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1 / 3)

”的風雨,他們很難插手進去。

由於出身問題沒通過政審,父親並沒有直接參加兩彈研製,隻是做了一些外圍的理論工作,但要利用他,比利用兩彈工程的那些核心人物更容易些。葉文潔不知道材料上那些內容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上麵的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具有致命的政治殺傷力。除了最終的打擊目標外,還會有無數人的命運要因這份材料墜入悲慘的深淵。材料的末尾是妹妹那大大的簽名,而葉文潔是要作為附加證人簽名的,她注意到,那個位置已經有三個人簽了名。

“我不知道父親和這些人說的這些話。”葉文潔把材料放回原位,低聲說。

“怎麼會不知道呢?這其中許多的談話都是在你家裏進行的,你妹妹都知道你就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但這些談話內容是真實的,你要相信組織。”

“我沒說不是真的,可我真的不知道,所以不能簽。”

“葉文潔,”那名隨行人員上前一步說,但又被程代表製止了。她朝文潔坐得更近些,拉起她一隻冰涼的手,說:“小葉啊,我跟你交個底吧。你這個案子,彈性很大的,往低的說,知識青年受反動書籍蒙蔽,沒什麼大事,都不用走司法程序,參加一次學習班好好寫幾份檢查,你就可以回兵團了;往高說嘛,小葉啊,你心裏也清楚,判現行反革命是完全可以的。對於你這種政治案件,現在公檢法係統都是寧左勿右,左是方法問題,右是路線問題,最終大方向還是要軍管會定。當然,這話隻能咱們私下說說。”

隨行人員說:“程代表是真的為你好,你自己看到了,已經有三個證人簽字了,你簽不簽又有多大意義。葉文潔,你別一時糊塗啊。”

“是啊,小葉,看著你這個有知識的孩子就這麼毀了,心疼啊!我真的想救你,你千萬要配合。看看我,我難道會害你嗎?”

葉文潔沒有看軍代表,她看到了父親的血。

“程代表,我不知道上麵寫的事,我不會簽的。”

程麗華沉默了,她盯著文潔看了好一會兒,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然後她慢慢地將文件放回公文包,站起身,她臉上慈祥的表情仍然沒有褪去,隻是凝固了,仿佛戴著一張石膏麵具。她就這樣慈祥地走到牆角,那裏放著一桶盥洗用的水,她提起桶,把裏麵的水一半潑到葉文潔的身上,一半倒在被褥上,動作中有一種有條不紊的沉穩,然後扔下桶轉身走出門,扔下了一句怒罵:“頑固的小雜種!”

看守所所長最後一個走,他冷冷地看了渾身濕透的文潔一眼,“咣”一聲關上門並鎖上了。

在這內蒙古的嚴冬,寒冷通過濕透的衣服,像一個巨掌將葉文潔攥在其中,她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後來這聲音也消失了。深人骨髓的寒冷使她眼中的現實世界變成一片乳白色,她感到整個宇宙就是一塊大冰,自己是這塊冰中唯一的生命體。她這個將被凍死的小女孩兒手中連火柴都沒有,隻有幻覺了……

她置身於其中的冰塊漸漸變得透明了,眼前出現了一座大樓,樓上有一個女孩兒在揮動著一麵大旗,她的纖小與那麵旗的闊大形成鮮明對比,那是文潔的妹妹葉文雪。自從與自己的反動學術權威家庭決裂後,葉文潔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消息,直到不久前才知道妹妹已於兩年前慘死於武鬥。恍惚中,揮旗的人變成了白沐霖,他的眼鏡反射著樓下的火光;接著那人又變成了程代表,變成了母親紹琳,甚至變成父親。旗手在不斷變換,旗幟在不間斷地被揮舞著,像一隻永恒的鍾擺,倒數著她那所剩無幾的生命。漸漸地旗幟模糊了,一切都模糊了,那塊充滿宇宙的冰塊又將她封在中心,這次冰塊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