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照進來,在他側臉塗了一抹金紅的色澤,令他的眼神都不似平常深邃內斂,有隱隱的光芒浮動。他看著童溪,眼眸深邃,不閃不避。輪廓瘦削俊朗,唇角微抿的笑意還未淡去,那眉眼神情,皆是熟悉而令人沉溺的。
童溪聽得出來,這話是出自真心。
她打量著他,因惱怒而緊繃的肩膀慢慢鬆懈下來。
“穆逸舟。”
“嗯?”
“所以那時候,你仍在關心我?”
童溪問得很輕,眼眸低垂,劉海滑落,嫩白的手指握緊筷子,撥弄盤子裏夾來的蝦粒。
顯然是有點緊張。
透明小盅裏的梨湯喝盡了,穆逸舟提壺添滿,放到她的麵前。
“我怎麼會不關心你呢?”
聲音低沉清淡如往常,卻藏了萬分篤定,仿佛這是理所當然。
童溪懸在胸腔裏忐忑揣測的心在那一瞬落回原位。
“既然這樣——”她抬起頭,沒了那種下意識自我保護而罩上的堅硬外殼後,目光已經柔和起來,“既然還在關心,當初為什麼要分手?是我做得不好,不喜歡了嗎?”最後幾個字咬得很輕,底氣不足。
穆逸舟詫然看向她,“怎麼會這樣想?”
“要不然呢,該怎麼想?”童溪還在撥弄那粒可憐的蝦仁,低聲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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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時候,穆逸舟於她而言是耀眼的太陽,遙不可及,更不敢奢望。
在穆逸舟風光考入A大後,那種差距更是如隔山海。
後來童溪運氣好,也考進了A大,但正如巫文靜所說的,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狗的都大。身處同一所校園,穆逸舟的成績和能力卻都甩她幾十條街,童溪哪怕用盡了所有的努力去準備GRE、做課題、刷績點,也未必能申到多麼好的offer。
而穆逸舟申請到的伯克利的那個實驗室,卻是排名十分靠前。
她在努力前行,他也在飛速往前奔跑,差距其實從未消弭。
童溪更清楚,像穆逸舟這樣優秀耀眼的人,從高中到大學、出國,從來不乏仰慕追求的女生。即使當初是穆逸舟追的她,即使知道自己也算得上出色,童溪也時常害怕,怕她握不牢這份感情,尤其是在他遠赴重洋後。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而山海的那邊,卻仍有無數優秀的女生,比她出色,比她離得更近。
分手前的那陣子,穆逸舟行為不太對勁,跟她聊天的頻率很低,態度有些消沉,也很少說身邊發生的事。突然提出分手,又是糊弄般的“兩人不合適”的理由,她能怎麼解釋?
無數個失眠的夜裏思來想去,也隻能理解為是他不喜歡了。
那種感覺如天翻地覆。
童溪對出國沒有執念,也沒有太強的好勝心,那麼努力,不過是為追隨他的腳步,拽著他的衣角一起走。
他的去處就是她的方向。
可他不喜歡她了,努力還有什麼用?
暗戀數年而有幸相戀,她將那段感情視若珍寶,而他卻用那樣敷衍的方式結束。就好像捧了熾熱的心,對方卻在玩過後隨便找個理由丟棄,令人受傷意難平,而後胡思亂想、誤會叢生。
那段時間,童溪迷茫消沉到懷疑人生。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從陰影裏走出來,琢磨自己想做什麼、要去往何處。念頭漸漸明晰,也終於找回從前那種心無旁騖、樂觀淡泊的狀態,朝著她喜歡的方向走。然而分手的事仍如利刺埋在心底,不敢觸碰。
以至於此刻,時隔數年,她仿若無事地問出口,底氣卻仍不足。
但逃避無濟於事,總得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