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朕與她多年情意至於何地?或許做朕的妻子,她並不快活。她要做一個庶子,朕就讓她勉為其難做一個紫禁皇城中的庶人!”

李玉小心翼翼道:“皇上終究是願意成全了烏拉那拉皇後的一點願心。”

皇帝的歎息是潮濕的哀涼,“或許朕也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才發覺,當年自以為正確的決定,都是後來追悔莫及的源泉。可是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了。”他歎撫不已,語意微涼,“朕能做的,無非也是如此。若是設了神牌,追封溢號,留下後妃畫像,史書載下她隻字片噢。那麼她生生世世隻能是紫禁城的一縷孤魂,魂魄為紅牆所拘,不得遊蕩去她想去的地方。朕用名分留了她一生,卻給不了她要的情感與尊重。棄她,或許也是放了她。”

李玉頓了頓,還是奢著膽子道:“可最終皇上明了真相,還是為烏拉那拉娘娘報仇了。”

皇帝哀然道:“可是朕與如懿誤會良多,此生無法解開,也無人能解了。”他沉默片刻,“李玉,傳旨下去,自朕以後,後妃之選,再不必有烏拉那拉氏族女,且讓她們後人,都得一個平凡夫妻的終老吧。”

李玉頷首答應,俯身三次跪拜,“皇上的心意,奴才都明白了。烏拉那拉娘娘有知,也會明白的。”

長久的沉默裏,唯有夜風遊蕩,吹開蘇綾如水的波漾,在燭光搖映之下,恍若蘸水桃花點點紅暈。

那樣的暗紅,望得久了,仿佛雪地裏孤清冷傲的紅梅,晃得刺疼了眼。皇帝看著周遭粉碧塗彩,金灼玉輝,仿佛自己成了博古架上那隻描金琺琅粉彩梅花瓶,孤零零地架在高處,虛弱得沒有著落。他淒然不已,“夫妻恩情,嬪禦恭順,兒女之福,父母之恩,朕已失卻大半。朕,終究,不過是天地間一寡人。”

沒有人答應,也無人敢應答,一個帝王最後的寂寞。

夜風緩緩拂來,簾影姍姍。唯餘兩人垂垂老矣之人,身影幽長,複幽長。

番外 萬壽長夜歲歲涼

夜風沉緩地吹拂,空氣中綿密的花香軟軟地纏上身來,與酒意一撞,皇帝更覺得心中沉突,整個人醺醺欲睡去。

總管太監李玉的步子邁得又快又穩,一壁輕聲督促著抬轎的小太監們,“穩著點兒,別摔著了皇上。”

皇帝朦朧中扶著頭,含糊地問:“到哪兒了?”

李玉含笑答道:“皇上,到西六宮的長街了。”

皇帝輕輕“哦”了一聲,“是西六宮。李玉,朕仿佛有點兒醉了。”

李玉忙恭謹道:“皇上安心,您一早翻了惇貴人的牌子。奴才已經去通傳了,這個時候惇貴人已經備下了醒酒的湯藥在承幹宮等著您了呢!”

皇帝“唔”了一聲,緩緩道:“停下!”

李玉滿心托異,卻不敢多言,忙著甩手中拂塵,示意抬轎的太監們放落了橋輦。李玉湊上前,“皇上,這兒離承幹宮還有一段路,還是讓奴才們抬著您走吧。”

皇帝伸出手,李玉忙伸手扶住,皇帝道:“朕覺得酒勁兒上來了。李玉,你扶著朕走一會兒。”

李玉忙躬身道的聲“是”,悄悄兒朝後臉一揚。後頭跟著的四個小太監會意,變隔了十步之遙,輕悄跟在二人後頭。李玉穩穩扶助皇帝的手臂緩緩往前。

皇帝不說話,李玉更不敢說話,也知道皇帝想去哪裏,隻好默然跟著。月色澄明如清波,溫柔浮溢四周,連長街兩側的朱紅高牆,也失了往日的沉嚴肅穆,顯出幾分嬌柔。

皇帝抬頭望著月亮,似乎是自言自語:“今兒的月亮真好。”

李玉忙笑:“皇帝是天子,今兒是您的萬壽生辰,當然連月亮也要來助興,格外高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