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荷一飲盡了,放下茶盞便看見謝蘭衣已經取了白綾,鳳眸凝望著她。
襄荷急了,“怎麼取下了?光線還刺眼呢。”
“無妨,”謝蘭衣擺了擺手,“讓我多看一看你。”
這話有些曖昧,襄荷粉嫩嫩的臉倏地紅了,細細的絨毛襯著緋紅的肌膚,像是初熟桃兒頂端上那一抹紅尖。臉紅起來,她又覺得害臊,又怪他說地太直白,眉眼飛起橫了他一眼,眼波中竟已脫去稚澀,有了少女的風情。
謝蘭衣幾不可察地怔愣了一下,隨即眼裏漾開溫溫的笑意,手習慣性地又要撫上她發頂,卻又在即將伸出之時按下。
“我要走了。”他張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這句話。
襄荷疑惑地望著他,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要走了。”謝蘭衣重複道。
襄荷一愣,像是一場秋霜驟然襲來,緋紅逐漸從臉頰上褪去,“……走?走去哪裏?回……京城麼?”
“不,京城早就看夠了,我隻是,想去看看這萬裏山河,看看那些未曾見過的風光。”謝蘭衣溫聲說道。
襄荷逐漸冷靜下來,竟還有心思開玩笑,舉起石桌上還攤開的書道:“難道是羨慕這石齋道人,想去尋仙問道?”
謝蘭衣搖了搖頭,“不,我早有此意。”
襄荷沉默不語。
謝蘭衣又說到,“幼時,父親常將我放置肩頭,尋一宮殿高處,指著遠方道:這就是我們謝家的江山。我對是不是謝家江山不感興趣,但卻也想親眼看看宮牆之外的天地。後來傷了腿,出入都需人抱扶,我想此生或許都無法實現幼時願景了。”
“後來偶然接觸墨家機關之術,我的心思又活動起來,苦研數年,終於製出這既能登山又能涉水的山水輪車。”他指了指自己坐的輪椅。
襄荷訝然,這才知道,那輛輪椅除了是移動暗器架和藥箱外,居然還能爬山涉水。
“且我也算習醫之人,醫術一道,閉門造車最不可取,山中幽居雖好,但時日一久,隻怕醫術全要荒廢了。”
襄荷沉默地點點頭。
她如何不知道他說的都對。
她還記得小時候那段跟著蘭郎中行醫的日子,雖然風餐露宿,衣食不繼,但卻還是快樂多過憂愁。走過城郭與鄉村,遇過千般萬種人,高山平原,密林深壑,那萬般風光,絕不是從書中,從畫中可以全部領略。
就連她也時常想著,等書院事了,再跟蘭郎中來一次遊醫之旅,蘭郎中可以磨練醫術,增廣見聞,她可以搜尋各處的野花野草。
相比起她,謝蘭衣長到這麼大,卻隻到過京城和襄城兩處地方。
她的心裏忽地隱隱酸疼起來,胸口悶地慌,也不知道是因為心疼,還是因為不舍,亦或是別的什麼。
她隻知道,自己不會阻攔他。
“那你可不要走得太遠,記得給我寫信。”她微微笑著說道。
謝蘭衣抬起手腕,頓了頓,終於還是緩緩落在她頭頂,像是她小時候那樣,輕輕摩挲。
“嗯。”
今兒打襄荷從書院回來,蘭郎中就覺得自個兒閨女有些不對勁。平日都精力充沛地跟猴子似的,今兒卻像熱天趴樹下的懶貓,杏仁眼垂了一半,越發顯得無精打采。
而且去書院一趟,回來坐了輛馬車,後頭還跟了輛,兩輛車搬下一大堆東西來,過分的是,她居然神神秘秘地不讓他看!
“閨女,咋啦?是不是書院又出事兒啦?不是說什麼監察都走了,新院長也選出來了麼,還愁啥啊?”有問題就問,憋著不是蘭郎中的風格。“還有,這裏麵都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