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是要派人到宮中輪值的,旁人每逢進宮輪值便小心翼翼,隻有宣和求之不得,上班連家門都不用出的快樂除了謝淳,隻有他能體會了。
大雍講究事死如生,第一個忌日是要辦祭典的,往後不必大辦但也需要祭奠,三代之前的則隻在宗廟祭祀。
先帝的祭典自然是皇帝主持,這日宗親都要進宮祭奠。
太廟也需要有人去,謝淳在宮中,按理來說太廟應該是叫老大他們去,他卻直接點了宣和。
宣和意外之餘倒也不推辭,出宮前去了寧壽宮同太後說了一會兒話,太後手中拿著一把長命鎖,宣和不記得了,隻是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的東西。
“你母親當年將你托付於我,我便接了你入宮,原想著皇上許是不樂意的,你是你母親唯一的孩子,她既開了口,我無論如何也要照看好你,倒是沒想到他送了長命鎖來。”
宣和想,原來爹娘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琴瑟和鳴的。
“你入宮之後,他來得反倒更勤了些,他抱你比抱誰都多,你膽子也大,幾位殿下都沒喊過一聲爹,倒是叫你喊了。”
宣和聞言露出個笑來,不是他吹,他小時候還是挺聰明的,至少是知道要討好誰。
“今日是你去太廟?皇帝有心了。”
宣和也對這個安排十分滿意:“我原以為今天要在奉先殿。”
太後輕撫他的鬢角:“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宣和出門時回頭看了一眼,太後正看著他,他差點就不想走了,隻是太廟少不得人,壓下莫名的傷感隨儀駕出宮。
雖說有禮官在,一些列的儀式下來宣和還是累得夠嗆,回到宮中卻覺得氛圍有些不對。
謝淳不在養心殿,寧壽宮來了人,宣和問他什麼事的時候他卻遲遲沒有開口。
宣和皺著眉便要發作,卻見謝淳進來了,將屋內眾人都遣了出去。
他進來時宣和站起來迎了迎,見了他神色卻退了半步,定定地看著他,他知道謝淳有事要同他說,是他不想聽的。
什麼事,會叫謝淳覺得他受不住?
宣和不敢細想,看著他,顫聲問:“怎麼了,這樣嚴肅?”
謝淳放低了聲音,沒有回答他,而是說:“娘娘鳳儀天下。”
宣和忽而紅了眼眶,有些狼狽地轉開視線:“我娘自然是最美的,這還用你說麼?”
“嗯。”
謝淳知道他明白了。
娘娘鳳儀天下,原不該孀居深宮。
這話不是誰說的,而是公認的,這是對美人的歎惋。
宣和緊緊咬著牙,不叫自己抽噎出聲,隻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決堤一般往下落。
謝淳擁他入懷:“我在。”
隔著冬衣謝淳都能感受到肩上的熱意,宣和再抬頭時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至少看起來是的。
他們換了衣裳往寧壽宮去,到了太後寢殿外,宣和又停下了腳步,謝淳沒有催促,站在原地陪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宣和才重新邁開腳步。
太後穿著朝服戴著鳳冠,枕著玉枕,雙手交疊置於腹上,即便是躺著也顯得雍容華貴,看上去與平日裏沒有兩樣,仿佛隻是睡著了。
下一瞬她便能睜開眼喚一聲“寶兒”。
但宣和知道不會了,和爹爹一樣,再也不會醒了。
宣和用盡全部力氣克製著淚意,身體微微顫唞,他右手握拳,抵著胸口,猛地喘了一口氣,原來難受的時候心真的會痛。
視線有些模糊,耳邊也開始嗡嗡的響,他仿佛聽到謝淳的聲音了,謝淳說:“宣太醫。”
痛到極致反倒是沒了知覺,他怔怔地想,我也要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