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在的時候臘月二十八過大年那天是要集體回去的,現在隻是初一起早趕著村裏祖堂拜祭家譜回去。
鞭炮齊鳴,白日焰火繚繞,數年如一,一代一代的孩子長大,一代一代的大人老去。
關瑾瑜拉著薛離衣站在屋簷下,等著一切喧囂結束,烏泱泱的男丁和小孩在村長的帶領下走進祖堂,雙手合十,依照東西南北方位紛紛下拜。
大姑娘跟小媳婦在祖堂兩側站著,窸窣細語。
柳蓉喊她:“毛毛,你也去吧,還沒出嫁不是。”
“你看裏麵有和我這麼大歲數的女孩麼?惹人閑話。”關瑾瑜搖頭,柳蓉也沒有勉強她。
看著關啟梵和關爸在人群裏的身影,關瑾瑜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事,前些年奶奶還在的時候,她也是這麼說,奶奶就會一個勁搡她,老花眼瞪她:“說胡話!快去快去,祖宗保佑的事!保佑我乖孫一輩子平平安安呐。”
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偏她家重女輕男,父母如此,奶奶更如此。
自己隻好一邊笑,一邊走進一大堆男丁裏。
關瑾瑜奶奶還在後頭催她快點,好像隨時就要上來拿腳踹她。
轉眼物是人非。
關瑾瑜抬手掐了掐眉心,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大姑娘小媳婦的隊伍,薛離衣默默的跟在她後麵,一路從祖堂走到了村下的池塘,關瑾瑜也不顧地上又涼又髒,一屁。股坐在了村裏前兩年建設新農村時建的小堤壩台階上。
“以前這裏還不是水泥路,這片堤壩原本都是黑泥,那時候哥哥姐姐們都自己去山上砍竹子,做個簡易魚竿,然後在泥裏挖蚯蚓,拿個小罐子裝起來,搬個小板凳往這一坐,到傍晚就可以釣一大桶魚回家,”關瑾瑜有點難為情似的,偏開眼,說:“比我小的毛孩子都會釣魚,就我不敢。”
“不敢?”
“你不覺得把蚯蚓掐成兩段是一件很可……殘忍的事情麼?”關瑾瑜組織了一下語言,說。
薛離衣說:“可是它成了兩段並不會死啊。”
關瑾瑜看她一眼,嗔怪的說:“不解風情。”
“嗯?”
“沒什麼。”關瑾瑜放棄了這個問題,指著底下的石塊堆積形成的一條水流入口,說:“雖然我不釣魚,但是我會在這裏摸蝦,撿螺絲,有時候也能用手抓著魚。你看見那邊那座山了麼?我小時候還跟著奶奶去山上采過蘑菇,雖然我到現在也認不出幾隻蘑菇。”
“我一年級在外婆家樓上念的,舅舅是老師,那時候我貪睡,早晨醒了吃飯就去樓上上課,上課時間按照我起床的時間來定。後來去了隔壁的周家念小學,學校老師說我太小了不給我念二年級,非要讓我重讀一年級,我媽說當時哭得啊,直哭得老師一個字也不敢說,才順利升了二年級。去周家上學要爬一座山,就是采蘑菇那座山,我堂姐,哦,她已經結婚了,在上海,孩子今年十幾歲了,我這些年很少見到她。”
“我讀二年級的時候我堂姐念五年級還是初一來著,我忘了。反正那座山一下雨全是泥,有時候夏天下暴雨,傘會被風吹掉,泥地裏根本容不了鞋,我姐就一手拉著我,一手提著涼鞋,在泥地裏深一腳淺一腳的去上課。後來搬到了城裏,再也不用踩泥地,我卻總覺得悲哀起來。”
“那條路看到沒有?”薛離衣順著關瑾瑜指的方向去看,隻見樹木蔥鬱一座秀麗的小山,隱約可見蜿蜒山間小路。
關瑾瑜抱膝坐著,目光卻落得很遠。
“我隻在周家讀了一年,然後就回了本村念書,那條小路就是我後來幾年走的路,山上有長著五顏六色的尾巴的野雞,還有啃鬆子的鬆鼠,春天會開滿梔子花,夏天路邊有果園,果園種著梨樹,地裏有西瓜香瓜,都是我爺爺奶奶種的。秋天不會落葉,冬天有雪,但是那時候孩子是不知道怕冷的,照樣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