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吊睛白虎尚有一口氣在,血盆大口間擠滿了他的血肉,且仍在啃咬著,淋漓的鮮血不住地從其口中墜落。
即便他已然不可能感知到些微痛楚了,但見狀,他依然覺得整副魂魄都戰栗了起來。
左右並無傳聞中的黑白無常前來引他去地府,他待在原地,好親眼見證這吊睛白虎斷氣,一則是為了報仇,二則是為了安心。
過了約莫半柱香,吊睛白虎轟然倒地,激起了一層的碎石與塵土。
而他的屍身早已不成樣子了,體無完膚,內髒悉數被拽曳了出來,胡亂地散落於地,觸目驚心。
他分明沒了嗅覺,卻直覺得血腥氣衝天。⊙思⊙兔⊙在⊙線⊙閱⊙讀⊙
他死得不甘,但卻也不怨。
他本就通透,明白人死不可複生的道理,怨恨並無用處。
他蹲下`身去,欲要為自己挖一個坑,將屍身掩埋了,以免暴屍荒野,又引來旁的飛禽走獸。
然而,他的指尖全然挖不起半點泥土,更遑論是挖出一個足以掩埋屍身的深坑了。
他索性放棄了,反正僅僅是一灘死肉罷了,反正就算是掩埋了,亦遲早會被蟲蟻啃食。
這般自我安慰了一番後,他勉強釋然了。
他又在原地等了片刻,見仍無黑白無常來引他,便下了山去,想最後再看外祖母一眼。
接近自己家時,裏頭刺耳的哭聲倏地竄了過來。
——是薛七嬸的哭聲。
他進了門去,隻見那薛七嬸哭腫了雙眼,跪在地上,向麵前的數個壯漢哀求道:“你們趕緊去救一救三郎罷,再晚些,三郎怕是要沒命了。”
壯漢皆是村裏的農夫,同他有些往來,顯然薛七嬸的要求讓他們頗為為難,畢竟無人有對付吊睛白虎之能。
倘若換作是他亦會猶豫不決罷?
他喟歎一聲,行至薛七嬸身側勸道:“我已身死,七嬸你勿要哭了。”
人鬼殊途,薛七嬸自然聽不見他的言語。
他苦笑著暗道:我已是鬼了,為何卻會下意識地同七嬸說話?
他並不再勸,徑直進了外祖母的房間。
他闔上了雙眼,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屏息著睜開雙眼。
外祖母的屍身躺於床榻之上,身著壽衣,發髻一絲不亂,應是薛七嬸幫外祖母整理過遺容了罷?
細看,外祖母的屍身已然有些發脹了,是被河水浸泡過的緣故罷?
倘若他並未由於心虛而忘記挑水該有多好……
是他害了外祖母的性命!
他自責至極,卻落不下一滴淚水來。
他跪下`身去,不斷地朝外祖母磕著頭,又哽咽著道:“全數是我的過錯,待我下了地府,再向你老人家賠罪罷。”
磕了上百個頭,他都不曾覺得疲倦。
這便是做鬼的好處罷?
他明明知曉他是無法觸摸到外祖母的,但仍是直起身來,伸出了手去,欲要握一握外祖母的手。
果然,他的指尖利落地穿過了外祖母的手。
須臾,他卻猛然感知到了熟悉的溫度,是他的錯覺罷?
恰是此時,有人衝了進來。
他回過首去一瞧,卻見那薛七嬸淚流滿麵,“咚”地一聲跪於外祖母床前,哭嚎道:“三郎他為救我被那吊睛白虎咬死了,但三郎死前手刃了吊睛白虎,三郎是個好兒郎,若是不死,將來定能有一番作為,竟是被我害死了……我不過是個無知婦人……我……”
他清楚薛七嬸聽不見,但仍是一字一字地道:“並非你的過錯。”
話音落地,他眼前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黑暗,隨即周身的諸般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