體的疲憊感。
“C12H22O11。”
“什麼?”他沒反應過來。
但我反應過來了,這是宿主的專業。人類一般隻認識物體的名稱,而非本質。
“蔗糖。”我指了指杯子裏的清水,換了種說法。
我往杯子裏倒了整整三大罐蔗糖,水溶液變成粘稠的半透明色,我一口氣喝光了它,又開始往杯子裏倒糖。
何遠飛看得目瞪口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下子吃這麼多糖,身體能受得了嗎?”
我白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手,繼續倒。
他以為這是誰害的!我的本體損失了大量的能量,這些糖份遠遠不夠,再不補充攝入,我連控製身體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樣不行,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我去叫杜衡!”他慌慌張張地跑去出,險些踢倒了椅子。
在我印象中,他平時極少露出這種慌亂的神情。有時看他麵沉如水的樣子,我想就算那天是我把消音器頂在他的太陽穴上,他可能依舊還是那副德行。
對此我能做出的結論就是某個人類自我評價的:人類是種善變的動物。
不過這與我無關。
我已經喝了十六、七杯糖漿,正準備消滅最後的三罐蔗糖。
很快我就又能生龍活虎了。
裁決之劍
6
“沒關係。血檢結果出來了,很正常。”名字是某種中藥的人類醫生對何遠飛說,“他恢複得很快,基本上已經沒問題了,隻是要記得定期來做複檢。”
鬼才會再去他那間色素缺乏的實驗室。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隻背上長耳朵的白老鼠,要不是礙著何遠飛,他八成想把我弄上解剖台好好研究一番。
“病人有權要求安靜,現在能不能請兩位出去?”我下了逐客令。
何遠飛看了我一眼,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