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他們至少沒有愚蠢地躲到陰靈界去,那裏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他們隻要在陰靈界一露頭,就會成為甕中之鱉。
他忽然感覺,這項工作,就和當年自己在鹹陽郊外圍獵的感覺差不多,實在是很過癮。
當然,這兩個小男女,畢竟是搜鬼使的候選人,不能小覷。他經曆過無數陣仗,知道輕敵的致命性,知道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道理。他起身,在解剖樓四周環遊了一圈。
沒有任何跡象。
甚至沒有公安的影子。
至少這一點說明,這兩個孩子還有有那麼些頭腦。他們至少已經明白,和他嬴政的較量,靠公安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警方的介入,隻會給他提供更多的便利,舒桃那一案就是最好的例證。
他在夜色中取出了那幅畫。
他的精選集。
誰也不會相信,他嬴政最得力的武器,竟是一幅畫,三個女子。
聽上去有些可悲,但他知道,這個勝者為王敗者寇的世界,等到那一天的到來,等到億萬人再次向他頂禮膜拜的那一天到來,誰也不會覺得自己的手段缺乏任何“陽剛氣”。他已經記不清這三個女子聯手,為他辦了多少大案。她們是如此地幹練、更是如此地衷心,比那些翻雲覆雨的所謂英雄豪傑可靠多了。
唯一有些令他不滿的是霍小玉,她的表現盡管依舊出色,但立場似乎有些飄搖。他倒並不擔心霍小玉會變節,他不擔心三個女子中的任何一個會倒戈,他相信法術的力量。隻不過近來霍小玉的眼神裏,似乎多了一些什麼,大概是讓她單獨行動、四處闖蕩的機會太多了些,人類就是這麼個賤貨,見識越多,越會胡思亂想。《聖經》裏亞當夏娃偷吃智慧果,下場就是如此。他對霍小玉的顧慮遠多於另外兩個女子,不但是因為她們跟隨他的時間更長久,而且是因為她們和霍小玉所受的法術全然不同,背景和資質也全然不同。
她們是天生的殺手。
霍小玉呢,骨子裏還是個善良的人,照理說不能成為他得心應手的刺客,但她在陰陽兩界的適應性更強,更能自如地穿梭,所以才是他真正的法寶。
他看著霍小玉削瘦的身姿,被記憶帶回了千餘年前的長安。
“你說的那些話……我知道,多半是一時的氣話,長安士子們都知道,你為人溫婉,不會如此怨毒。”嬴政看著窗邊霍小玉的背影,柔聲問著。
她仍忘不了李益。不可救藥。李益已遠離,身影已沒入龐大長安的如織人流中,成滄海一粟。她還在窗邊癡癡地站著。
霍小玉剛對李益說過,她死後,必要化身厲鬼,讓李益的婚姻陷入沼澤。
嬴政知道,由愛生恨的力量可以強大得邪氣。從霍小玉本身的品質來說,她不是那種輕易入彀墮落的人;但從那份恨的程度來說,霍小玉具備了無限的利用價值。
霍小玉仿佛這才意識到身後一直坐著一個人,木然地轉過身,看著自家屋中坐著的這個陌生的遊俠兒,杏黃袍,意態灑脫,同時又暗夾著咄咄逼人之氣。不久前,就是他,將那負心的李益誘騙到自家來,甚至在李益躊躇不前時,扛進了家門和她相見。
見那最後一麵,吐出胸口所有的苦水。
“多謝恩公俠肝義膽,”霍小玉說話時已是氣若遊絲。“奴家適才說的那些話,是氣話,也是真心話。不過,我知道,隻是在許空願,這世上,哪有什麼怨鬼?否則,做壞事的人,怎麼還會如此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