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京城,不似姑蘇的風韻。

京城,便是運河沿途,也滿滿的堆砌著人工雕琢的痕跡,尤其是臨近到京一兩日,傍晚看不見嫋嫋炊煙,白日看不見河邊洗衣婦人,高高的圍欄將河與岸相隔開來,成為了另一個世界,圍欄雕花鎏金,造型優美,算來,這必是皇帝出巡遊玩必經的路途,方如此費心琢磨裝點。

而姑蘇的美,並非這種濃墨重彩的美,更似一副清雅山水畫卷,偶有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觀,讓人不舍加以斧鑿畫蛇添足。名士騷客最愛江南,少了政治中心的敏感與壓抑,詩才方能大展。又是盛世之下,佳作既無需歌頌君主、亦不用憂國憂民,隻隨性而發,感悟人生,評古論今。

雖過去身在其中不覺其珍貴,如今孤舟一帆漸行漸遠,加之喪母別父傷痛,黛玉托腮隔簾遙望遠方,忽而寧願這水路永無盡頭……

賈敏病重,即便有夫婿衣不解帶照料,有愛女捧茶端藥孝順,卻終究紅顏命薄,挨不過天去,終割舍一切愛恨情愁香消玉殞。京城榮國府賈老太太聞得喪訊,後幾次三番手書懇請林如海,憐其思女痛女之苦,讓外孫女黛玉過京城陪伴些時日,以慰慈母之心。黛玉擔心如海身體,本不願前去,隻賈敏在世時隻時而與賈母書信往來一二,再無過密親人。為了替母盡盡孝心,方應了,辭了林如海至京城小住。往來水路遙遠,恐要別離好一段時日,說是小住,卻十分辛苦。

恍然間,隻聽一聲輕喚:“姑娘,先生那邊傳話過來,說是再有些時候便要到了,還請姑娘使人拾掇穩妥,方從容登岸。”雪雁捧著黛玉的披風,輕輕說道:“先生問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待會子登了岸便不好再回轉了。”

片刻,黛玉方從悲戚中緩過神來,片刻,攏帕輕點淚花,幽幽道:“昨兒你與嬤嬤不是皆弄利落了……不必再勞神,我卻隻孤零零一個人罷了,還能有什麼記掛……”她本是個敏感多思的,尚未從亡母的悲痛中完全緩解,又踏上赴京的旅程,見那自己從未見過的外祖一家,多少有些陌生難以捉摸的感覺。

雪雁知她必是又在思念父親與亡母,犯了心思,不再多言,隻將披風為黛玉係好,複又跪了整理裙擺,待黛玉稍平複了,方起身端茶勸遞上,道:“姑娘卻是過多思慮了,老爺感念賈老誥命思念女兒並外孫女,又因林家終究人丁單薄,老爺忙於公務恐無暇陪伴姑娘,方送來略住上一段日子罷了,少不得過不久就要接回去的,聽聞……”雪雁稍稍一頓,笑道:“聽聞賈家姐妹兄弟眾多,姑娘也有些玩伴,對了,還有位銜玉而誕的表哥呢。”

“你這丫頭讀書不多,倒是嘴巧的……”黛玉雖暫且舒緩眉頭,卻淡淡一抹愁緒籠罩,扶了扶發髻側的銀白珍珠釵,歎了口氣,道:“若非外祖母想念,我自不願來京,管什麼哥哥妹妹的,我偏不喜,倒不如陪在爹爹身邊好些。娘親剛剛去世不久,我又離了家中……”思念起林如海,黛玉終究忍不住,淚珠又如斷線明珠一般滑落臉頰,再三拭去仍連綿不斷。

“眼看著已經到了京城,姑娘不如暫且略放下些,待安撫了賈老誥命,再做計議不遲。到那時,老爺定會使人來接……”雪雁話音剛落,隻覺船身一頓,忙扶穩黛玉。原來,不知不覺言談間,船已靠岸。

外麵傳來低低的話音,似乎是有嬤嬤在下命令,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踩上了船板,船身不由得微微輕晃。

來人是誰?卻是賈璉帶著三個三等婆子並丫頭小廝等前來接人了,馬匹車轎一應俱全,早已等候多時。

賈璉過去一旁自與小船上的賈雨村寒暄客套,為首的婆子引了人上了林家的大船,紅毯一路鋪至艙門,兩列站好,方才躬身向內見禮,滿臉堆笑道:“恭請林姑娘。”

林家守在外的嬤嬤趕緊將艙門打開,雪雁扶了黛玉緩緩走出,王嬤嬤緊隨其後,拿著黛玉釵環首飾匣等物件。

蓮步輕易,弱質搖搖,不經意間蒼蔥玉指輕抬,那婆子忙伸手搭了,直感歎這黛玉一雙象牙般的玉手,再略抬頭打量麵容,不得了!雖是配飾素色盡孝道,便是不施粉黛,那府中上上下下的姑娘丫頭,皆被比下去了。不僅當年大姑娘的氣質十有八九被繼承了去,更是恍然有林姑老爺年輕時的清雅傲骨。心底直歎,這般的人物,做爹娘的如何舍得送到此地界來!

“林姑娘您扶好!”婆子想起周瑞家的叮囑,不由得一麵走一麵掂掇著陪笑道:“姑娘舟車勞頓,我們二太太愛惜,安排姑娘先到這附近的靜心庵歇息一會子再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