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2 / 3)

他一拳狠狠砸在上麵,棕褐色的瞳孔直視我,隱藏其中的情緒像杯子裏尚未融化的咖啡末,顏色黯淡地轉著圈,片刻的沉默後,他語調生硬地說:“不要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愣了一下,不由微笑了,“別這樣,越,我還沒有墮落到自暴自棄的地步,隻是很多事情必須尋找一個最有效率的方法解決。——看到那個控製台了嗎,上麵有很多按鍵,你能不能按我的指示來操縱它?”

他默然注視了片刻,眼睛從我身上移開,走到控製台邊,把手放在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按鍵上,依照我的口述準確地操作著,動作簡潔而堅定,毫不拖泥帶水。

“……什麼都沒了。”他看著屏幕上令人眼花繚亂的雪花麻點,擰起眉心。

不,還有人類眼睛不可視的電波。“那是一段二進製密碼,我可以試著破解它。”我閉上雙眼,全神貫注地接收空氣中的訊息,輕聲說,“00101110010100111100……”

寂靜的房間中,我的聲音像細弦上拉出的樂音,搭配著輕微的觸鍵聲,無質感地飄浮著。如同一個即將消失的半透明幽魂,“啪”的一聲響後,束縛解除,生命波動也隨之消失。

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麻痹的肌肉有些不聽神經指揮,被壓迫的毛細血管又開始恢複流通,之後神經末梢大麵積地刺痛起來。我深吸了口長氣,從椅子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裴越兩三步跨過來把我抱住了。他用的力道太大,我想我的胳膊和背上大概會留下勒痕。

“阿昊……”

我覺得他有話想對我說,但接下來隻是長久的沉默。其實我可以進入他的精神領域去看那些沉澱混雜的情緒,但我不想那麼做,他有不想把那些思緒用語言表達出來的理由和權利。這個人類是我唯一無法深入探究的存在,我入侵過他的大腦神經,閱讀過他的記憶信息,但我依舊無法完全了解他。他的思想就如同他的身體,沉默內斂,包裹著堅硬的外殼,在外力打擊下毫無罅隙,卻不知會在什麼時候由內部無聲而激烈地、核裂變般不顧一切地爆發。

但現在不是研究他的精神構造的時候。

我掙開他,往實驗室門口走去,“我得去找何遠飛,Z盯上他了。”拿回被他偷梁換柱的真品,——或許現在已經落在Z手裏了,但願我還來得及。

手腕被一把攥住,我回頭,撞進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我們偷襲巴塞爾·考根的那一夜,涼薄如水的月光灑在湯加綠的越野車上,他拽住我,看我時旋渦般的目光,隻是比那時增加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鬱與落寞。一定要去嗎,他的目光在問。

我露出了個極淡的笑容,空著的那隻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垂下眼瞼,鬆開了手。

“我幫你。”他堅定地說,聲音沙啞幹澀。

簡單的三個字,與當初一模一樣。

但我這次不想答應他。這是我和Z之間的爭鬥,沒有一個人類有能力、有資格介入,包括何遠飛。

“不,這件事我必須自己解決。”我對他搖搖頭,拒絕得幹脆利落,沒有餘地。

撇下裴越,轉身走出實驗室,午後刺眼的光線讓我覺得過於耀眼,我從口袋裏摸出一副墨鏡戴上,乘坐電梯離開這座不過幾十米高度、卻像是立於地球最高點的大樓。它的每一根鋼筋之間都灌注著人類有限卻不斷發展中的智慧,我第一次感覺,或許真有那麼一天,從這裏將開啟一條通往浩瀚宇宙的通道。

路過大廳時,看見牆上紅字閃爍,顯示離飛躍者號發射日期還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