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答道:“對。”
“你也知道,不論尚安國做過什麼,你開槍了就是故意殺人,是不是?”
“是。”
“所以,為了殺尚安國,隻有兩個選擇,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葉沂總結道,“你我都想自己死,所以誰也沒權利怪誰,對吧?再說,現在我們都活下來了,這說明,我的決定再正確不過。”
“怪你?我怎麼可能怪你,全是我的錯。”季承喃喃說著,把額頭抵到葉沂的肩膀上,“到最後,我還是把複仇放在了第一位,明知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會給你造成多少傷害,卻還是沒有回頭。最後還差點讓你為了我……葉沂,你恨我吧?”
“不恨。”葉沂舉起手,一下一下拍他的後背,“季承,以前我總要求你把我放在第一位。現在想想,實在是我自私。不論你還是我,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情,如果愛,就應該幫助對方完成心願,而不是要求他把自己排在心願之前。”
“葉沂……”季承環著她的手驟然收緊。
“你不就是這麼做的嗎?韓邵成是葉家的麻煩,而你為了保護我,幾乎賠上了性命。而這一次,難道不該我為你做些什麼嗎?季承,我心甘情願。”
葉沂緊緊貼近他的懷抱,輕聲說:“我們糊塗了好多年啊。算計、逼迫、逃避……因為一個尚安國,我們賠了十年進去。十年的兜兜轉轉,還能繞回來,多不容易。就算為對方傾其所有,也很值得,不是嗎?”
漉漉的濕意在葉沂的頸側氤氳開來,彌漫了整個肩膀。季承低沉的聲音微顫著,一字字說:“嗯,一輩子,傾其所有。”
***
第二天一早,季承睜開眼,卻發現葉沂沒在身邊。他莫名煩躁,飛快地爬了起來。一出房門,便拉住阿菲問:“太太呢?”
“太太?”阿菲眨眨眼,“哦”了一聲,“太太一早說有事要辦,就出門了。太太說了,等先生起床,她差不多就能回來,應該這就快了。”
季承還不踏實:“不行,我得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稍有點亂:“季承?這麼早就起了?我這邊還要一會兒,結束了盡快回去。”
“不用。”季承連忙阻止,“你在哪,我去找你。”
葉沂竟在墓地。季承急急趕了過去,隻見她穿著一身黑裙,手裏捧了個盒子:“季承,這是……媽媽。”
季承盯著盒蓋上那張小小的照片,想抬手,卻怎麼也動不了。
“這是警方從尚安國家裏搜出來的。”葉沂安撫地捏捏他的手臂,“我想,她應該希望和你爸爸葬在一起。他們活著的時候不能相守,到了另一個世界,不該有任何阻礙。”
照片上的韓伊還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她開心地笑著,眼角眉梢像有陽光跳躍。
葉沂繼續道:“所以,我就想來爸爸的墓地問問,看能不能在旁邊加一個位置。本來想安排好再叫你過來,沒想到你先來了。”
季承把她按進懷裏:“謝謝。葉沂,謝謝你。”
安葬完韓伊已是午後,葉沂把季承帶到稍遠的另一塊空地:“這裏我想買了,然後……給尚微,好不好?”
“葉沂……”季承艱難發聲,和她十指交纏,愈握愈緊,“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尚微的事,我……謝謝你。”
“謝什麼。”葉沂搖搖頭,“季承,事到如今,你有沒有罪惡感?”
季承沒有說話,隻拉過她,慢慢向前。這片墓園在臨海的山上,走著走著,便到了懸崖邊緣。他們眼前,是無邊的大海、無盡的可能,而身後,卻是安息之所、生命的盡頭。
海風呼呼吹著,吹得發絲亂揚,眼珠幹澀。葉沂幾乎流下淚來:“季承,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她緩緩說著:“現在想想,這整件事裏,尚微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的父母雖沒能相守,但至少有過彼此的愛。我們分分合合,最終也沒有錯過。可尚微呢?被母親憎恨,被父親厭惡,甚至被你利用。她確實心狠手辣,可那何嚐不是因為命運無情?最後,我們是眼睜睜看她死掉的。你說,我們算不算罪人?”
季承微微闔眸:“這個世界上,哪裏有*,哪裏就有罪惡。這個地方是欲~望之都,其中的每一個人,大概都是罪人。”
他們都沉默下去。良久,葉沂吸了口氣,釀出一個笑容:“沒關係,都結束了。”
“嘩啦嘩啦”的響聲傳來,季承睜開眼,隻見她手裏捏著疊文件。
葉沂盯著他的眼睛,神色極為鄭重:“季承,現在你我名下已經沒有與博~彩相關的資產了。如果你願意,我們離開這裏,做你想做的事,重新開始。”
說著,她拉過他的手,將那疊文件放了上去。季承撫著文件封麵,卻沒翻開:“這是什麼?”
“協議。”葉沂笑笑,“八年前我們簽的那份協議。我剛從銀行保險櫃裏取出來的。”
季承驀地抬眼:“你……把它還給我?”
他們都清楚這份協議的意義。有它在,不論他們結婚與否,是什麼關係,任一方都可以隨時抽身。因為這份協議,他們浪費了一個十年。荏苒的時光裏,又有幾個十年可以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