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類聲音說道。
“……我聽到你房間裏有聲音,所以沒敲門就進來了。”
這種情況下就算他敲了門我也聽不到。
“你發抖得很厲害……害怕打雷嗎?”
關你什麼事,滾回去睡你的覺!想陪我燒成焦碳嗎?
那人強硬地將我臉上的被單剝開。他的臉在我逐漸散焦的瞳孔裏有些模糊,但我還是認出了他。
何遠飛。
我現在這個樣子不想被任何生物看到,尤其是人類。
“滾出去。”我用盡全力說道。
他沒有動,隻是看著我。
“滾!讓我一個人待著——”
他半跪下來,抱住了我。動作很輕柔,但是力道很大。隔著被單我感覺到來自人類身體的熱度,那不是我喜歡的溫度。
“別怕,我在你身邊。”他輕聲說。
我不需要他。我隻需要一個安全的藏身點。
一個隻屬於我的空間。
“和我說說話好嗎?”他說。我不理他。
“要不就你聽我說?”
等待了很久沒有回應,他開始自說自話。
“以前我有兩個手下,他們不僅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我的兄弟和朋友。成子頭腦很好,像你,負責打理公司對外的事項;阿乾手段靈活,我讓他負責一些……”他停頓了一下,很快接了下去,“一些隱秘的業務。他們跟隨我很多年,出生入死,我信任他們就像信任自己的雙手。所以直到成子用手槍對著我的心口的時候,我都不願意相信他背叛我的事實。我們曾經是那麼知心的兄弟,就像親生的一樣……我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那時阿乾把他的命給了我……我親手殺了成子之前,希望聽他說一句他恨我,可是他卻說,他從來就沒有恨過我,這隻是個必須完成的任務,一開始他就是個臥底……原來我們之間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虛假的!這種欺騙比被殺更痛苦,因為你會發現,你自以為擁有的東西、以為可以交付感情的人,原來是空,是無,連影子都沒有……”
他低沉的聲音穿透轟然的雷聲,像一束我完全沒興趣卻得被迫接受的神經電流一樣傳入我的大腦。
他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希望得到我的安慰嗎?對於人類之間的感情這種複雜多變、極其不穩定不可靠、甚至沒有任何痕跡與規律可循的東西,如果連人類自身都不了解,我又怎麼能體會?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安慰或信任。”他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但我知道這絕不可能。“我隻是希望你明白一點:如果你背叛了我,我會親手殺了你,而且不會讓你死得輕鬆,我會把在你身上嚐到的每一寸痛苦,全部都還給你!”
我當然不會背叛他,因為我從來就沒有信任過他。我們屬於完全不同的世界,甚至連細胞構成都不一樣,即使這兩個世界擦肩而過,我跟他也永無交集。
況且,他也殺不了我,頂多毀掉我的宿主的身體。對此我毫不在乎,人類的身體,要多少有多少,包括他的那一個。
雷聲逐漸停了。雲中電荷正緩慢而堅定地散去,我想我安全了。
我在他的懷抱與牆壁之間,但我離他有一千萬光年之遠。
我是安全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正緊抱著我靠在牆角呼呼大睡。我用腳尖把他踢醒。
“放手!”
他清醒時對我沒心沒肺地笑,因為我手臂的肌肉被他壓得麻痹了,暫時不聽神經指揮。我洗臉的時候不得不接受他擰好的毛巾。我倒不知道他公司的福利好到可以免費享受老板的私人生活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