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唇含淚,他眼角皆裂,兩人相看無語、相看凝噎,各自心底都風起雲湧。
「哇!」他懷中抱著的小嬰兒忽地放聲大哭,擾亂了兩人的對望。
凝滯不動的林星河回過神來,隻見他不耐地甩掉顧老板,低頭,登車而去,浩浩蕩蕩的八輛馬車消失在街道盡頭。
「二哥,你臉色不太好。方才在鋪子裏還好好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靈兒找大夫來?」馬車在林星河的深宅大院前停穩,美豔的少婦自林星河懷裏抱回幼子,輕柔地問道。
明顯感覺到異常的她心中困惑不解。回想起來,登車之前二哥還逗著均兒,一路上並無任何意外,為何二哥在登車之後,整個人突然散發出一股壓抑的氣息?
「你帶均兒到後堂歇著吧,晚膳也不用候著了。」揉了揉均兒的頭,林星河留下鳳靈兒和她的兒子,轉身進入納蚨樓。
納蚨樓共分三層,一層是堆集如山的帳冊,二層是鎮日都燈火通明的帳房,三層則是議事之地。
這一天午後,所有林星河手下的人絕不會忘記。當主子進入納蚨樓,所有人也如同進入一場惡夢。
「把宅子裏所有帳房先生都叫來。」
林星河身邊的十幾名隨從銜命而去,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下兩百多位帳房恭恭敬敬地魚貫進入納蚨樓。
「你們分成甲乙丙丁四組,甲乙兩組從庫裏找出前年、前前年、還有大前年的帳冊,我要你們一本一本核對,將前年借款人數、借款銀兩、利錢多少都給我算清楚,丙組需要在這些帳冊裏給我確認出有多少官員、官員家眷的借貸,分列造冊,不得有誤;丁組給我核覆甲乙丙組的結果。」
「遵命。」
「如彌,去,把九龍坊、華廷鏢局、一元堂、得天閣、翠亨樓、海年堂的老板主事通通給我找來,如果他們不肯來,就是押也得給我押來。」
「是,如彌這就去。」
「張成,你去一下西河四坊最盡頭的那個宅子,取一萬兩來送到碧河山莊,契約今日就定下,利錢一月三分,利滾利,跑腿錢一千兩,若是他們不願給,以後再不來往。」
「是。」
吩咐完這些事,林星河自己也查看起來去年的帳冊,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
「主子這是怎麼了?」某個帳房先生瞧了瞧林星河的臉色,不由得心驚,悄聲跟同僚耳語道。
他到主子手下做事已有四年,從來沒見他這般焦躁,那份不可錯認的煩悶下,是讓人不安的情緒。
「不知道,這是我來的第五年,我也沒有……」
「郭二?你在嘀咕什麼?你應該是甲組的人,還不去搬帳冊?」
「我……」跟同僚嘀咕的郭二臉一陣紅一陣白。
林星河藏著風暴的眼一瞪,他的三魂七魄差一點被嚇飛了。
「我什麼?我來問你,若是借銀五十兩,月利收取兩分,三個月後,你該連本帶利收回多少錢?」
「我……我……我這就算、這就算。」郭二靈活的手指連忙在烏木算盤上撥弄著。
可還未算到一半,就聽林星河朗聲道:「連本帶利共收八十六兩四千錢,再加收定契約的跑腿費用,共收銀九十兩。」他不用算盤便很快得出了結果。
「小的、小的不才。」
「不才?既然不才,帳房不適合你,來人啊,把他送到馬房,當個馬官。」此話一出,帳房們人人自危,有些膽小的甚至已經汗濕了後背。
今日他們都得當心啦,可別被主子揪住小辮子,否則丟了這份月入百兩的差事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