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關瑾瑜空白一片的腦子裏橫衝直撞,終於隻剩下“你妹”兩個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盤旋不去。

也許是感覺到了關瑾瑜的“殺意”,薛離衣偷偷瞟她一眼,不自在的斂眉,下意識的又想低下頭,又想起什麼要緊事似的直直盯著關瑾瑜,誠懇道:“在下初來寶地,諸事不通,懇請姑娘收留。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關瑾瑜不吭聲。

哼哼。

薛離衣心裏敲起了鼓,她自小長在山裏,思想單純,想什麼便說什麼,她想著自己一沒有盤纏,二不通此地人情,想回青城山根本是天方夜譚,倒不如先安定下來再作打算。這兩天“豐富”的經曆把她前二十年建立的生活經驗和判斷方式衝擊得七零八落。

她此刻再見到關瑾瑜的感覺就像是在幽深封閉的森林裏獨自前行許久的旅人,久到以為自己世上隻有自己一個人,精疲力竭、渾渾噩噩,卻在某一個拐角遇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人類,那種感覺是難以用語言來形容的。

難以置信、狂喜、興奮,然而所有的感情沉澱之後,隻剩下最純粹的依賴,這種依賴是說不上道理的。

她目光灼灼的看著關瑾瑜。

一分鍾……兩分鍾……五分鍾……

公交來了,關瑾瑜其實並不坐公交,隻是恰好走到了站牌而已。

但她還是扭頭看了一眼打開的車門,和魚貫而入的乘客。

薛離衣眼裏的光漸漸暗下去,再次深深一揖,聲音裏掩不住的幹澀,道:“如此,是在下冒犯了。”

她轉身要走。

“喂!”

“?”

關瑾瑜向她伸出一隻手。

——修長的,柔弱的,溫暖的,女人的手。

不管過去多少年,薛離衣始終清晰記得那天早晨,有潮濕清潤的空氣,有暖人不至炎熱的陽光,淡淡的朝暉折射在女人弧度精致的側臉,眼裏鋪著一把散碎的光,在那個令人感到陌生乃至害怕的世界,是她始終牽引著她,一步步走向了溫暖繁華的都市。

現在正值上班的高峰期,霖市的地鐵盡職盡責的發動著功力勢必要將人擠成相片,車廂靠門與座椅形成的三角區域,薛離衣背部緊貼著牆壁,整個身子被女人護在裏側。由於關瑾瑜穿著高跟鞋,所以比薛離衣還要高上一些。

她略略仰頭,端詳著這個將她帶走的女子,她長發盤在腦後,妝容精致,上身穿著藏青色的七分袖西裝,下。身是同色西褲,裏頭是純色的白襯衣,解開了一顆寶石藍紐扣,領口翻折著,露出精致而小巧的鎖骨,看起來沉靜又幹練,即使身陷角落,幾無落腳之地,仍舊神色淡淡,自有一派氣場,同那天夜裏穿著睡衣唱小鴨子的人判若兩人。

她腕上戴著一塊白色的s石英表,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齊,甚至塗了無色的指甲油。

薛離衣心道:難不成……自己認錯人了?

這個新鐵盒子裏裝的人比之前的公交還多還擠,久了,空氣中便彌漫出一種難聞的氣味,唯獨身前有一絲特別的香氣縈繞,像是蘭花,很淡,很舒服。

薛離衣“遠臭近香”的想往前傾一些,但又覺得唐突,她心裏正天人交戰,車廂排山倒海的一陣擁擠,鼻翼的香氣忽然就馥鬱起來。

關瑾瑜臉頰貼著田螺姑娘的臉,車廂裏還沒有開空調,有些悶熱,但她的臉卻是有些涼的,柔滑得像是冰涼的絲綢,她想起以前去一個古鎮旅遊的時候,還發現過一個古樸的絲綢店,摸起來的手感是現在這些所謂的絲綢衣料所不能比的。

關瑾瑜撐著不鏽鋼扶手的手使力,從薛離衣懷裏退了出來,保持在原來的距離,然後朝薛離衣抱歉的笑了一下。

……能用手摸一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