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幾天裏我東南西北地跑。通過各種線索,找了十幾家單位,大到中央部門,小到隻有十幾個人的皮包出版社,隻要有一線希望就去問一問。我清晰地記得每一次問路、進門登記、交談情況以及興奮或者失望地出門時的情景。怎麼說呢,北京的許多胡同都留下過我的足跡。有時一天跑四、五個地方,轉十幾趟車,碰了數不清的冷臉,也因之而結識了一些師長和朋友。更使我高興的是,有三家單位留下了我的材料,讓我回去聽消息……坐在返回的火車上,我趴在茶幾上香甜地睡了一天,覺得這一星期裏過分的勞累統統是必要的。
我曾經和瓊講述這一星期的經曆,那是在她們學校朝陽的山坡上,陽光暖暖地映照著我們。瓊是我挺要好的女友,我們的關係是一首朦脒詩,我想可能因為她對我的感情,尚未達到願意完全接受的程度。也有分配的原因,我們都是畢業生,以後很難聯綴到一起,於是隻能像好朋友一樣相處。
當我講到在北京一次次碰壁、又一次次執拗地敲門的時候,瓊顯出很感動的樣子,以那麼一種目光看著我:“我終於發現,你有比一般人弾的一麵。”我付之一笑:“是嗎?”其實我也挺欣賞自己,知道自己想幹點事情,並且懂得如何去實現它。我是為了自己好,希望自己富於幻想,而又永遠不失望。
也許我把許多事想得太簡單了。一月過去,已經有兩家單位給我回了信,表示愛莫能助。
很煩惱的時候,我又去找瓊了。瓊知道後安慰我:“你不要太失望,因為你現在還做得不夠,否則許多事情我相信你都會做成的。”我凝視著她時常浮現在我夢中的美麗麵龐:“我準備再去北京試一次,你願意陪我去嗎?”這句話在當時,已類似於愛情的表白了。
僅僅是兩天之後,我們就並肩坐在開往北京的次特快上,像兩個逃學的孩子一樣快活。也許多年以後,我們會回憶起這麼一個晚上,並且深深地感歎:“我們曾經多麼年輕、浪漫、執著過啊!”
在北京師大,有一群寫詩的哥們,我一月份進京時與他們相識,雖然隻聊過兩個小時,但友情常常就是在倉促間韋固地結下的。我帶著瓊去找他們,他們立即就從食堂裏打來了飯菜,伊沙的女朋友對瓊說:“你真了不起,能夠陪著他來打天下,沒有比這更使一個詩人幸福的了。”
這也是我和瓊交往過程中最美麗的時光,隻是過於短暫罷了。
愛情在被觸動時迸發的火星是微弱且易於熄滅的。還是在上個月的晚上共同坐過的兩張湖畔石凳上,瓊注視著我的眼睛說:“長痛不知短痛,我們不要多見麵了。”我無力地試圖挽留某種東西:“也許我們還是應該努力分到一起?”瓊平靜地笑了一下:“你跑了幾趟北京都沒找到單位,更別說我了。不要把社會看得太簡單了。”在瓊抉擇的時刻,我看出她變得成熟了。對於我來說這是多麼殘酷的成熟啊。
瓊果然很順利地在武漢找到了好單位,還約了幾個朋友慶祝。酒會上她容光煥發,幾乎沒有什麼情緒能幹擾她春風得意的神情。我坐在角落,內心一片荒蕪,這時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除了一顆被自己的幻想所捉弄的心。
僅僅是第二天,我又買了去北京的火車票,沒要任何人送就啟程了。
四月份進京是我最為辛勞的一次。我仍住在師大那幫詩友處,早出晚歸,他們說我上床一分鍾後,再喊我就不見答應了。我白天跑單位,選擇最適宜的方式與之交談,頭腦中深藏一個算盤,許多場合處理得很機智。在路上頓時鬆懈下來,體會到來自骨子裏的一種累,感覺視線時常亂飄,遲純而缺乏目的。我的眼中隻有一個個單位所在的地點、以及抵達和返回的路線,其它的一切都與我毫無瓜葛。我被機械的思維控製著,偶爾找一家街頭餐館吃東西,僅僅是為了把奔波時耗費的精力補償或延續下去。晚飯時我可以喝點兒啤酒,使眼前的景物恍惚一些,無端地對自身滋長了幾分憐愛。我要好好地跟自己相處,以@同克脤外界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