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都是兩手空空,看起來並沒有攜帶什麼武器,隻有其中幾個像是小頭目的人,手裏攥著個手機。這個細節讓彼得和尚心中鬆了一口氣,至少那些敵人還沒愚蠢到動用現代熱兵器,否則真有可能是個玉石俱焚的結局。
衛夫人筆陣圖張開的氣泡不斷翕張,看起來隨時有可能破掉。大概也是忌憚這個筆陣的威力,這些人隻是在河邊佇立,卻不敢踏上竹橋半步,更不要說去試圖戳破這個泡泡。這一百多人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說不出地詭異。
羅中夏看了一會兒,低聲對彼得和尚說道:「這些人,好像一個筆塚吏都沒有。」
彼得和尚「嗯」了一聲,心中疑竇更濃。這一百多個普通人,憑什麼能把內莊逼得祭出筆陣圖,龜縮不出?
羅中夏又說:「可我覺得他們也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筆僮……怎麼說呢?感覺像是機器人,我感覺不到他們有任何情緒波動。」
羅中夏身具懷素禪心,自己的心意可以做到古井無波,也可以探測到別人情緒有什麼微妙變化。可他把感知的觸角伸到那些人身上的時候,卻像是摸到了一塊冰冷的石頭,無知無覺,又冷又硬。羅中夏心裏很不解,麵對著衛夫人筆陣圖這種百年難遇的奇景,你們好歹也該畏懼一下吧?就算是不畏懼,好歹也要驚訝一下吧?就算是不驚訝,好歹也要著急一下吧?就算是不著急,好歹也應該興奮一下……
但這些人什麼表示都沒有,如果單純以腦波和情緒來判斷,他們與深度昏迷的植物人沒有任何區別。韋莊被一百多個植物人逼得使出了鎮莊之寶,這事怎麼聽都覺得滑稽。
「難道說,他們在等待著什麼……」羅中夏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彼得和尚冷笑道:「等?他們也把筆陣圖想得太簡單了。」
就像是為了證明彼得和尚的話一樣,內莊上空的筆陣圖開始了奇異的變化,那個大泡泡開始自己撕扯起來,形狀逐漸發生了變化,整個內莊的空氣都隨之躁動不已。那些黑衣人感受到了壓力,把頭仰得更高,卻沒有一個人退縮。
很快筆陣圖的狀態重新穩定下來,這一次它的形狀變得欲直不直、彎環勢曲,儼然像是書法中「努」的筆勢。
「看來定國叔是打算轉守為攻了啊。」彼得和尚撥開竹葉,目不轉睛。
衛夫人筆陣圖按照筆勢特點,分成數種型式:「橫」如千裏之陣雲、「點」似高山之墜石、「撇」如陸斷犀象之角、「豎」如萬歲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鈞弩發、「鉤」如勁弩筋節。型式之間,威力大不相同,乃是一套攻守兼備的陣法,絕非尋常人想像隻能龜縮防守。
而這一個「努之筆勢」,就是攻擊型式中十分強烈的一種。它欲挽不發,將筆陣內筆靈的力量蓄積在這「不發」之中,當這挽到了極限的時候……
就是百鈞弩發!
在一瞬間,所有人都喪失了視力,覺得整個視網膜都被白光充滿。一股極其巨大的靈壓呼嘯而過,像高速駛過身邊的蒸汽機車,讓人呼吸一窒,感覺整個身體都幾乎被吸入車輪底下。
等到數十秒鍾之後,四個人才從這種恍惚中勉強調整過來,心髒跳得砰砰作響,耳鳴兀自不已。顏政最先恢複過來,他睜眼朝外麵一看,不禁駭然道:「這……實在是……太牛逼了。」
內莊外側的大地上,生生被犁出了一道極寬極深的溝壑,溝形筆直,邊緣無比齊整,遠處的一個小山坡竟被徹底鏟平,變成一個古怪的大坑——就像是什麼人在一片綠地上寫下了濃濃的一筆撇,然後在這山坡上頓了頓,努了回來——至於剛才站在這片區域的黑衣人們,仿佛從來沒存在過一樣,恐怕已經被這股巨大的力量徹底湮滅。
衛夫人筆陣圖的威力,竟至於斯!
「這是筆陣圖還是宇宙戰艦大和號啊……」羅中夏咋舌不已,他雖然見識過陸遊筆陣的威力,但那個筆陣跟這個相比,簡直就是手槍與導彈的差別。
韋家反擊如此犀利,彼得和尚自己也與有榮焉,他略帶驕傲地說:「衛夫人筆陣圖精通筆端諸多變化,這其中的玄奧,又豈是那些家夥所能看透的。」
那些黑衣人遭受了這一次嚴重打擊後,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震驚與惶恐,仍舊站立在原地,如同守陵的翁仲石像。這倒是大出彼得和尚、顏政和羅中夏的意料。
「該說他們是單純地悍勇不畏死呢,還是反應遲鈍……」顏政摸摸下巴,語帶調侃。
彼得和尚卻想得更多:「這種程度的家夥,就算不出動筆陣圖,韋家也足可以應付。可定國叔卻選擇了死守,難道說他們還有後手……」
他正在沉思,遠處筆陣圖忽然又起了變化,整個泡泡朝著兩側拉長,邊緣也變得扁平起來,慢慢化成了一柄橫跨整個內莊的長刀形狀,起筆處渾圓,落撇處卻鋒銳無比。
「撇之筆勢!」
就算羅中夏再不懂書法,也從這滔天的氣勢和形狀中辨認了出來。
按照筆陣圖的說法,「撇之筆勢」是陸斷犀角。在書法中,橫撇的筆勢鋒銳最盛,一撇既出,橫掃六合八荒。看眼前這橫刀的架勢,看來內莊的人不打算跟這些家夥拖延時間,打算畢其功於一役,一掃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