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2 / 3)

薛離衣孤獨的坐在同樣灰塵積寸的藥廬中,麵前靜靜的躺著一口柳木蘇雕的小箱子,箱口開著,裏麵是一疊疊來往的書信,密匝匝的堆滿了整個箱子,滿目所見都是筆力遒勁的“溫洋師兄親啟。”

她深吸一口氣,按住自己不斷發著抖的手指,一封一封的拆,一封一封的看。

“二年,適走綏州入熙州,自河州向蘭州,尋人未果。三年,於是順流民而往,經岷州,入湟水流域,務必將人尋回。靈適於三年二月初四。”

“三年,平自湟水而北,於貴德遇二師兄,見之心切,皆望對方已尋得離衣下落,奈何一無所獲。匆匆一聚,分道揚鑣,平走江南,二師兄依舊東往,漂洋過海,盼早日得返,帶回佳音。靈平於三年五月廿二。”

……

“十年,齊與平遍尋江南臨安府、平江府、鎮江府、紹興府、嘉興府,依舊未果,二師兄自扶桑歸來,恨己身無能,空負一身本領,卻尋不回師兄愛徒,遂日日醉酒。想來自離衣失去蹤跡,於今已逾十年,我等每每思及離衣或已身遭不測,常自垂淚。溫洋師兄獨居青城,切記身體為要,珍之,重之。靈齊於十年八月中秋。”

……

“十五年,治聞江北戰亂,死傷無數,離衣心善,料想或入軍為醫,遂與靈齊、靈平、靈順三位師兄北上,混入軍營探查,勢要生見人死見屍。上月得弟子回稟,言說溫師兄思徒心切,臥床不起,我等望師兄珍重,再珍重。靈治於十五年十月。”

“十六年,靈平師兄於江北大營左帳中羽化,屍骨已派弟子送回青城山,治與靈齊、靈順二位師兄隨營向北,或能獲悉離衣下落。靈治於十六年七月。”

……

最後一封信是在二十二年,也就是薛離衣離開的第二十二年,在這六年間,經年冰冷的字跡記錄著靈適、靈順、靈平、靈治、靈齊一一羽化,終於都化作了一抔黃土的事實。

她的目光漫無目的的落在空蕩蕩的藥廬裏,又回到散落一地的書信上,她像是回到了前生,就站在門口的那顆大槐樹下,看著她可愛的那群老頭子們笨拙的收拾行囊,向她揮手,拜別這座俊秀的青山,看著他們一個個在晚年離鄉背井,從此踏上了一條注定無果的尋人之路。

——至死方歸。

她想拉住他們,告訴他們不要去,就當她已經死了。手卻直直穿過他們的身體,沒有人看見她,也沒有聽得見他,所有的人還是走了,隻有溫洋留在了山上。

時光變遷,冬去春來,他拖著病體在屋前栽下一棵小樹,喃喃的道:“等你長大了,我的小衣會不會就回來了……”

關瑾瑜彎下腰,手在箱子底下摸了一把,抽出一張舊羊皮來,因為顏色和木色相近,薛離衣竟然沒有看出來。

羊皮正麵是一張地圖,朱砂筆圈了很多地方,正是信上所提到的綏州、熙州、河州、蘭州、岷州、湟水、江南五府,到最後每個地方都被圈上了。

薛離衣徑自翻到了背麵,果然翻到了溫洋的手跡,用的仍是朱砂刺目的紅,溫洋生前就喜歡用朱筆,不管是寫字還是幹什麼,說這顏色鮮豔風騷,很是配他,薛離衣每每聽他這麼說,都要不遺餘力的諷刺他幾句。

如今滿目的紅刺得薛離衣眼眶發疼:“離衣吾徒……”

她眼眶一熱,羊皮卷落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層灰塵。

關瑾瑜擔憂的看了她一眼,但她始終低垂著頭,連一絲眼神也不給她看到,她若無其事的撿了起來,擦拭幹淨,溫洋的字寫得極好看,也極端正,含鋒藏銳,完全不像他的人那樣放蕩不羈。╩思╩兔╩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