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了全力,這個陣勢裏的是韋家幾乎全部的筆塚吏。
此時所有人都麵色凝重,目不瞬離。陣中有幾個人已經癱倒在地,想必是自己的筆靈已被吸食一空,心力交瘁的緣故。但沒有一個人敢擅自離開,大家都清楚這一舉關係到韋家的生死存亡。托著卷軸的一位長老不時喝道:「點筆勢!快,再換橫筆勢!」另外幾位長老則用手指在虛空中急速比劃。
顯然,他們還沒有死心,還指望著能靠筆陣圖本身的力量打破束縛。
在更周邊,則是一大群韋家無筆的成員,有老有少。他們此時什麼都做不了,隻能憂慮地看著自己的家人在陣中奮戰,默默祈禱家族能撐過這一次大劫。
「快把筆陣撤掉!」
彼得和尚突然從暗處跳出來,高聲喊道。
陣中之人恍若未聞,倒是一幹無筆的韋家成員把注意力轉過來。場麵先是沉默了幾秒,然後立刻就有人認出他來:「是韋情東!那個殺死老族長的凶手!」
當時彼得和尚倉皇出逃,韋莊上下都把這位殺父逆子的樣貌記了個十足。此時見他突然出現在這裏,都以為這個奸賊是為敵人作前驅,前來搗亂,立刻就有十幾名年輕人氣勢洶洶地朝彼得和尚逼來,他們看著前輩們拚盡全力支撐大陣,自己沒有筆靈,幫不上忙,早憋了一肚子氣,此時正好發泄出來。
彼得和尚哪裏有時間跟他們計較,他一麵躲閃,一麵大叫道:「定國叔!定國叔呢?」
如果說韋莊裏隻有一個人能聽他說話的話,那就是他一直不大喜歡的那個叔叔韋定國了。他出逃的時候,還是韋定國為他指出的一條路。
韋定國沒有筆靈,筆陣圖的事他幫不上什麼忙,但他是現場不可或缺的靈魂。誰來負責支持筆陣圖,誰來負責護法,誰來負責疏散韋家子弟,誰來喚醒藏筆洞中的諸多筆靈,都需要他來統籌安排。此時他正忙著組織家中的老幼撤退到藏筆洞裏去,忽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韋定國從人群中站出來,不禁一愣:「情東,你來這裏做什麼?」
彼得和尚見定國叔出現,心中大喜,幾下箭步衝到他跟前,急促道:「定國叔,你們得立刻把筆陣撤下來!」
「為什麼?」韋定國皺起眉頭,同時揮手讓那幾個要衝過來的年輕護法停一下。
彼得和尚一指外麵:「那枝吸收筆靈的,是儒家的天人筆!不是我們所能抵擋的。如果現在不撤,韋家筆靈就會全軍覆沒!」
韋定國聽到「天人筆」的名字,麵色一滯。不過儒林桃李陣既然都出現了,那麼同屬儒家一係的天人筆的出世,也並不是很讓人意外。
「可你也看到了,現在這情況,那儒林桃李陣把筆陣圖鎖住了,一時半會兒根本動彈不得。長老們也沒什麼好法子。」
彼得和尚道:「我的朋友們,正在外麵拚命削弱陣法。他們應該能爭取到一段短暫時間。」
韋定國又道:「把筆陣圖撤回來的話,韋莊的屏障可就會全部消失了啊……」
「撤回來,靠剩餘的筆靈,還有一拚之力;如果不撤,就等於被徹底繳械,連反抗都沒有機會。」
韋定國看著自己這位侄子,又看了看周圍充滿懷疑與憤慨的族人,終於緩緩開口道:「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彼得和尚笑了笑。
※※※
「雷公砰訇震天鼓!」
又一個黑衣人一頭栽倒在地,渾身散發出焦糊的味道。羅中夏對自己這一次的攻擊很滿意,他已經慢慢習慣了青蓮筆的作戰方式,這不光是習慣上的熟悉,而且也有心境上的契合。他現在讀李白的詩,已經可以體會到文字之後的一些深意與情緒。這種感受應用到戰鬥中來,得心應手。
這是他幹掉的第四個黑衣人。
這些黑衣人十分奇怪,他們的實力很強悍,體內蘊藏著雄渾博大的力量。可是他們卻呆頭呆腦,對外界的反應不聞不問,隻能做極為有限的反擊,就像一個身懷絕世武功的白癡。對付他們,就像是用小刀去砍木樁——砍起來真的很費勁,可木樁畢竟是木樁,隻要肯花力氣,就可以輕易搞定。
這些人甚至不是人類,和筆塚吏的感覺卻十分相似,大概是用了什麼秘法煉製的人形筆靈。
「顏政和秦宜幹得也不錯哩。」羅中夏晃了晃手腕,抬頭望望天空,氣柱已經比剛才少了許多,「就看彼得那小子能不能及時勸說他們撤下筆陣圖了。」
地麵忽然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又一根氣柱轟然倒塌。這時候,天色發生了異變,忽明忽暗,風雲肆流。羅中夏看到,趁著氣柱紛紛倒塌,新的氣柱還未補齊的空擋,那筆陣圖本來遮天蔽日的陣勢開始急遽縮小。原本深入筆陣圖的天人筆須被這麼一撕扯,居然被扯斷了。
天人筆原本正吸吮得十分舒暢,沒料到筆陣圖居然掙脫了束縛,還扯斷了筆須。它不甘心地鳴叫一聲,從地麵立刻又拔地而起數根新的氣柱,湊起七十二賢人之數,朝著筆陣圖鉗製而去,打算故伎重演。
出乎意料的是,筆陣圖脫身之後,卻沒跟他們硬拚,反而漲縮幾番,化作一團紅光,一下子遁回了韋莊。原本籠罩在內莊上空的屏罩,也隨之消失不見,神秘莫測的韋莊內莊,終於袒露出了它真實的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