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裏淡淡的汽油味, 看著他的車屁股消失在車流裏, 就忽然想到周寧昭。不知道他和他的小綿羊怎樣了。想到這裏, 我的心底便是一陣隱約的抽痛。沒想到周寧昭卻在我宿舍樓下等我。他的手裏提著一袋豆漿一根油條, 此刻他正蹲在一棵光禿禿的大樹下, 一見了我, 就立刻衝了上來。“你死到哪裏去了?”在我麵前, 周寧昭從來沒有顧及過形象這種東西。“散步!”我沒好氣地回應他。 “大清早散什麼步, 給你帶的早餐, 我左思右想, 都覺得昨天太不夠義氣太沒有良心了。”周寧昭撓了一下後腦勺, 笑得有點傻。我就突然僵在原地, 如鯉在喉。每一次, 每一次當我決定要放棄喜歡他這件事的時候, 周寧昭就總是可以用一點小小的好處, 輕易地挽回所有的頹勢。
【我痛恨成熟到不要你望著我流淚】 一切又仿佛恢複了往日的軌跡周寧昭依舊是我吃喝玩樂的最佳戰友, 隻是每當小綿羊有手語課的時候, 他都會毫無例外地缺席。久而久之, 這便成了我們的默契。而每當周寧昭缺席的時候, 戈瑞就是我最好的玩伴。隻是與其說是玩伴, 倒不如說是陪戈瑞下棋聊天。同戈瑞穩稔後, 自然也漸漸知道他的家事。他的母親是波蘭人, 父親是中國人, 中學畢業後他留學中國, 大學還沒畢業就休學不務正業地開起了酒吧。我原以為家事不錯長相不錯的鬼佬都是壞脾氣, 可戈瑞卻仿佛沒有架子一般。下棋下到沒趣的時候, 我也絮絮叨叨地跟他提周寧昭, 提周寧昭的光輝歲月, 提周寧昭的小綿羊, 提到最後, 我自己跟自己負氣地一推棋盤, 不下了。戈瑞就一個人默默地收拾殘局。記得有一日天光正好, 戈瑞掏出他旅遊時買的粵語唱片放給我聽。聽到一半時, 我就突然從地板上跳起來:“是不是我遇見你時聽過的那首歌? ”戈瑞便停頓了片刻, 點點頭。我把唱片盒小心翼冀地拿過來, 仔仔細細地看過歌詞, 突然就落了淚。那天戈瑞問了我一個問題, 他說,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我就想了一想, 回過頭對他笑得很好看:“近情情怯。”戈瑞便似懂非懂地撫了撫我的頭。那天傍晚戈瑞照例送我回家, 也就是在那段路上, 我接到了周寧昭的電話, 他語無倫次地向我宣布, 小綿羊接受他了。我會心地說著“恭喜”。十二月的北方沒有雨, 蒼茫的夜色蔓延開去, 我向正專心開車的戈瑞打了一個響指:“我們去唱歌, 慶祝我徹底失戀。”那天我給戈瑞講了那個關於鍾無豔的故事, 他的中國曆史明明就很爛, 卻還是聽得無比認真。是的, 曆史上那位鍾無豔, 她雖失掉美貌, 卻燕得宣王一顆心, 贏得全天下。而我的全天下是周寧昭, 可他卻終究不肯給我那顆心。
【螃蟹不懂我的悲傷】就算失戀, 生活依然還是得繼續。我依舊充當著周寧昭最親密的戰友, 衝鋒在他戀愛戰役中的最前線。我窩在“歡喜”裏麵喝卡布奇諾, 我沉默不說話的樣子竟被下課趕來的周寧昭誇獎“很有淑女的風範”。多麼的諷刺, 原來一個人不愛另一個人, 不管你做悍婦, 還是做淑女, 都注定得不到他的青眯。新年很快就來臨。倒數計時的那天, 戈瑞竟然從華沙趕了回來。他跑到我的宿舍樓下等我, 就快要等成一棵冬天的樹。我下課回到寢室, 看見他許久不見的臉時, 才突然意識到, 我喜歡周寧昭的時間, 居然跨越到了第七個年頭。 我和戈瑞站在擠死人的廣場上跟著人群歡呼, 鍾聲響起來的時候, 我轉過臉去問戈瑞:“你的新年願望是什麼? \"戈瑞就笑得很狡黠:“一個女朋友。”我就默然。我們輕輕地擁抱了一下, 戈瑞的懷抱寬厚而溫暖, 他笑起來的樣子有一點像迪斯尼卡通裏的小動物。他說:“沒關係, 我可以等。”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貝貝。我就沒出息地為了這兩個字, 馬不停蹄地打車, 甘願去做一隻大燈泡。到了周寧昭所說的地點時, 小綿羊和他早已坐定, 他們交握著雙手, 笑容燦爛得仿佛一對璧人。周寧昭看見我就拚命地和我揮手:“新年快樂!” 我就故作不爽地搖頭:“有異性沒人性。”我賣力地點了許多菜, 用一副凶狠的樣子指著周寧昭的鼻子說:“你們既然要報答我我就不客氣了!” 周寧昭就舉雙手投降:“盡量點。”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紛揚的雪, 白雪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對著一隻香辣蟹, 死活再不肯抬頭。 不是在所有危機來臨前都有前兆, 比如這一次, 當隔壁一聲悶響, 我失去知覺的前一秒, 我還在傷心地吃著一隻螃蟹。螃蟹不悲傷, 我卻已絕望。
【與其在懸崖上被展覽幹年. 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醒來的時候我已身在醫院。當我發現分居多時的雙親居然同時站在我的麵前時, 我開始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深吸了一口氣, 試探性問我媽:“周寧昭呢?”可是她僅是輕輕地動了動嘴巴, 卻什麼都沒有回答我。我一下子急了, 連滾帶爬地從病床上跳下來, 然後跌跌撞撞地往門外走。隻是當我走到隔壁病房門口時, 我才明白, 自己的多慮顯得多麼蒼白而可笑。此刻小綿羊正坐在椅子上, 把蘋果切好, 用手一塊一塊地往滿臉笑容的周寧昭的嘴巴裏送。是的, 我怎麼可以忘記呢, 當氣爆發生的時候, 周寧昭是那樣像一個勇士, 他勇敢地抱住了小綿羊, 將她護在了身下。我訕訕地笑了一下, 而後默默地退出房門, 卻沒想到, 迎頭撞上了氣喘籲籲的戈瑞。沒等我反應過來, 戈瑞就已經不由分說地將我扛在了肩上。我的眼淚就簌簌地落下來。他說了些什麼, 我一概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抓住他的外套顫唞得像一個小孩, 我突然看不清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