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葉孤城的外間,那時候每一夜,他睡得都極為踏實,無驚無夢。

然而現在,葉孤城醒了,他再也不能佯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住在離葉孤城那麼近的地方,西門吹雪想了想,收拾東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整間屋子空蕩蕩的,看起來清冷至極。

明明是冷清的性子,西門吹雪竟也忽然有些不適應起來。

月半中天,西門吹雪披衣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葉孤城的庭院。

院中有個人影,西門吹雪拔劍出鞘,不出片刻又放了回去,隻蹙起眉頭:“葉城主為何在此處?”

“睡不著,大概是睡了太久。”葉孤城看向西門吹雪,淡淡一笑:“西門又是為何?”

隻有在這一刻方才恍惚發覺,其實兩人對彼此的稱呼是不同的。

葉孤城喚的是西門,而西門吹雪喚的是城主。

生疏有別,多麼明晰。

西門吹雪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感激葉孤城的不戳穿,畢竟葉孤城剛剛自外間出來,定然看到了自己尚未撤走的被褥雜物。

可是他們就像是有默契的朋友一樣,葉孤城什麼都沒有說,淡然自若地問候。

“若是無事,還是回房去吧。”

看到葉孤城微微訝然的神情,西門吹雪不太自然地補充了一句:“你大病初愈,小心染了風寒。”

“好。”葉孤城沉默地看了西門吹雪片刻,淡淡頷首應了。

葉孤城往屋子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向避之不及的西門吹雪:“進來坐坐?”

這一次,西門吹雪費了很大的力氣方才抑製住自己往裏走的*,他沉默地停在門外,十分君子地搖了搖頭:“明天見。”

葉孤城沒說什麼,隻是微微一笑掩上了門。

最後那個口型,似乎是晚安。

這一夜,二人終究是各自無眠。

西門吹雪睡到了三更,終究還是待不下去了,他起身,先是書下了一封信,筆走龍蛇地寫完了,西門吹雪方才驀然發覺,葉孤城醒了這件事,這世上竟然沒幾人會關心。

想到這裏,西門吹雪神色微微一沉,心思不由自主地飛了出去。

似乎隻有在孤身一人的這一刻,才會發覺現在的情緒是多麼地可怕。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關注一個人,開始明白了寂寞的滋味。

曾經西門吹雪堅信,隻有無情才能達到劍道的巔峰,可是現在……葉孤城會讓自己破例嗎?

葉孤城的存在,不像是之前的陸小鳳。

陸小鳳可以輕而易舉地成為自己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可是葉孤城不同,他從最開始……就不是朋友。

或者說,不僅僅是朋友。

他是自己在劍術上唯一認可的對手,是天下唯一能夠一戰的對手。

可是在決戰時,葉孤城偏離了自己的劍鋒。

那一瞬影響了自己心情的,究竟是葉孤城那偏離的劍鋒,亦或是他那平靜如深潭的目光?

然而隻有西門吹雪知道,那一瞬自己的心仿佛化作了鴻毛,又仿佛重如千鈞。

葉孤城醒來的一刻,他幾乎抑製不住心底的喜悅。

真好,你沒有死。

真好,還能看到你在對麵微笑的模樣。

西門吹雪放下筆,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恍惚之間,他聽到庭院裏輕輕的聲音。

西門吹雪眉間一凝,現下萬梅山莊隻有兩人,一個是自己,另一個——

“葉孤城。”

葉孤城隻身站在院中,見西門吹雪出來,他也沒有幾分被人發覺的狼狽,隻是微微皺了皺眉:“西門。”

“葉城主是要不告而別?”西門吹雪的語氣微涼。

他不知道應當如何去形容那一瞬的心情,他隻是覺得失望,甚至還有一點點慶幸。

還好這一刻,自己是醒著的。

不然葉孤城是不是真的打算一走了之?

從今往後,他不再是白雲城主,不再是名揚江湖的劍聖,所以葉孤城這個名字,也會隨著時間的洪流一起,徹徹底底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

隻要想到這個可能,西門吹雪就感覺心底泛起的涼意。

“西門,”葉孤城似是察覺到西門吹雪語氣中的不愉:“我隻是來留書。”

順著葉孤城的目光看去,西門吹雪看到石台上果然留下了一封信。

看來自己還真的沒想錯,葉孤城隻是想來悄無聲息地放下這封信,然後徹徹底底地消失不見。

太符合葉孤城的性子,卻讓此時的西門吹雪不知道該給出怎樣的表情。

“這些時日有勞莊主,孤心底很是過意不去。”葉孤城看向西門吹雪,淡淡笑了笑:“日後定會相還。”

“葉城主這是何意?”西門吹雪語聲微涼。

他覺得自己有點失控,麵對任何人時,他都能夠保持自己的沉著與冷靜,可是在麵對葉孤城平靜的神情時,他竟然莫名地……有點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