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第 21 章

當天晚上車隊停下來紮營休息的時候,劉主任把知青們召集起來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

劉主任嚴厲地批評了周士允的不恰當行為,讓周士允當著所有知青們的麵,向宋成粵、姚若男、王雪照道歉。

周士允先是掏出了他花一下午時間寫的檢討書,當眾誦讀了,然後又非常羞愧地向宋成粵、姚若男、王雪照道了歉。

王雪照盯著周士允看了半天,對劉主任說道:“主任,我不接受周士允同誌的道歉。”

周士允的頭快要低到褲襠下了。

劉主任愣住。

王雪照和姚若男坐立不安地熬到天快亮時,宋成粵和秦宇新終於披著一身的寒霜回來了。

王雪照終於鬆了口氣。

姚若男也趕緊給他倆各倒了一杯熱水,“怎麼樣?還順利嗎?”

“順利是挺順利的,”秦宇新說道,“還別說,裴霖的大字報果然極具個人風格!我和成粵去的時候還在擔心,害怕認不出哪個大字報是他寫的……”

“結果到了地兒以後,我們一看就知道哪個大字報是他寫的!不信啊,你們看看……”

說著,秦宇新從懷裏掏出了厚厚一迭大字報,又小心翼翼地打開了。

王雪照和姚若男趕緊湊過去看了看,不由得嘖嘖驚歎。

果然,就像傳說中的那樣,裴霖寫的大字報字少信息量大還淺白易懂,最重要還帶著滿滿的情緒!

王雪照看了宋成粵一眼。

他正捧著杯子慢吞吞地喝熱水。

王雪照問道:“你倆怎麼去了那麼久?”

按說北大清華之間相隔不遠,步行一個來回,一小時也足夠了。

可他倆去了足足四小時!

把王雪照和姚若男給急得不行。

宋成粵才說道:“半路上遇到狗……老衝著我們叫,很討厭!”

姚若男緊張地問道:“那,你們怎麼解決的?”

“我倆把狗勒死了。”宋成粵淡淡地說道。

姚若男目瞪口呆。

王雪照倒放下了心,見外頭天已經蒙蒙亮,便說道:“成粵,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買早飯……一會兒你再辛苦一下,吃了早飯就去把魯娟和文濤喊過來。”

宋成粵應了一聲。

王雪照匆匆去打了早飯回來,卻發現宋成粵已經趴在桌子上眯起了覺。

不過,他很快醒了,抓過王雪照遞過來的兩個饅頭,一隻塞嘴裏一隻抓手上,急匆匆走了。

姚若男看著宋成粵削瘦的背影,愧疚得不得了,哽咽著說道:“要是我當時不多管閑事就好了……以後除了咱們自己人,我再也不管外邊兒的人了!哪怕就是看著他們去死,我也肯定……”

王雪照嗔怪道:“別胡亂說話!這不是你的錯,要怪,就怪那是一條瘋狗。”

姚若男氣苦。畢竟看信的不是她、被膈應的也不是她——是宋成粵替她受著了。

而且她還去照顧了一下豆芽菜和小雞崽兒們,負麵情緒早就已經渲瀉掉了。

於是她解釋給這個好奇寶寶聽:

“首先,從那個寄信地址來看,我認識的人裏,隻有王細花一個人不識字。”

“信封上的字,歪七扭八的,一看就是不識字的人謄抄的。”

“其次,我一共隻有三個老鄉在這兒,宋成粵、麥燕強和趙蓮姣,趙蓮姣還跑了……這三個人裏,隻有宋成粵和我哥關係好。”

“那你說說,這禍事兒是誰替我招來的?”

薑幗英仔細想想,“對!雪照你說得太對了!你這麼一分析啊,我立馬就明白了,肯定是宋成粵那小子搞的鬼!”

“真想不到啊,他一大男人居然這麼嘴碎,還八卦!”

“我真是看錯了他!”

“可惜我當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然啊我肯定幫著你好好罵他一頓!”薑幗英一邊說還一邊揮了揮拳頭。

姚若男小小聲說道:“主要是宋成粵不知道那女的這麼偏激吧?”

“要我說呢,宋成粵隻是寄了張大合照給雪照的哥哥。”

“也不算逾越……”

下午的時候,陳俏妞還不知道王雪照為什麼那樣生氣。

後來付愛戎江心棠田麗背著人,將王雪照的身世說給陳俏妞聽了。

陳俏妞很能共情,“哎呀如果是像我一樣早知父母不在了,倒也算當了個明白鬼!”

“像雪照這樣,既不知道親生父母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人在何處、是不是還活著……這可太難受了!”

“更何況,她還來到了這兒,就是想找回親生父母也是不容易的。”

這會兒陳俏妞聽到姚若男在為宋成粵開脫,明明白白表示不同意,“話不能這麼說。”

“如果宋成粵是在雪照的哥哥開口討要照片之前就主動寄了去,那才叫真無辜。”

“可他還是應了雪照哥哥的要求,把照片寄了出去……”

“說白了,他這人還是有點兒小心思的。”

“雪照生氣是對的。”“就這麼耗著唄……”

“哎對了王雪蘭,你姐喜歡李楨嗎?”宋漫撅著嘴兒小小聲問道,“其實我心裏挺不安的,總覺得他倆好像挺般配!”

陳與舟快氣死了,“般配個屁!你哥配不上我姐!”

宋漫絲毫不以為意,並且深以為然,“你說的太對了!”

“雖然李楨已經很不錯了,但還是配不上你姐!”

“可能李楨還是和我更般配一些!”

“我和他樣貌相當,門當戶對……”

陳與舟心煩得很,熗她道:“你哥不是好東西!你也壞!”

“今天你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來!明知道我們這兒物資短缺……”

“你倒好,大大剌剌來了,還厚著臉皮吃了我們的湯麵!”

“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口糧本來就不多!今天你吃了我們的麵,回頭我們就得有一個人餓肚子!”

“你就說吧你看我們誰不順眼?肯定是我了對不對?”

“那就是……你把我的口糧吃掉了唄!你多吃一頓我就少吃一頓唄!”

宋漫呆住。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哎呀王雪蘭!”

“對不起對不起!”

“我完全沒有想過這一點……”

“幸好你告訴我了,要不然啊這樣的錯誤我以後還會再犯的!””

這一次,宋漫學乖了。

她有點兒明白,王雪蘭好像並不稀罕錢,而是更稀罕物資和勞動力這樣的東西。

於是她主動詢問王雪蘭,“這樣吧我把夥食費折成錢給你,成嗎?或者我手裏還有有糧票,我給你一些糧票吧也行。”

陳與舟鬆了口氣。

他從口袋裏摸出王雪照寫的蔬菜種籽清單,遞給宋漫,“我們不要錢!”

“你要是真幫忙呢,就幫我們弄點兒蔬菜種籽來吧!”

“要是你弄不到,那就算了。”

宋漫接過紙條一看,喃喃念道:“水白菜種籽,雞毛菜種籽,長豆角種籽,蘿卜種籽……”

她奇道:“原來蘿卜還有種籽的嗎?它的種籽長在哪兒的?我還以為它像土豆紅薯一樣,切一塊埋在土裏就能長呢!”

“你就說吧你辦不辦得吧!”陳與舟皺眉說道。

宋漫想了想,“應該可以……要得急嗎?”

“急!昭……我姐說,下個月就要!我們得趕在雨季到來前拿到。”陳與舟答道。

宋漫鄭重點頭,“成!那我今天一回單位就給家裏打電話……王雪蘭你放心,我說一個月能拿到,那就一定能拿到!”

陳與舟也有點兒好奇了。

他心想,為啥昭昭說,這事兒隻能宋漫能辦?

現在看來,宋漫好像還真能辦到?!

“你真能辦到?”陳與舟疑惑地問道。

宋漫奇道:“這花錢就能辦的事兒,有什麼難的?!”

“你姐要的這些菜籽又不是什麼很難得的東西……”

“我們北方人呢大多吃土豆洋蔥大白菜,這些種籽輪不著你們來要,建設兵團那邊要多少就有多少!”

“是因為你和你姐是南方人,想要的這些菜籽隻有南方有,建設兵團沒有,才顯得難得。”

“我們家在南方有親戚,而且還在種籽站工作,我會提前打招呼,但可能需要讓你姐寫個書麵申請,一會兒我把地址寫下來給你們,你們用掛號信,把申請寄過去,肯定沒問題!”

宋漫解釋得這麼詳細,陳與舟徹底明白了。

他由衷地向宋漫道謝。

宋漫卟哧一笑,“我見慣了你不耐煩和生氣的樣子,原來你笑起來……也很可愛嘛!”

一聽到她誇自己“可愛”,陳與舟的臉色又垮了下來。

宋漫又道:“你得多笑笑……”

“雖然說,你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但對於李楨那種特別傳統的人來說,他不一定懂得你的可愛之處。”

“他啊,應該還是喜歡比較傳統的姑娘!”

陳與舟:老子不喜歡男的!

他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匆匆轉身就走。

宋漫奇道:“你生什麼氣啊!我這還不是在向你通風報信兒?”

說著,她突然明白了,“等等!”

“王雪蘭,該不會是……你一點也不喜歡李楨吧?”

“天哪!那就是……是李楨在單方麵暗戀你,對嗎?”

“我的天,李楨怎麼這麼壞,居然打一個小姑娘的主意!”

“對不起啊王雪蘭,我、我以前還以為……以為你……”

姚若男漲紅了臉,咬著下唇不說話。

陳俏妞又道:“不過,想來宋成粵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走向……”

“雪照你別生氣了。”

“他向你道了歉,也保證以後不這麼幹了,你就原諒他唄。”

“你也別往心裏去。”

“不值當為了個不在眼前的瘋子生氣。”

其他女知青們也勸王雪照別在意那封莫名其妙的信。

王雪照笑道:“我就早好了!不生氣了……”

大家還是有些小心翼翼。

畢竟這還是王雪照第一次發那麼大的火。

直到王雪照說起了其他事,這才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回頭咱們再去清點一下倉庫裏那些瓜果蔬菜的種籽,要全部歸好類……”

“尤其是那兩位老師寄來的種籽,一定要好好收著!”

是的,大家剛到砂村的時候,王雪照就讓大家謄抄了百來封信,分別寄給了那些各大高校的農學、養殖專業的老師。

九成以上如石沉大海,沒有半分回應。

大約七八位老師雖然沒有給知青們明確的答複,但給知青們郵寄來了碩大的包裹,說是蔬菜瓜果的種籽。

隻有三位老師正麵回應了王雪照:

一位姓楊,是海洋大學經濟魚類養殖專業的教授;

一位姓關,是西北某大學專門研究鹽堿地密瓜種植的教授;

一位姓華,東北某大學農學係教授,是專門研究種棉花的教授……

他們仨回信給王雪照,要她寄點兒土壤樣本給他們。

不過,這個時代通信不便。

信件一來一回的,進展非常慢。

三個月的時間下來,關教授和華教授分別寄了些實驗種籽給王雪照,還給她寄了科研日誌本、相關教材、說明種植書什麼的。

王雪照自己就是搞科研的。

她能看出來,二位教授其實並不看好砂村知青農場。

他們更像是抱有一種……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的心態,將砂村知青農場當成了備胎。

所以他們提供的東西都有點敷衍。

王雪照不在乎!

隻有他們邁出了第一步,她就能推著他們繼續往下走。

她已經寫了很詳細的信件,找二位教授要實驗室器材、要化肥、要營養劑……

但她也知道,對方不會上心。

三人分吃完早飯,王雪照喊姚若男和秦宇新全都趴桌補補覺,畢竟一會兒等幫手們來了,大家就要開始通宵打仗。

上午九點多,宋成粵帶著魯娟和文濤匆匆趕到。

魯娟一見姚若男,就衝過來抱住她,“若男姐,你受驚嚇了吧?”

姚若男的眼圈兒又紅了。

“不怕不怕!”魯娟安慰她,“我們聽雪照的,一定能擺脫困境的!”

姚若男含淚點頭。

王雪照吩咐宋成粵,“你上隔壁資料室去睡一會兒,補個覺。”

宋成粵不同意,“咱們幹活兒吧,我還有精神。”

王雪照,“我們剛才已經補過覺了,就你還沒有……你必須馬上去補覺!放心,不會讓你睡到天黑的。”

大家都勸他,他沒辦法,隻好去隔壁屋補覺了。

接下來,王雪照就開始分配工作。

——秦宇新和魯娟負責寫大字報。

——王雪照負責編小故事。

——姚若男負責用尺子在白紙上畫格子,這樣秦宇新和魯娟在寫大字報的時候,就能注意到字裏行間的間隔距了。

——文濤負責做飯和望風。

是的,實驗室裏是有煤爐子和鍋的。

這是以前的導師、師兄師姐們留下來的,應該是他們平時燒開水泡茶吃的,或者偶爾也用這個煤爐和鍋來簡單地煮點兒麵條什麼的。

所以實驗室裏有煤球、煤爐子、鍋、甚至還有三四斤的掛麵和油鹽醬醋。

大家領了任務,開始各司其職。

王雪照從一拿到裴霖的大字報開始,就已經模仿著裴霖的風格,創作了四五個百來字的小故事,全都是不記名的弑父故事。

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血腥情節,似是而非的欲蓋彌彰……

大家看了,嘖嘖稱奇。

魯娟由衷地說道:“雪照,還得是你啊!這種我們哪寫得出來!”

王雪照抿嘴一笑,“你是不是想說我編得足夠狗血?”

魯娟想了想,說道:“要說編得狗血呢……我也不是不能編,但我好像沒辦法編出你這樣的水平來。”

王雪照連忙說道:“來來來,你多說幾個給我聽,我做做筆記,一會兒我來潤色……其實我也不擅長,主要是對照著裴霖的風格,一點一點改。”

魯娟一邊想,一邊編了好幾個狗血的故事。

文濤不服,也說了好幾個。

王雪照又逼著秦宇新和姚若男也各說了幾個……

就這樣,大家集思廣益,居然也讓王雪照編出了二三十個關於弑父上位的小故事。

中午兩點多,文濤煮了一大鍋麵條,去隔壁屋把宋成粵叫醒。

“由古至今,能住人的地方都有河流……砂村也一樣。”

“往西去四十裏地有片綠洲,這個時節大概還有水,再過兩個月啊估計那個小水灘也會幹涸了。”

“咱們村以種麥子為生,現在這個方向看不到……你瞧見那片高地了嗎?小麥地在那片高地的後頭。”

“不過咱們村裏的收成並不好,畝產能有三百斤已經不錯了。”

“村裏人大多吃不飽肚子……”

“我們家大約是最窮的,因為家裏隻有我和我姐陳俏妞。”

說著,趁四下無人,陳與舟主動將自家的事,說與王雪照聽:

第 22 章 第 22 章

解放前,陳與舟家是這附近的大地主。

綿延三百裏地,全是陳家的。

陳與舟的母家孟家,是三百裏開外的另外一家大地主家的千金。

這兒太偏僻了,直到一九五三年才解放。

陳與舟的父母四八年結婚,五一年生下二兒子陳與舟,由於懼怕新成立的政府會發布不利己的政策,他們選擇將剛出生的陳與舟交給父母,帶著陳與舟的兄長跑去了國外,再也沒回來過。

而陳與舟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因為年紀大了,不願意再背井離鄉的討生活,便主動上交了家產,淪為貧下中農,但也換來了平靜的生活。

他掙紮著用盡全力向上爬去,再加上周士允他們也在用力的扯繩子……

大約十來分鍾以後,文濤終於鑽進那個扁扁平平的狹窄山洞。

接下來就是王雪照。

她比文濤強得多,一是體力尚可,二是比較有攀爬的經驗。

幾分鍾以後,王雪照也從那兒爬了出來。

姚若男嗚咽了一聲,上前一把緊緊地抱住王雪照,喜極而泣,“太好了!雪照你也沒事……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陳與舟盯著王雪照額頭上的擦傷,眉毛皺得緊緊的。

文濤能平安回來,王雪照也很開心。

但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文濤在冰水裏泡了快一小時,必須馬上回去。否則也怕他生病,甚至危及生命。

大家你捐一件毛衣、我捐一件圍巾的,將文濤緊緊的包裹起來。

然後董建國背著文濤,一路狂奔向宿舍。

其他人也舉著火把陪著董建國一塊兒飛快地跑……

王雪照穿回棉衣、羊皮襖子,交代周士允他們要把地下城的入口封一下再回,然後她就和陳與舟、姚若男一塊兒匆匆回到宿舍。

今天這趟尋找地下河之旅,到底演變成一場驚險又刺激的探險、救援之旅。

負責後勤的同學們已經燒好熱水,見董建國背著文濤回來了,大喜,趕緊張羅著讓文濤洗個熱水澡……

王雪照氣喘籲籲跑回來,阻止大家。

“文濤有可能已經凍傷了,不能直接泡熱水!”

“大家先用開水化點兒食鹽,再兌成涼水到微溫的程度,讓文濤泡一下全身。”

“如果可以,大家再幫他按摩一下。”

“動作要輕,不要搓壞他的皮膚,從上到下搓一遍,再從下往上搓一遍……”

這事兒隻能男知青辦。是夜,王雪照和姚若男、宋成粵一塊兒,趴在招待所食堂裏謄抄項目手稿。

這個時代沒有打印字機。

白天梅局長要求她們修改的稿子……當然不可能謄抄整一份兒,足足五六十張信紙呢!

所以隻謄抄需要修改的那一頁。

三個人一塊兒抄,效率高很多。

很快,新的項目書完工了。

三人又一塊兒討論起胡豐收也是來找梅局長要化肥的事兒來。

不過,討論來、討論去……

大家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隻能明天見機行事。

大家各回各的大通鋪,歇下了。

臨睡前,姚若男悄悄和王雪照咬耳朵,“我總覺得那個胡豐收不是好人,吊兒郎當的!他哪像供銷社的業務員,根本就像個……像個……”

姚若男絞盡腦汁地想了想,才找到了比較合適的形容詞,“像個街溜子!”

王雪照莞爾,“人不可貌相。”

雖然她也覺得胡豐收看起來確實像街溜子。

“我是怕他來陰的!”姚若男擔憂地說道,“光明正大的來競爭,我有什麼好怕?梅局都已經認可了我們的項目書了!我是怕我們在明修棧道,人家已經暗渡陳倉了!”

王雪照沉默片刻,反問姚若男,“你有沒有想過,梅局長手裏的化肥是打哪兒來的?”

“咱們一不知道這批化肥到底有多少數量,二不知道化肥的來源——化肥可是緊俏物資,連溫政委他們都搞不到……那梅局又是怎麼拿到的?”王雪照輕聲問道。

這麼一說,姚若男越想就覺得越不對,“對了雪照,你記不記祁縣物資局的李哥跟我們透露這消息的時候,就是遮遮掩掩的……”

“不對,連溫政委也不知道梅局手裏有化肥……他還當我們的麵,打電話去問梅局,梅局也沒說那化肥是哪兒來的。”

姚若男開始擔心了,“這麼說,難道這批化肥來路不正?”

王雪照陷入沉思。王雪照道:“事實勝於雄辯嘛!”

付愛戎她們在不遠處喊,“雪照!幗英!做完工啦……要不要一起去湖邊玩?”

那自然是要去的。

之前一直忙著種菜,知青們最多也就是在換班的時候,才有空抬頭看看這個堰塞湖。

現在沒那麼忙了,農場也沒什麼娛樂場所、娛樂項目,大家總愛來湖邊玩兒。

這個堰塞湖麵積還挺大,由於湖底、湖邊全是草,顯得湖水特別清澈。

隻要集中精神盯著淺水處看上二三十秒,就能看到成群的小魚兒慢悠悠地遊過。

清澈透明的湖水映著湛藍的天空……

這個世界都顯得安靜而美好。

由於岸邊、湖底全都生長著草,大家都不敢走太近,害怕腳下一打滑,掉湖裏可就危險了。

雨季來臨之前,王雪照讓大家在這湖邊種了好多紅薯和土豆,此時葉繁藤盛的。

大家摘了些看起來還算嫩的紅薯葉,打算今晚炒來吃。

好些男青年坐在湖邊釣魚。

是的,湖裏有魚。

神奇吧?

誰也說不清這些魚是從哪兒來的。

魚也不大,最大的大約有一枝鋼筆長、三指寬;

小的隻有手指大小。

但數量還挺多的,還都傻。

大家沒有魚杆、沒有魚線也沒有魚鉤。

那男青年們怎麼釣魚呢?

魚杆,就將幾股幹枯的藤蔓絞起來,大約搞個三四米長左右,這就是軟趴趴的魚杆。

“魚杆”的盡頭綁上撕成細長條的布,這就是魚線。

魚鉤,其實就是大頭針,本是建設兵團發放給知青農場的文具。男知青們將它錘彎,再綁在布條上……

魚鉺,就是剛從地裏刨出來的紅薯塊。將之掰得碎碎的,鉤在鉤上……

王雪照過去看他們釣魚,又問戰況如何。

男知青們有些不好意思:

“主要是工具不就手!沒有浮標……餌料被吃完了我們都不知道!”

“這個餌料也不太行,生紅薯太脆了,又小,魚鉤還沒有倒刺,有時候甩杆出去的時候,直接就把餌料給甩出去了……我們還不知道!這簡直就是薑太公鉤魚!”

“魚鉤比魚還大,怎麼釣啊……”

王雪照笑笑,不說話。

她在第二世當慣了富家女,很多在第一世就學會的生存技能全都忘了……

現在,又勾起了她的童年回憶。

她沿著湖邊走了小半圈兒,找了一處地勢比較平坦的地方。

觀察片刻後,王雪照決定就在這兒設個陷井。

她挖起了泥土,在靠近淺岸邊壘了一個“泥壩”,再留個小口子;

在泥壩的前頭再用泥土砌了個V字形的牆;

最後她在不遠處挖刨出幾個紅薯,將兩個比較小的紅薯踩壞、扔進了被圈起來的小淺灘裏。

辦完這一切,王雪照便離開了。

薑幗英跟在她身邊,蹦蹦跳跳地問,“雪照!剛才你是在幹什麼……是抓魚嗎?”

王雪照答道:“是啊!”

“這魚還能這麼抓?”薑幗英好奇地問道。

王雪照笑道:“我也沒把握,試試看唄!”

薑幗英高興了“那我希望能抓好多好多小魚回來……能讓我們好好吃頓魚!但是這麼小的魚,也不知道有沒有肉,好不好吃……”

王雪照回了宿舍樓,拿了兩個背簍、一個篩子、一把小鋤頭,又往湖邊走。

薑幗英又追了上去,“雪照你幹啥去?”

“去收魚呀!”

薑幗英瞪大了眼睛,“這麼快?”

王雪照笑道:“不算快了……咱們這一來一回的,也差不多要去掉一小時了。”

果然,當她倆走回到湖邊的那個陷井時,淺淺的小水潭已經被困住了十來條小魚。

小魚很小,大約隻有筷子般粗細。

王雪照也不嫌棄,直接拿著篩子抄過去——她連著水、砂子、水草和魚,全都鏟進了篩子裏。

她將小魚撿出來,扔進背簍,再把背簍浸在淺淺的水裏。

接下來,王雪照又撿起了那兩個之前被她踩壞的小紅薯,將之放進另外一個背簍裏,又扯來一把草,虛虛地塞在背簍口,直接將背簍完全浸入水中。

王雪照指揮著薑幗英去撿了點幹枯的藤蔓,隨意綁成“繩子”,一頭將背簍的背帶係住,另一頭固在岸邊,以防丟失。

“咱們一會兒再來收,到時候看看收獲有多少。”王雪照說道。

她其實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結合本地實際情況,王雪照大膽猜想,梅局手裏的這批化肥,很有可能是去年被打死的馬匪提坦的遺產。

據駱駝農場的職工胡大牛說,提坦以前很猖狂,連落單的汽車都敢搶,別提駱駝車隊了。就連胡大牛他們農場都有職工死在提坦手裏。

有沒有可能,是提坦打劫了駝隊以後,連著貨物也搶走。糧食什麼的,他們吃了,但化肥對他們來說毫無用途……

後來不知怎麼的,就落在了梅局手裏。

從時間節點上看,應該差不離兒。

就是不知道這批失物上報了沒有,上級會不會收回。

如果上級要收回,那任憑王雪照怎麼爭取……大概率也是不行。

王雪照長歎了一口氣,“睡吧,明天還得趕早呢!”

姚若男也哀聲歎氣地縮回了被窩裏,“來點兒好消息吧!求求了……”

王雪照一笑。

第二天,王雪照一眾踩著八點半的點兒,準時進入了物資局。

這次她們可沒向傳達室老大爺詢問,直接進來了。

果然,梅局長剛做完他辦公室的衛生,扭頭一看到王雪照她們,露出了笑容,“小王來了啊?來來來先坐一會兒。”

梅局長拎著開水瓶去打了兩壺開水,又給王雪照等三人沏好了茶……

王雪照拿出了昨晚修改好的稿子,遞給梅局長。

由於昨天梅局長已經很認真地翻閱過,今天又看了看王雪照她們修改過的地方,連連點頭,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王雪照問他,“梅局,咱們這批化肥……到底有多少數量?”

梅局長答道:“數量不多,應付大型種植物生產是肯定不夠的,但我看過你們的項目書,這點兒用量還是夠的。”

“五十斤一袋,我這兒有二十袋,一千斤!”

一千斤化肥?

王雪照與小夥伴們麵麵相覷。

根據項目企劃書,化肥缺口大約在九百斤左右。

這兩個數據簡直嚴絲合縫啊!

王姚宋三人都露出了笑容。

姚若男怯生生地問道:“梅局,那這批化肥……能給我們嗎?”

梅局長笑道:“我不知道!”

“我也是要上報,才知道上級批不批!”

“所以啊,你們這項目申請書我留下了,等我把報告遞上去,上頭一批複……我就找駱駝農場給你們把化肥拉過去!”

說到這兒,梅局長話風一轉——

“我還有幾個附加條件,需要你們配合,你們要是不配合……那我也可不遞報告。”他故意威脅道。

王雪照說道:“您說。”

梅局長,“這第一個條件,就是你們必須公示化肥的使用,單位精準到克。”

王雪照皺起了眉頭,“梅局,這一點是真不好辦,除非您能提供一個克重的秤給我們。”

梅局長想了想,點頭,“可以!”

王雪照大喜!

——克重秤是個好東西啊!

之前關教授給了她一個,但是是壞的。

所以大家在調配營養劑的時候,基本隻能憑感覺來。

女知青們自覺坐到一旁去,背對著文濤他們。

但大家都聽到男知青們的驚呼,“我去!文濤的兩條腿已經是烏青的……還很僵硬,該不會已經凍成冰了吧?”

王雪照也擔心起來。

接下來,男知青們把文濤放進大盆裏,

有人負責往他身上澆溫熱的鹽水,有人負責幫他按摩手臂、有人負責幫他按摩大腿、有人負責幫他按摩小腿……

燒水的同學害怕水太涼,也一直在不停地調整水的溫度和鹽的比例……

半小時以後,文濤才帶著哭腔說道:“好了!好了好了我的腿有知覺了!你們看,我、我好像可以動了!”

他動了動——

男知青們發出震天的歡呼,“真的可以了!”

王雪照鬆口氣,交代燒水的同學,可以給文濤稍微熱一點的水,但不能超過四十五度,把握不了溫度的話,就用溫度計測量一下。

——正好之前關教授給王雪照寄了一批儀器器材過來,其中是有溫度計的。

知青們又張羅著弄了點熱水,讓文濤洗了個稍微熱一點的熱水澡,王雪照就讓他穿好衣物,多吃點兒熱乎的流質食物……

不出意外的話,文濤會感冒、發燒。

恢複的過程將會比較漫長。

但人沒出事,這就是最大的喜事。

負責後勤的同學們還煮了薑糖水給大家喝。

文濤劫後餘生,情緒還算不錯,捧著薑糖水喝了一大碗,還要求再添一碗。

這時,負責收尾工作的周士允、宋成粵他們也回來了。

大家先正兒八經再點一次名,確保所有人全都回來了,這才開飯。

鬧了這麼一出,大家連午飯都沒吃,此時已是又冷又累又餓。

值日的同學索性做了個火鍋——每人滿滿一飯盒麵條,大鍋裏還熬煮著一大鍋的臘骨頭湯,還放了不少的脫水蔬菜。

要是誰飯盒裏的麵條冷了,就去舀一勺正在鍋裏沸騰翻滾著的熱湯,澆在麵條上。

瞬間就是滾燙的熱食!

負責營救的知青們說起王雪照是怎麼把文濤拉回來的。

文濤則在極度的驚慌過後獲得了救助,來救他的還是王雪照!

這讓他意識到——無論他處於何種危險境地,這個團隊都不會放棄他!

在這種極端的安全感裏,他才有勇氣說起自己摔跤的過程。

“也是我自己作……當時我正排隊呢!一回頭我看到二組的張國慶,他火把熄了,我就跟我後頭的周餘平說,你瞧,張國慶火把熄了。”

“周餘平扭頭去看——”

“然後我又想喊我前頭的鄭方去看張國慶的火把,沒想到我往前跨一步,腳下好像踩到一個凸起來東西。”

“我沒站穩,腿一軟就摔了……然後還往旁邊滾兩圈,不知怎麼的就直接從一個大石頭底下的窄洞裏滑出去!”

“我當時摔得好痛,緩過來以後發現,無論我把眼睛睜多大,哪兒哪兒都是一抹黑……嚇死我了!”

“我大聲喊救命,然後我又掙紮幾下……不知怎麼就地掉到水裏!”

“幸好後來王雪照來救我了!”

氣得周士允瞪圓了一雙牛眼,直喘粗氣。

然而並沒有人理會他。

一場爭地風波,最終演化成為一場公開的表白,在大家興奮的討論中落下帷幕。

而王雪照抱臂站在一旁,盯著先前周士允、宋成粵和秦宇新爭奪的那塊地,陷入沉思。

是的,他們剛才爭奪的那片地區,地勢平緩,看起來土壤還有些濕潤,地表甚至還生長著稀疏的野草。

與寸草不生的其他地區,這裏看起來簡直像綠洲!

可是,這裏真的適合種植嗎?

王雪照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一旁的陳與舟側頭看著王雪照,當然發現了她眼裏的疑惑。

他微微一笑,心想她果然已經發現了不妥。

第 23 章 第 23 章

王雪照自知體弱,看完了熱鬧,便又和陳與舟一塊兒往廢墟那兒的暫居地走。

還沒走到呢,宋成粵、姚若男她們就追了上來。

三人一邊走路一邊聊天。

王雪照問宋成粵,“秦宇新不跟我們組隊啊?”

先前秦宇新倒是提過一嘴,說想加入宋成粵姚若男的的隊伍,不知怎麼的後來又不了了之了。

是,王雪照長得很漂亮,個人有才華,家世也顯赫。

如果能娶她為妻,實屬三生有幸。

那簡直就是無上榮光!

可是,真要跟王雪照這種女的過上一輩子……

他是不是要被她懟上一輩子?

夫妻間的談話就像……天天被領導訓話?

不,不行。

這誰受得了!

他還是更喜歡和性格柔可愛、熱愛生活的傳統女性過一輩子。

那……

就這樣放棄掉他生命中最近、最寬敞的一條捷徑嗎?

程曉健猶豫不決。母女倆聊天,談露看著夜空裏星星,突然說了句,“明天是你外婆的生日,如果她還活著,今年該有九十三了。”

談露又問女兒,“你對外婆還有印象嗎?”

王雪照搖頭。

母女倆沉默了。

也是因為這片刻的沉默,遠處響起了輕微的人摔倒在砂地裏的聲音、還伴隨著“哎喲”一聲輕呼……

王雪照和談露聽得清清楚楚。

談露握緊了王雪照的手。

王雪照已經辨認出來人的聲音,踮起腳尖飛快地在媽媽耳邊輕語,“是劉慧。”

談露冷笑。

這會兒已經是夜裏快十點。

春耕時期,一天到亮,每個人就被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不但要幹重體力活,還得搶時間……

所以天一黑,大家基本就是吃完了飯閑聊一會兒就睡下了。

這會兒農場裏的人應該已經睡熟了。

劉慧來這兒幹啥?去年王雪照離開之前,曾經和農場的領導班子提出過種植水稻的暢想。

是的,109場家裏的知青們九成以上是南方人,剩下是東北人,大家全都深深地熱愛著大米飯。

可是,大西北的豐水期隻有三個月,真能種水稻嗎?

大家群情激動地願意豪賭一把!

於是王雪照規劃了計劃:先開個十畝地的實驗田用來種水稻。

鑒於大西北的天氣,她決定種晚稻,也就是說,等三月底麥子種下去以後,五月初再種水稻。

——五月育秧,六月移苗,七八九三個月正好是豐水期,又涵蓋了水稻需在大量水的孕穗斯和灌漿期,十月收完麥子後,十一月收晚稻。

計劃看起來不錯。

所以周士允他們需要在不那麼忙的枯水期裏開墾出十畝地大小的土地,鏟平、堆肥、翻曬……

米教授和談露都看到了這個堰塞湖。

現在是枯水期,堰塞湖的底部躺著一塊結成緊冰的湖底,需靜臥在黃土裏的巨大白色寶石,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出貝殼那樣略帶五彩的光。

大家無比震驚,“這個湖……是你們挖出來的?這、這麼大!”

王雪照笑道:“也不全是靠人工挖出來的,它以前就是個窪地,我們來這兒的第一年,主要挖的是河道。以前河道不過這一邊兒來,我們挖了河道引流過來,把這個窪地當成了堰塞湖。”

“第二年,我們才開始將這個堰塞湖加寬、加深,想用它來留住更多的水。”

“不過,如你們所見——地表的水是留不住的,到了三四月,它一樣會幹涸。”

米教授歎道:“你們真的很厲害!國家把這掛牌資料給了你們……這是正確的選擇!好,好啊!”

109農場其實還挺大的。

大家逛了那麼一大圈,就已經到了飯點,便又匆匆往回趕。

米教授的學生黃玲忍不住問王雪照,“雪照,這農場這麼大,咱們全靠兩條腿走嗎?這也太累了吧!”

王雪照笑道:“你說的有道理!那咱們就改進這個……到時候多引進幾頭毛驢,再造幾輛板車,以後咱們搭乘驢車上下班!好節省體力……好不好?”

黃玲受寵若驚,“真的?”

真的是她隨口一提,王雪照就同意了?

怎麼這麼寵她啊!

其實這個提倡,知青們去年就已經提出來了。

而且也已經有向623兵團打了報告,等今年多引進幾頭毛驢,這個問題就能解決!

王雪照一本正經地回答黃玲的話,“真的!”

可是,看著王雪照揶揄的表情,黃玲終於明白過來了,又羞又氣,“王雪照!你們早就有打算了是不是?我還以為我說了你就會聽呢!”

“我當然聽了!”

“真的?我說什麼你都聽?”

“聽!”

“好,那我……想喝汽水!你們這兒沒有汽水吧?”

“有啊!我們還有很多種不同口味的汽水呢!很多很多都是你從來也沒喝過的!”

“啊?”

黃玲一臉的不相信。

她理解知青們和她一樣,都是從城裏來的。

但她絕不想信農場裏會有汽水兒。

“雪照!我們農場真有汽水?多少錢啊?”黃玲問道,“是不是從城裏批發來的?放了那麼久,還能喝嗎?”

王雪照笑道:“隻要你認真工作,汽水免費喝!”

黃玲:???

大家說說笑笑地去了食堂。

王雪照對值日同學說,“下午茶給安排個汽水兒吧!黃玲同學想喝汽水。”

值日同學一臉懵逼,“啥?汽水兒……噢!好好好,那下午茶必須給安排上!”

黃玲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了,“什麼?下午茶?什麼下午茶?”

談露和暢暢也覺得奇怪。

值日同學笑著解釋:“我們剛來的那一年,真是水也喝上飯也吃不飽,還得幹重體力活!常常到了下午三四點,就餓得頂不住……”

“雪照就安排值日同學送下午茶點到地裏去,給上工的同學補充點兒體力。”

“你別想多了,那可不是資本家的千金小姐吃精致茶點……一般說來,就是解暑的茶水或者鹽白開,再配上點饅頭片兒什麼的,能頂頂餓就行。”

眾人恍然大悟。

值日同學又露出神秘的笑容,對黃玲說道:“那下午啊就給你送我們109農場的特產汽水當下午茶!”

黃玲一臉的期待。

談露卻很期待午飯。

她知道,昨天的晚飯是比較豐盛的,但她想知道109農場平時的夥食情況怎麼樣。

現在她看到了。

——主食是烙餅,

菜有兩個,一個葷的,一個素的,

還有一個蔬菜湯。

呃,這問題就不該問!

就衝著劉慧今晚的表現,估計是想來打探談露的家底的。

倉促間,談露還沒想好要怎麼對付劉慧……

王雪照已經悄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談露差點兒笑出聲,幸好及時忍住。

於是,母女倆分頭行事。

王雪照則悄悄離開了。

談露個子高,力氣也大一些,她留在原地,又摸著黑拿到了倚在門口的一把掃帚。

談露又輕輕敲了敲門,屋裏立刻響起了暢暢的回應,“舅媽,我馬上就好。”

談露小小聲說道:“暢暢,劉慧一會兒會來我們房間偷聽……你別害怕,我在門口守著,如果你聽到我說有人耍流氓,你馬上打開門,朝著外頭潑水知道嗎?”

剛開始的時候,屋裏的暢暢吃了一驚,隨著談露的解釋,暢暢又不怕了,輕聲應了一聲好。

談露拿著掃帚退到了一旁。

這時,劉慧已經連摔了七八跤了!

這是因為她平時愛躲懶,不愛往這邊來,根本不熟悉這邊的地形,所以走上兩步就會踩到坑裏、或是因為有砂石而崴腳……

而她又是偷偷摸摸來的,不敢聲張,摔得再痛也不敢喊出聲……

劉慧都些氣餒了,不想去了。

可轉念一想,她都已經走到了這兒,再回頭,恐怕也是要一路摔著回去!

既然都已經吃了那麼多的苦頭,怎麼可能到了這個時候還放棄?!

就,繼續前進吧!

就這樣,劉慧又摔了好幾跤,才悉悉索索地摸到了王雪照的房間門口。

夜色太濃,就連談露也需要睜大眼睛仔細看,才能看清楚一丁點兒的輪廓。

終於——

談露看到了劉慧將耳朵貼在了房間門上!

她趕緊大喊了一聲,“有人耍流氓!”然後揮著掃帚劈頭蓋臉地朝著劉慧打去。

暢暢得到了暗號,立刻打開門,將她剛洗完小澡、還洗過腳的水潑了出去!

劉慧本來在偷聽——

沒想到身後突然有人大喊一聲,嚇得她半死。

她一驚,想跑……

可那人拿著不知什麼玩意兒打她,還打得她無處躲藏。

跟著,被她倚住的門突然開了!

劉慧整個人往後仰……

一盆帶著微微腥臭的溫水潑了她一身一頭!

“啊!有人耍流氓!”

“救命啊有人大半夜耍流氓!”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

接二連三的尖叫聲響起——

劉慧知道壞了。

她想跑,可有人拿著掃帚拚命拍打她,很快,又有另外一個人也加入了進來,開始一塊兒打她……

後來趁著微弱的燭光,劉慧才勉強認出,打她的,是談露和暢暢。

劉慧連忙大喊,“別打了!別打了……是我!是我啊!”

談露大罵,“打得就是你!”

劉慧哭了,“你打我幹啥,我不是流氓!我是女的啊,我怎麼可能當流氓?”

王雪照一眼看懂他的心思,又毫不客氣地拆穿了他,“你就別費那心思了!你是聰明人,知道要怎麼給自己留後路,但別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我們當普通朋友,比當仇人強。”

程曉健一凜。

是啊,王雪照的性格這麼剛烈,萬一他追求她不成,反而引起她的反感……

這不就起了反作用嗎?

程曉健深呼吸,立刻做出了決定,“對,王雪照你說得對!那啥……你什麼時候回109農場?”

王雪照笑了,“我今天就走。”

程曉健心想,原來她今天就走,難怪有空給我半小時時間……

他苦笑道:“那你也太辛苦了,要注意身體啊!”

王雪照也是聰明人,聽出了程曉健語氣中的轉變,笑了笑,又問道:“找我還有其他事兒嗎?”

“沒了。”

王雪照頷首,“好,那再見!”

程曉健為自己那還沒來得及表白、就被掐死在搖籃裏的愛情感到沮喪極了,悶悶不樂地說道:“……再見。”

就這樣,王雪照隻花了五分鍾的時間,就跟程曉健說清楚了。

兩人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到水井房。

王雪照就開始往回走了。

跟著她身後的談露和暢暢愣住,一時間,她倆也不知道是大大方方迎上來呢,還是應該偷偷摸摸背過身去假裝沒有跟蹤她。

王雪照笑著朝她們跑去,“走啦!咱們回去了!”

後來,談露還一直不相信地追問王雪照,“昭昭你到底跟人說啥了?那孩子眼裏都沒光了……”

王雪照啼笑皆非,“眼裏沒光了……是不是沒安電池?”

暢暢卟哧一聲笑了,“昭昭姐可真會開玩笑!”

談露也笑到肚子疼,緩過來以後,還是不放心地問,“昭昭,他以後……真的不會再來糾纏你了?”

王雪照一本正經地說道:“除非他想捱罵……這我倒是可以成全他。”

談露和暢暢已經因為程曉健的異常而擔驚受怕好幾天啦!

沒想到昭昭一出麵,五分鍾的功能就把人給解決了……

所以二人纏著王雪照,非讓她交代。

王雪照沒辦法,隻好說了。

談露和暢暢哈哈大笑。

笑完以後,談露又有些發愁,“昭昭啊,你這麼個性子,以後誰敢和你談戀愛、處對象啊。”

王雪照:???

暢暢捂著嘴兒笑,“昭昭姐身邊不是已經有了小陳哥哥嗎?”

談露恍然大悟,又念叨起陳與舟來,“小陳確實不錯……長得好看,很襯我們昭昭,人又機靈聰明,有時比我們昭昭還聰明!他啊就是有兩個缺點,一是比我們昭昭小兩歲,怕他是個不經事兒的,又不會疼人!二是他家沒親戚了,我們昭昭真和他好了,估計以後也是沒人幫襯的!”

“媽!你想哪兒去了!”王雪照無奈地說道。

到底有些麵龐發燙。

暢暢卻不解地問談露:“這算缺點嗎?舅媽,你沒聽昭昭姐說,她十年以後才考慮結婚的事兒嘛!到那時候啊小陳哥哥早就已經成長了……再說了,雖然小陳哥哥沒有家裏人了,以後沒人幫襯他倆,那咱家的人可以幫襯他倆啊!這不是更好嗎?”

談露立刻說道:“你說太對了!有道理啊!”

王雪照實在臊得慌,嗔罵道:“怎麼還在說呢?你倆是不是閑得慌?行李收好了嗎?”

談露和暢暢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笑了。

對王雪照來說,她倆的眼神就像火把似的,熏得她雙頰愈發滾燙。

她氣乎乎地跺了跺腳,“也不許笑!”

談露和暢暢齊齊憋住了笑。

尤其是談露,看著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昭昭終於露出小女兒嬌羞模樣兒,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

她小小聲問王雪照,“昭昭,咱們在517也呆了一個多月了,小陳寄給你的信……也該有一大摞了吧?”

王雪照沒吭聲。

王雪照也想出了解決的辦法:

一是製作簡易型的木製腳踏板,麵積不需要大,大約50厘米長、30厘米寬、8厘米高,正好夠站一個人。

而這種腳踏板還不能是全木板的,最好是兩塊木板拚湊起來的。

中間大約留個四指寬的縫隙,方便水流下去。

二是在靠牆的地麵上挖個4厘米左右深的淺坑,正好能將上述木製腳踏板鑲嵌進去。

當然了,淺坑旁邊還得挖條淺淺的引水槽,方便將這些洗澡水給排到浴室外邊兒……

正當王雪照這組忙得熱火朝天時,秦宇新麵露難色,期期艾艾地過來了。

第 24 章 第 24 章

秦宇新是看到張春明他們忙得熱火朝天的,想過來取取經。

但宋成粵沒在……

秦宇新隻好找了張春明。

張春明個子大,號稱團隊裏的三大寶塔之一。

但他其實挺憨厚的,沒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見秦宇新問東問西,他倒也一一回答:

她把那半個饅頭小心地撕成兩半兒,把醃菜夾在饅頭裏,然後咬一口饅頭,慢慢咬到麵融,再喝上一口麵疙瘩湯補充口腔裏的水分……

王雪照慢慢吃,半小時左右,半個饅頭和麵疙瘩湯全都吃完了。

其他人也早吃完了,走了。

但談露還是食不下咽。

一旁的暢暢也吃不下……因為實在是太難吃了!

王雪照笑了。

她走到了食堂的窗口那兒,買了兩份現煮的雞蛋湯麵。

麵煮好後,王雪照端著湯麵走過來,放在媽媽和暢暢麵前。

談露看著她隻咬了一口的饅頭和喝了一口湯麵疙瘩湯,猶豫道:“那這一份怎麼辦啊?”

王雪照笑著說沒事。

招待所裏還有其他的旅客入住,也有人在這兒吃免費的飯菜。

王雪照挑了兩個塊頭比較大的男旅客,走過去問了他們幾句,那二人聽了,連連點頭,絲毫也不介意被談露和暢暢試過味道的飯菜……

王雪照把饅頭和麵疙瘩湯送給他們以後,他們還向王雪照道謝。

就這樣,談露和暢暢吃上了王雪照花錢買的湯麵。

麵湯也談不上有多好吃,但至少湯裏有放了點兒豬油,還有一隻煎雞蛋,而且麵條也還算筋鬥。

比剛才的饅頭和麵疙瘩湯強太多。

談露挺沮喪的。王雪照好笑地看著劉慧。

不過,也因為這會兒是飯點,所以她還看到了坐在劉慧身邊的青年。

應該是程曉光吧?

程曉光和程曉健大約有五分相似。

程曉健個子高大結實,比較有陽剛美;

程曉光瘦削白淨,下巴尖尖,和劉慧長得有點兒像。

此刻,程曉光正目光灼灼地看著王雪照,有些放肆。

王雪照隻冷冷地掃了程曉光一眼,無視劉慧,隻是和媽媽討論今天的菜肴味道。

劉慧很生氣。眾人應和道:“對對對!”

劉慧張了張嘴。

王雪照說道:“趕緊起來吧市長夫人。”

劉慧老臉一紅,隻好起來了。

那一邊,公安已經看完了秦宇新寫的案情介紹書,已經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果。

於是公安對劉慧說道:“109農場的訴求,是希望你能賠付這兩周你和你兒子在農場消費的錢財,共計46.2元……”

“其中你二人的住宿費12元,

你二人的夥食費用6.5元,

你二人在農場浪費的糧食、害死的家禽價值12.7元,

你二人耽誤農場工人的工作時間、工分,共計15元……”

公安又問,“劉慧,這個數額,你認可嗎?”

劉慧尖叫了起來,“我當然不認可了!我兒子程曉光是109農場的職工!他手裏有調令的!”

然後她猛然看到將王雪照護在身後的談露——

於是劉慧又指著談露,對公安說道:“你看!王雪照的媽媽也在這兒啊!”

公安看看談露,又看看劉慧,“劉慧,現在我們是在說你的事兒,不要轉移話題。”

劉慧說道:“那你們也不能不講道理啊!程曉光是109農場的職工!我是程曉光的媽媽!王雪照也是這農場的職工!那女的是王雪照的媽媽!王雪照的媽媽都可以在農場免費吃住,憑什麼我不可以?”

公安看向了秦宇新,“你們單位有沒有職工家屬可以免費食宿的規定?”

秦宇新搖頭,“沒有。”

劉慧鬆了口氣,露出得意的表情。

王雪照解釋道:“我們農場也是有規章製度的。”

“我們是下鄉來這兒援建的知青,上級有規定,一是三年內不調動工作、不回家探親……所以我們農場目前還沒有建立家屬福利製度。來這兒探親的家屬,吃和住都得遵守統一的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