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淡笑:“我連養心殿都去了,怕那些作甚?”
“今日我……”
貴妃知道他要說什麼,這事說穿了不過是兒子選擇孤注一擲,做母親的替他加些籌碼罷了,她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衣襟。
宣和比她高出半個頭,她口中卻道:“還小呢,這些事本也不該你來抗。”
說完接過宮女手上的鬥篷替他係上。
宣和:……
他小聲嘀咕:“剛才還說要留我。”
貴妃嗔怪道:“你真要走我還能強留不成?”替他細細係好了帶子交代他:“這幾日都進宮來吧。”
宣和自然聽得出未盡之意,若真有萬一,說不得哪一日就是最後一麵。
“嗯。”
貴妃送他到門口,宣和虛虛抱了抱她:“外邊冷,回去吧。”
貴妃就站在原地目送他,到見不著人了才轉身回房。
她在梳妝台前坐下,秋蘭替她解了發髻,輕輕揉按放鬆。
“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若……有什麼不測,咱們的人會在城外接應小殿下。”
幾路人馬去的方向皆不同,如今他們也不知道宣和會上哪一輛車。
秋蘭想起今日在養心殿外聽到的話,輕聲道:“殿下當真是長大了。”
貴妃仍舊說:“還是個孩子。”
她妹妹的孩子,也是她和陛下的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該斷在這。
這廂貴妃為宣和安排後路,卻說宣和回府之後也吩咐林安做些準備,若有萬一,去慕家接了未滿十五的男女悄悄離京。
沒了他和貴妃,慕家多半是保不住的,但事發不會太快,來得及帶幾個孩子離開。
慕家受著貴妃帶來的滔天富貴自然也要擔些責,至於孩子,還沒到擔責的時候。
他在京中生意鋪開不小,這些明麵上的生意都不能動,索性他也不準備立刻走。
現在情況和原書不一樣,老二沒有逼宮的條件,老三也還在,隻要他們兄弟幾個沒有統一戰線,他就有空可鑽。
最不濟,還有主角謝淳,他送的信也該到了吧?
謝淳確實收到信了。
宣和在信中先是敘了許久的舊,說前日夢見七哥,醒來驚覺許久不見,最後才說七哥在涼州呆了近七年,近期朝中有人上書要你回來,我也會和陛下說這事。
他絮絮叨叨許久,語氣中透著些自然而然的熟稔,又不失分寸。
他倒是沒有提陛下的情況,但是聯係到京中傳來的消息……謝淳捏著信紙半晌無言,他來涼州六年,從未收到過宣和的信,如今卻給他寫信,看來處境著實不妙。
謝淳想起記憶中那雙靈動狡黠的眸子,那個軟軟的喊七哥的孩子搖頭失笑。
他並不在意宣和的小算計,阿和自小便是如此,知道怎麼討人喜歡,讓人滿足自己的要求。何況宣和在京中有皇帝和貴妃寵著,所有人都捧著他,想不起來在邊境的七哥,再正常不過了。
這些年宣和於他更像是這世上唯一的牽掛,他將人放在心上,倒也沒有要求宣和同樣看重他,如今這人忽然給了他一些回應,這感覺著實有些奇妙。
確實也該回去了。
京城
柳院使小心翼翼地喂昏迷中的皇帝喝下一碗藥,今日這藥,川烏的劑量已然有些危險了,即便已經適應了兩天,也沒人能保證今天不出意外。
柳院使技巧超高,喂一個昏迷中的人吃藥,竟也沒有漏掉多少。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龍榻上的人忽而有了些反應,屋內眾人皆聚精會神地盯著他,方公公臉上透出些喜色來。
然而幾息之後皇帝開始口吐白沫,太醫院眾人瞬間麵無血色,裘老卻說可以開始施針了。
“勞煩柳院使照看陛下。”
不需要多說他們都懂,口吐穢物容易窒息。
裘老一針一針紮下去,皇帝漸漸有了細微的動作,柳院使有些激動,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裘老依舊穩穩地紮針。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近一個時辰,方公公親自拿著帕子為裘老擦汗,裘老終於紮完七十二針,他看了看陛下的反應,一口氣未歇又按序拔出。
屋內留的人不多,隻有裘老、幾位太醫和方公公,貴妃在外坐鎮,連太後也出了寧壽宮,小小的偏殿,坐了許多人卻安靜地針落可聞。
日頭在空中行了半輪,柳院使終於出來,他一臉喜色,眾人也都鬆了口氣。
陛下仍然未醒,但觀其反應,裘老此法可行。
太後來時沒同貴妃說一句話,走時卻打了招呼,宣和覺得有幾分好笑,這位周太後此生最得意的事大概就是生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