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霓看著旋眸走,神色看似平靜,心內卻如刀割一般疼痛。她如何才能告訴她,她目睹了她父親的死亡呢……她又如何才能告訴自己,她目睹了自己心愛男子的死亡呢……旋眸走到房外,靜靜地看著武顏。他微微欠身俯首。她說:“武將軍,宇霓是本宮最親的妹妹,是皇上最親的妹妹。”
她看不到武顏的神色,看不到這位皇帝的心腹大將究竟是何樣的反應。她抬步下階,上轎,離開將軍府。
她的身後,武顏恭身以送。許久之後,他抬首回眸,望向自己的府邸深處,眸光哀傷碎裂,心裏那樣疼痛,麵容,卻那樣端凝,仿佛他根本就是一個不會感到疼痛的人。
也許沒有人能夠真正地了解宇霓,那麼,真正了解武顏的人又在哪裏?他是武將,但卻不是莽夫。他馳騁疆場,經曆過無數的死亡,目睹過太多的鮮血噴灑;而且,他在朝堂上身處高位,掌握著整個國家最為強悍而龐大的軍隊。他的直屬上司是皇帝,他所做的一切除了保衛國家便是效忠於皇帝。兒女情長,在他看來,又有什麼是不能放得下的呢?就算他愛的女子每時每刻都在苦苦地思念著另外一個男子,另外一個已經死去的男子,又能怎麼樣呢?她不愛他,但她是他的妻子;她不愛他,但他們有共同的孩子;她不愛他,但是,她會一直生活在他的身邊,她的氣息會一直停留在他的身邊,那麼,他的心,又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呢……偌大的皇宮裏,旋眸淩亂地奔跑。她去了禦書房,去了議事大殿,去了皇帝寢宮,去了皇後寢宮,甚至去了淑妃的寢宮,但卻都找不到茶昶。沒有人阻止她,也沒有人告訴她,他到底在哪裏。不,是她沒有開口問。是不是她也害怕會這麼快便找到他?
當疲累到近乎崩潰的時候,她凝佇而立。
皇宮裏到處都是富麗堂皇,皇宮的每一道牆都在呈現著尊貴與高華。然而,她卻仿佛看見,皇宮裏的每一塊磚瓦都承載著不盡的故事。
她閉目,微微仰起麵龐。皇宮的風吹拂在肌膚上,似乎輕柔,又似乎狠厲。
然後,她睜目,正容,抬步走向偏宮。
她要去見一個人。
她想,也許她不應該再去見洛姬。她也許應該好好地聽皇帝的話,安生地當她的皇後。但是,她不知道洛姬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父親逝世的消息。整個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偏宮不是與世隔絕的地方,偏宮裏的日常生活還需要外界持續的供給。偏宮裏的宮女會不會在無聊的時候,冒著被秘密處決的危險,竊竊談論國丈的過世?
洛姬希望知道嗎?見到她的時候,她會親口告訴她嗎?不,或者說,她有機會親口告訴她嗎?
她走近偏宮,就要推門進去的時候,忽然有人出現,攔住了她。那是皇帝的貼身侍衛,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侍衛。
“皇後娘娘請留步!”
旋眸頓了頓,說:“皇上在裏麵嗎?”
但是,侍衛卻環顧左右而言他:“皇後娘娘請回寢宮!”
“這是皇上的意思嗎?”
“請皇後娘娘回宮!”侍衛的手生硬地攔在她前麵。
旋眸麵若冰霜:“讓開!”
侍衛悚容下跪:“求皇後娘娘體諒奴才!”
旋眸的話語愈發地嚴厲:“你安靜地呆在門外,若是出聲相告,本宮一定會治你的罪!”
然後,她推開了偏宮的門。她輕輕地推的。她想,應該不會驚動寢宮裏的人。她在這樣做的時候,沒有考慮到後果。
她悄悄地走進去。
她的聽覺依舊相當的靈敏。她不用將耳朵貼近窗上的薄紙,也能夠把裏麵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然後,她慢慢地呆了,怔了,傻了……然後,她痛苦地明白,自己是異常怯懦的人。
她竟不敢正視自己內心裏的疑惑,竟那麼相信所有的人,竟然會以為在一座冷宮裏生存了二十六載的人肯定是可憐的、悲慘的、無辜的,肯定不會欺瞞她!
她竟還能以為在皇室之中亦存在著骨肉親情;竟以為,她所深愛的人,同時亦深愛著她的人,是不會背著她做罪惡的事情的,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親人的!
她的親人,她的骨肉至親,她對其充滿了愧疚的父親,她想用一生的孝敬來彌補自己對其作下罪孽的父親呃…………
“為什麼要殺他?”
“不殺他,朕難以安心。”
“他根本威脅不到你的皇位,你為什麼不肯放過他?”
“不,他時時刻刻都在威脅著朕的皇位。他的生意做遍了全國各地。他富可敵國,他數月的進賬便抵得國庫整年。朕不能留著這樣的禍患,絕對不能。”
“他隻要毫無反叛之心,即使富可敵國又能怎樣?你為什麼總把人想得那麼陰狠?”
“不是朕要這樣想,是朕坐的這個位置逼得朕不得不這樣想。他今日沒有反叛之心,保不準明日也沒有。江南一帶的叛亂平息沒有幾年,國庫還不是很充裕,朕的軍隊還沒有養得兵強馬壯。如若有人在其他的地方聚眾作亂,朕真的會難以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