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絛,你在裏麵嗎?”
沒有回應,我便繼續朝裏走。
寬大而耀眼的龍床上,絲絛著了一身繡滿青花的漢服,側頭望著我。仿佛一隻精致的青花瓷瓶,傲然、無暇。
我問:“怎麼一個伺候的宮女也沒有?”
絲絛張口,聲音突兀而粗糙:“我叫她們都出去了。”
她的神情過於平靜,我感到不安,走近她問:“怎麼?不想用膳?”
她柔韌的雙臂環住了我的腰,將臉貼在我胸膛,問:“我父皇在哪裏?”
我怔了怔,“不是說好了麼?等你給我生個孩子,我就告訴你。”
她的手臂環得我更緊了,“赫連睿德,你不該騙我。”
我想掙脫她,可是突然感到有尖銳而冷硬的東西頂在後腰上。一瞬間像從春天回到了寒冬,肆虐的北風吹跑了我腦子裏所有溫柔的設想。剝離開那些琴瑟和弦的表象,其實我和她之間橫著一把雙刃劍。
若生,就相互煎熬。若死,就共赴黃泉。
我伸手抱住她的頭,苦笑著說:“你在佛堂裏偷聽了我和母後談話。”
“我父皇在哪裏?”她仍然問這句話。
我猜她不想殺我,她拿著刀子無非是威脅我說出真相。可真相並不是什麼好物,我便時常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發生,將她當作普通的女子來愛。她卻做不到我這樣。
我的心如那焚盡的錐香,化作冷冷的一撮灰,風吹即散。既然到了這地步,那就痛快一些好了,不是常有人說,長痛不如短痛。
我摸著她的臉,低頭看著她說:“死了。”
她的睫毛靜靜蓋在下眼瞼上,問:“葬在哪裏?”
“宮裏死了很多人,堆在一起燒了,沒有安葬。”
“我的哥哥們……”
“我們打進宮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死了,隻有長興活著。”
“姐姐說她醒來的時候父皇還活著,你撒謊。”
我無奈地苦笑了兩聲,說:“是啊,他是被攝政王殺死的。你就想聽到這個對嗎?你想聽到最慘烈的真相,才好用盡你的所有力氣來恨我。既然要恨,那就痛痛快快地恨,我背負了多少罪孽、多少仇恨,也不懼再多一點。你恨我吧,長安。”
她的胳膊如水蛇一樣纏得我喘不過氣來。她渾身發顫,卻用力克製著暴怒的情緒,壓著嗓音一字一句說:“蠻夷,我竟然信你,真傻。”
聽到蠻夷這個稱呼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一直在擺脫,以為天下太平之後,仇恨會慢慢地淡去,也不會再有人叫我們蠻夷了。可這兩個字出自她口,真是令人心如刀絞嗬。
我朝身側伸手鉗住她握刀的手腕,說:“我已經下令冊封你為淑妃,賜章陽宮。”
她猛地用上了力,刀尖狠狠地紮在我腰上,“你以為我會當你的妃子?”
“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到死都是。”我反手擰住她的手腕,刀子應聲落地。接著攔腰抱起她,撂在明黃刺目的龍床上。
她終於失控了,瘋了一般掙紮起來撲向我,從發髻上拔下一根簪子想要刺我。
我一翻身,輕易製住她,笑問:“要和我同歸於盡麼?”
她眼裏布滿了紅血絲,聲音啞到了極點,像是全身心的痛苦都溢了出來,“若你下地獄,我就上西天,若你上西天,我就下地獄。就算死,我也不想再遇見你!”
我壓在她身上,用雙膝箍住她的腿,一隻手便鉗緊了她的一雙手腕,一麵空出一隻手來從枕下摸出一隻精巧的藥瓶,一麵貼近她耳畔低語:“忘了麼?你母後要你活著,長興要你活著,芳姑姑要你活著,還有你的小駙馬……如果你這麼快死了,怎麼向他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