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一家亮著燈的麵館,點了最便宜的一碗陽春麵。五塊錢。

熱氣騰騰的麵端上來,滿當當一碗,撒著一層青翠的蔥花。

店裡生意蕭條,男老板坐在他旁邊跟他聊天,說起自己上重點高中的女兒,眼中滿滿的希冀和驕傲。

說著說著忽然歎了一口氣,“馬路改道後生意難做嘍,賠錢不說,身體也弄的一天比一天差,我現在就怕自己哪天得病,到時候我女兒該多可憐……”

“……”李飛低頭吃著麵,沒有搭話。

熱湯暖胃,一碗麵下去,暖流驅走了寒意。

他放下筷子說了聲謝謝,從前門出去了。

街道荒僻,偶有車輛駛過,熾亮的車燈沖破黑暗,在路麵上筆直鏟開一道光亮,帶著光消失在轉角。

李飛插兜走著。

有一點螢火浮過來,落在他抬起的手背,閃著淡淡微光。

停了一會,又飛走了。

……

一周後,李飛接到舅媽打來的電話。興許是得到了什麼風聲,難得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多吃點飯,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人家見了還以為我們虐待你呢。”

李飛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正前方有道視線。

少年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過來跟他打招呼。

李飛看了他一眼,從他身旁擦了過去。

明亮的會客室裡,已有一撥人在等待。李飛被人推著坐到男人對麵,桌麵上擺著一份鑒定書,大概早就被傳閱過了。所有人看他的目光,也與之前不一樣。

他垂著頭,發現自己的內心出奇的平靜。

“不是爸爸懷疑你,凡事總要走個流程……”

那個中年男人走到他身旁,俯下`身對他軟言解釋。

沒等他說完,坐在斜對麵的老太搶口道,“不做親子鑒定怎麼行,誰知道他那個當婊。子的娘懷的是不是我們江家的種?”

李飛抬頭,一字一句地告訴她,“我媽媽不是婊。子!”

他看向身旁的男人,仿佛要用銳利的目光刺破他此刻的沉默,“至少她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是!”

“你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老人將杯中的殘茶潑過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婊。子生的兒子,要不是我家小軒……”

男人終於開口,和稀泥的態度,“媽,您何必這樣呢,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

李飛不由笑了笑,笑意淺薄,近乎嘲諷。

溫溫的茶水順著他的額發往下淌,沾濕了領口。

旁邊有人給他遞紙巾,他沒有接,任由那冷意滲入心底。

……

……

那天之後,李飛就沒再來過學校,說是請了事假。

嶽星疏去巷子裡找人,每次都隻有老人一個人在。他學了一點簡單的手語,復雜的還是看不懂。最後還是鄰居好心的老奶奶告訴他,李飛家裡親戚生病了,回去探親,肯定過兩天就回來了。

他聽完放心了許多,將手裡的一整兜的紅蘋果全送進她懷裡。

可是幾天過去,他始終沒有等到李飛回來。

那一天是個下暴雨的天氣,嶽星疏一個人呆在家裡。大概三四點的時候,他聽見了有人在外麵敲門。

轟隆隆的雷聲蓋住了敲門聲。他當時裹著被子躲在臥室,捱過一陣雷聲偃息,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這才聽到了敲門聲。已經不能算是敲門,對方重重拍著門板,每一下都仿佛竭盡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