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朦朧的月光,似雲煙輕籠,一時竟看不分明,讓她有種時光就此倒流的感覺。
可這畢竟不是一千年前了,她們比誰都清楚。
天已經完全黑了,但是月光很亮,足以照見密密山林間的路,有些月光透不進去的地方,兩人就走得格外小心些,薛離衣牽著她,掌心的溫度依舊有些涼,卻抓得緊緊的,好像生怕她不見了,每次力度大到幾乎要讓她覺得疼痛的時候,手上就會一鬆,開始下一輪循環。
關瑾瑜心上像是被無數根尖細的小針紮著,翻來覆去,心疼難抑,她張了嘴,然而言語在這種時候太過蒼白無力,於是她翻過手,指腹在薛離衣手背上輕輕的、不住的摩挲著。
薛離衣腳步頓了一下,轉頭看了她一眼,背對著月光,也許是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繼續往前走。
可關瑾瑜不想看到她笑,哪怕是嚎啕大哭,也好過強顏歡笑。
月上中天的時候,關瑾瑜覺得這片林子都快走到頭了,薛離衣才停住腳,耳根微動,手裏的長劍出鞘,帶著破空之聲,朝黑暗深處穩準狠的擲了出去,那東西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就不動了。
是一隻兔子。
陸陸續續的很快又逮了兩隻野雞,算得上滿載而歸。
看著薛離衣熟練的給獵物褪毛、開膛破肚清理內髒,然後串到長劍上,架在了火堆上,獵獵的紅光映得她臉頰溫暖如驕陽,關瑾瑜這才想:到底前麵的林子是沒有獵物,還是薛離衣想一直走到山林的盡頭。
薛離衣撒了幾粒鹽巴上去,把烤得金黃流油的兔子翻了個身,用匕首把後腿割了下來遞給關瑾瑜。
“很好吃。”關瑾瑜咬了一口,說。
“謝謝。”薛離衣禮貌地答,迎來的是關瑾瑜不輕不重的一個爆栗。
“誰讓你這麼說話了?”
薛離衣看著她,有些莫名的委屈。
“我怕了你了,你打回來吧。”關瑾瑜拉過她那隻幹淨的手,按在了自己額頭上。
“不打。”她縮回手,別過頭,又說:“是我的錯。”
“我的錯,”關瑾瑜把她掰回來,臉貼著她的臉,溫柔的蹭了蹭。
薛離衣笑了,映著火光的白皙臉頰、漆黑的眼睛,像很久很久以前,她被自己收留,手裏扣著那本《宋史》。
——笑得那樣溫暖又寂靜。
“瑾瑜。”她輕聲喚道。
“嗯?”
薛離衣沒有看她,目光落向深遠的夜色,“我愛你。”
“我知道。”
“我愛你。”
“我知道。”
薛離衣轉身靠在她懷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關瑾瑜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回答她,到後麵薛離衣的語速越來越快,機械性的重複,也不給關瑾瑜回答的時間,似乎在發泄什麼。
她說累了沉默下來,闔上眼休息。
“我不過是出了一趟遠門,怎麼回來他們就不在了呢?”她問。
關瑾瑜揉著她的長發,親吻她的額頭:“你聽山風,是他們留下來的聲音。他們在對我說‘我們把小衣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珍惜她,可千萬不要辜負了她啊。’”
“嘰嘰喳喳的七個小老頭,又吵又鬧的,”關瑾瑜也閉上眼睛,嘴角勾起笑容:“聽到沒有?”
“聽到了。”
“他們也許無法再陪伴你,但總會在天上看著你的,如果有風,那也許他們在對你說話,如果有雨,那也許是他們在氣你頑皮。”
薛離衣撲哧笑出來,抹了一把眼淚:“胡說,我才不頑皮,都是他們自己貪玩。”
“好好好,那如果有雨,就是他們自己頑皮。”
“那如果有太陽呢?”
“如果有太陽啊,有太陽的話,就說明他們在天上過得很好,不用你操心。”
薛離衣又沉默了,晚風吹著她的長發,繾綣地繞在關瑾瑜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