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遊覽故宮、長城、頤和園等名勝古跡,也應該關注北京平民化的一麵。我私下以為:沒住過四合院,不能算真正地了解北京;沒逛過胡同,等於沒來過北京;同樣,生活在北京,不能不看京劇。
舊時代的北京,有兩個公共場所是極有名的。其一是茶館(老舍寫過、其二就是戲園子。可能因為京劇界雅稱梨園,戲園子的命名比後朵的“劇院”、“劇場”等,多幾分田園情調。老北京市民對城南的戲園子一往情深,不亞於巴黎的紳士貴婦對大歌劇院包廂的熱衷。至今仍能聽見老年人懷念梅蘭芳老板在天橋演的《貴妃醉酒》,找不到形容詞,眼淚汪汪地嘮叨:“那真叫絕了!”隻可意會,不能言傳。稱得上礦世風流了。那時候的“追星族”無論老少,皆叫票友,或玩票的
個“玩”字,透露出老北京人性格中的頑主氣質,不隻對花鳥蟲魚如此,即使再嚴肅的藝術也會產生遊戲心理。這份心靈的輕鬆是異地少有的。看戲又叫聽戲,一字之差,把握住眯縫起眼睛、用耳朵捕捉唱腔、腦袋撥浪鼓般悠揚起伏的陶醉狀一這才是真正的戲迷呢,不癡無以成迷。
記得剛移居北京時,正趕上紀念徽班進京二百周年,甚至百貨商店也在推銷京劇麵譜。我因忙於立足謀生,未有閑情逸致參加任何活動。後來雖以現代文人形象屢屢進出音樂廳、美術館、豪華電影院甚至迪斯科舞廳,卻總是與漸趨蕭條的古老京劇失之交臂。直到前些天有人送來幾套京劇票,問我可感興趣,才恍然想起:我在北京七年,居然未曾現場看過一次京劇,不能說不是一種缺憾。再打電話邀約其它朋友,大多數情況都跟我相似,甚至有聽說是京劇票而婉言謝絕的。我倜悵地感到:京劇巳快成了北京的記憶一尤其拉開了和我們這一代人的距離。問題在於,是它遠離了我們,還是我們遠離了京劇?
所以我騎車去虎坊橋的工人俱樂部看京劇,帶著補課的心情。京劇確實很古老了。據說全市的京劇表演,有時幾個月也輪不上一台戲,這麼發展下去有怎樣的危機呢?但在劇場門口,遇見幾個穿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手持人民幣,問進門的觀眾是否有富餘的票一有一個典型是票友模樣,在老槐樹蔭下悠然自得地哼著像模像樣的段子,很明顯已按捺不住“技癢”。我從他稍顯粗拙的唱腔裏卻聽出了希望。那天是幾位名角演的《盜禦馬》、《打漁殺家》等片斷,當鑼鼓聲震耳欲聲,著戲裝的生旦淨醜魚貫登場,我仿佛重溫了北京的記憶,或古典的北京。不知為什麼,我耳畔仍縈回著劇場門外那位業餘票友偷閑練功的聲音一一或許,這是今夜另一種畫外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