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還不知道給你們添了多少麻煩呢!”
“他要做的事,我這個當姐姐的實在幫不上忙。”
“現在他不在家,我那兒的口糧也富裕……”
“你快收著啊!”陳俏妞說道。
王雪照想了想,接過了陳俏妞遞過來的籃子,又問,“我帶你參加一下我們這兒的營地吧?”
“說話聲音又好聽,普通話標準得就像電台裏播新聞的播音員一樣!”
“衣著打扮是很一般,可是有種城裏人也比不上的大氣……”
“一看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陳與舟早在昭昭說他是小強種的時候,就已經氣得鑽進了被窩裏。
可一聽到昭昭在誇獎他姐的時候,他又忍不住笑了。
是的啊!
昭昭很好,所以姐姐喜歡昭昭;
姐姐也很好,昭昭才會喜歡姐姐。
前世,他最喜歡的兩個人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
隻可惜她們綻放的花期太短,昭昭二十歲沒了,他姐二十五歲生孩子的時候沒了……
宋成粵沉默了一路。
剛才車隊一到,蔣大姐隻是問多了一句蓮姣你怎麼來了;
趙蓮姣立刻對蔣大姐說,昨天宋成粵對她怎麼了怎麼了,今天也是宋成粵帶她回來的,她甚至還胡說八道什麼宋成粵打算和她結婚成家……
宋成粵被氣得七竅生煙,什麼也顧不上,就飛快地跑來找隊伍。
他真的被趙蓮姣給搞怕了!
姚若男喊了王雪照過來,“秦宇新也想建宿舍,你幫他選個地兒吧!”
王雪照爽朗地笑道:“不好意思哈秦宇新,你們來晚了!”
“最好的地盤兒已經被我們占了。”
“但你們要是不怕累呢,可以捱著我們的宿舍往後頭擴建……就是你們隊的男宿舍捱著我們隊的男宿舍,你們隊的女宿舍捱著我們隊的女宿舍這樣。”
“這麼一來啊,你們宿舍的位置可能不是最好,但也不是最差,隻要把牆糊得結實點,也不會漏風。二來呢,咱們還能守望相助。”
秦宇新圍著王雪照她們組的宿舍轉了幾圈,覺得她們的位置確實選得好。
他又跑回來問她,“雪照,那你們的廁所和浴室……”
王雪照就知道他會問這個。
“廁所的用途就不用我說了,人人都需要,對吧?”
“浴室你不要覺得它不重要啊!就算再怎麼缺水,十天半個月的也總能攢下一點兒水來,讓人洗洗澡什麼的。”
“當你有水了你上哪兒洗?廁所嗎?可那是旱廁,你有沒有想過在旱廁裏潑水洗澡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要是不在旱廁裏洗澡,那你打算在宿舍裏洗?你們那宿舍有多大,幾十個人輪流在裏頭洗嗎?你確定地夯土地一定可以及時幹透?如果沒幹呢?那大家的鋪蓋不用放了啊?夜裏不睡了啊?”
“當然了你也可以說,反正你們是男同誌,就是站在外頭洗也行!”
五歲那年,她跟著王釗夫婦一去廣州,可能有點兒水土不服還是怎麼的,大病一場,高燒不止,據說在醫院裏住院治療了一個多月。
後來王雪照就對五歲之前的記憶十分模糊了。
她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一張殘舊的、不大的木頭飯桌。
其中一條桌腿斷了,又用磚頭墊平。
一個麵容模糊、梳著兩條辮子的婦人常常毒打王雪照。
婦人可能有腰疾,彎不下腰來。
每每打罵王雪照時,王雪照就逃到桌子底下躲著。
婦人隻好用腳踢。
王雪照能避過毒打,但躲不過挨踢。
不管怎麼說,因為桌腳有木框圍著,婦人踢她時也使不上力。
挨踢總比挨打強些。
至於信豐縣城麼……
王雪照是真沒啥印象了。
現在看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山城。
兩人又辛苦倒了幾趟車,終於來到了這個小山村。
站在這個小村莊裏,王雪照終於從遙遠的記憶裏,翻找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她對周餘平說道:“這邊是村口,那邊……村東頭應該有條河。”
想了想,王雪照讓自己的記憶跟著直覺走,隨手一指,“我養母家在那一邊。”
她帶路,朝著養母家走去。
王雪照越走,越覺得有些熟悉了。
土黃色偏幹的土地,霧蒙蒙不甚明亮的天空,被人走多了踩出來的鄉間小道,一幢又一幢殘舊的土黃色泥牆房子,以及屋頂上的茅草頂……
這種感覺,有點兒像是走進了夢中。
這個時間點兒,應該大多數人都去秋收了,村裏人很少。
但也有幾個留守的婦女。
有人注意到她和周餘平是生麵孔,跑來問,“你們是誰?打來哪兒來?找誰?幹什麼的?”
王雪照早有打算。
她對婦人說道:“您認識王細花嗎?我是王細花的表姐,我叫趙晴,從廣州來的,細花托我給她媽媽捎點錢來。”
——趙晴是許靈芸的外甥女兒,也是廠裏的業務員,天南海北到處出差。
王雪照冒充趙晴,是最不容易拆穿的。
那婦人驚訝地看著王雪照,“你從廣州來,是細花的表姐?”
王雪照點點頭。
婦人立刻扭過頭去,朝著某個方向扯著喉嚨大喊了一聲,“秀英!秀英呐,細花托人捎錢給你啦!”
王雪照自然而然地也跟著扭頭看去。
良久,有個人慢慢地從小路的盡頭走了過來,一瘸一拐的。
那是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女孩。
文夫人不客氣地說道:“你有內參資格,而且咱們馬上要去北京述職,你可以趁這個機會,讓上級知道,在荒漠裏還有這麼一群小可愛,正為了她們‘讓所有人都吃飽、吃好,讓所有人都穿暖、穿美’的可愛夢想而拚命的努力著……”
金教授又道:“就算我能說服上級,可她們想要成為有掛牌科研資格的農場……也是很難,她們想要的任何一台儀器……幾乎都搞不到。”
馮教授道:“全國最頂級的儀器,幾乎全在咱們這兒,如果連咱們這兒的儀器都湊不齊,那審核機構也確實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江教授說道:“把咱們的儀器送、或借給孩子們吧,我們經驗豐富,有的問題即使不使用儀器也能用其他的辦法來解決,實在不行還可以把東西送到農場去做檢測,或者把儀器拉回來嘛!可孩子們還很年輕,沒有儀器,她們可能就真的沒辦法解決。”
曾教授說道:“領袖也說了,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終究是屬於年輕人的!她們就是我們的接班人嘛!”
眾人皆盡稱是。
金教授哈哈大笑,“既然大家都同意,也都願意傾盡所有……來幫助這些小年輕,那行吧!我和夫人下個月去北京的時候,會把這事認真說說,看看能不能幫她們多爭取一點兒利益回來。”
文夫人抿嘴一笑,決定明天再告訴王雪照這個好消息。
第 85 章 第 85 章
而此時,王雪照和小夥伴們正在招待所裏垂頭喪氣。
姚若男側坐在椅子上,扒著椅背小小聲啜泣了起來。
宋成粵和秦宇新也紅了眼圈兒。
王雪照也難受。
雖然大家已經預料到可能會是這樣的結果,但這麼長時間的準備,大家真的已經很盡力。
王雪照率先收拾好情緒,對大家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都已經盡力了。”
“一切要看明年的種植計劃。”
“如果有這個需要,我們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桑爺爺(砂村村長)的!”
這算是王雪照正麵答複陳俏妞了。
陳俏妞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答村裏人。
陳俏妞連連點頭。
今天這頓年夜飯,大家吃了很久很久。
因為飯菜會冷掉,大家頻頻去添熱骨頭湯,餃子也是現煮的。
王雪照添了兩次飯,喝了兩碗湯,又吃了三個餃子,撐得坐不下去,必須起來走走。
姚若男為了讓文濤多吃一點兒,硬把王雪照拉到了文濤那兒,像哄孩子似的,非讓王雪照和文濤比賽吃餃子。
王雪照和文濤都在對方的眼神裏看出了無奈。
但姚若男的麵子必須要給。
王雪照狠狠心,又吃了倆餃子。
文濤被王雪照給逼的……發狠吃了仨餃子!
姚若男這才一掃愁容,看著文濤笑得開心極了,仿佛文濤的身體就因為那三個餃子,變得更健康、更強壯了。
這一頓年夜飯,從下午五點、吃到了晚上八點。
大家齊心協力收拾好殘局,就到了玩遊戲、守歲的時間。
第一個遊戲,叫成語接龍。
每個人都要玩,按照座位順序來……但考慮到陳俏妞的文化水平,所以條件放寬到不限於成語,隻要是詞語就行,但前人說過的,後邊的人不能重複。
一共要玩上三圈兒,失誤最多的三個人,一會兒要表演節目。
這個遊戲,說簡單也簡單,說刺激也刺激,因為每個人都會輪一次嘛!
玩了一小時左右,輸家出來了——周士允、薑幗英和林燈燈!
林燈燈幹脆利落地唱了一首歌——劉三姐。
這部電影在知青們下鄉之前紅遍了大江南北,作為配曲,這歌兒也是人人都會唱。
林燈燈一開口,大家都跟著唱,氣氛歡快極了!
薑幗英也不會啥才藝,最後背誦了一首沁園春雪詠長沙,大家也很高興,非要薑幗英起個朗誦的頭,然後大家齊齊背誦……
輪到周士允表演才藝的時候,他人都傻了,“我、我不會唱歌、也不會跳舞,不會背詩我也……我什麼也不會!”
王雪照安慰他,“挑個你最擅長的!”
周士允訕訕的,“最、最擅長的?我、我……就會打人……”
知青們爆發出歡快的笑聲。李楨看著王雪照,俊臉越來越紅。他結巴了半天,聲音越來越小,“我沒有惡意的,我……就是想對你好一點,你……”
王雪照,“抱歉啊李楨同誌,我目前沒有談戀愛和處對象的想法。”
王雪照看著她倆沒吭聲。
主要是眾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問。
姚若男和薑幗英又帶著姑娘們打掃營房——623兵團收留了她們兩天,那是好心,總不能留間髒屋子給人家。
王雪照和阿狼做為兩個“病號”,不被允許參與,隻好站在門口等著。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王雪照有心想問他幾句,可身邊時不時總有人經過。
她隻好閉了嘴。
不一會兒,一輛軍用吉普揚著漫天的黃沙,橫衝直撞地闖進了軍營。
“吱呀——”
“砰!砰!”聽說了宋成粵的遭遇,王雪照整個人愣住了。
其他的小夥伴們也是目瞪口呆。
趙蓮姣也要臉。
她不想回到原來的團隊。
開什麼玩笑!
她的家鄉可是省會城市,那是何等的繁華!
再說了,她不是不想回家,隻是不想灰頭土臉的回家而已!
可是……
真有什麼文件是明確說了,知青結婚後就不能回城的嗎?
趙蓮姣咬住下唇,心想是不是王雪照詐她的?
王雪照像是知道趙蓮姣正在想什麼。
她笑道:“我可沒見過相關的文件規定了知青結了婚就不能回城……”
趙蓮姣剛鬆了口氣。
然後就聽到王雪照繼續說道:“可誰也不敢保證這有這種可能性啊!”
“反正呢,我就不這樣。”
“我啊,這幾年好好工作,好好證明自己……”
“將來如果有機會回城,那我現在的工作經驗,絕對會是加分項!”
“到時候我可沒有什麼家室的拖累……”
“別人怎麼想呢,那我就管不著了!”
“對吧趙蓮姣?”王雪照笑眯眯地說道。
趙蓮姣垂下了頭,眼睛骨碌碌的轉,心裏飛快地分析著王雪照話裏的真假。
眾人在一旁議論紛紛,
“雖然我也沒聽說過相關的規定,但我覺得雪照說得很對!”
“你?你是因為……也辦法在這兒成家吧?”
“反正我不談對象我也不結婚!我才十八,大好的時光我為什麼要讓自己陷進管老婆飯、洗孩子尿布的生活裏去?我啊就想好好大幹一場!將來風風光光的調回老家去!”
“對對對!傻子才結婚呢!”
“我就是因為不想隨便結婚才下的鄉!”
“不是我說,咱們團隊裏也才這麼些人……我還是想先多見見世麵,處對象的事兒啊,以後再說!”
“我越聽越覺得雪照說的有道理,結了婚應該就不能回城了吧?”
“不想回城、不在乎回城的話,也可以考慮處對象結婚吧?這都是個人的選擇。”
眾人的議論,令趙蓮姣越來越拿不定主意。
她開始有些動搖。
並且覺得,早早結婚……可能確實不是一個高明的主意。
這時,王雪照又湊到趙蓮姣身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
“趙蓮姣,剛才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說,昨晚上你和宋成粵怎麼怎麼樣了……宋成粵現在不理你,是他提起褲子不認賬?”
趙蓮姣有點站不住了。
本來她還想以此來逼宋成粵和她結婚,才會覺得這麼說是沒毛病的。
可一旦覺得“結婚”的念頭不是一個好主意時……
她就覺得這話真不好聽了。
但確確實實是她說的!
趙蓮姣咬住下唇,說道:“我和宋成粵的事……與你無關!”
王雪照笑道:“你的事確實與我無關,但宋成粵的事,跟我有關係。”
“我是宋成粵的上級,他想結婚,必須打報告先給我簽字……沒毛病吧?”
宋成粵頓時麵露喜色。
姚若男也在一旁掩著嘴兒笑,又小小聲說道:“論拿捏人心啊,非我們雪照不可!”
王雪照笑眯眯地對趙蓮姣說道:“雖然你說話像放屁一樣,出爾反爾,但我會把你說的這句話牢牢記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強留了,再見!”
“三組的同誌們,我們趕緊吃午飯、歇午覺去!下午還要上工呢!”
三組的知青們齊齊爆發出歡快的笑聲,“好咧!”
“哎我都快餓死了!”
“哇好香啊!幗英今天咱們吃啥?”
“土豆?今天有土豆吃?!”
“嗷嗷這土豆怎麼能這麼好吃!”
周士允和秦宇新也吩咐自家組員趕緊吃飯。
霎時間,營地一下子就變得空蕩蕩的。
趙蓮姣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何去何從。
車輪急速停下,坐在駕駛室和副駕座的人先後打開車門,下了車。
王雪照一眼就看明白了,開車的司機是個大兵;坐在副駕座的,是個身穿綠軍裝但卸了肩章的年輕姑娘,年約二十五六歲,高挑短發,青春張揚,膚黑俏麗。
那年輕姑娘氣勢洶洶地朝著王雪照和阿狼走過來,問道:“你們是下鄉知青?”
王雪照和阿狼齊齊點頭。
年輕姑娘又問,“這幾天是不是隻有你們這個隊伍停在這兒?”
王雪照答道:“我們確實在這兒呆了一天兩夜,但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知青隊伍呆在這兒。”
這穿軍裝的年輕姑娘叫宋漫。
宋漫和李楨是青梅竹馬,兩人一塊兒長大,宋李兩家的父母曾戲言要給他倆訂娃娃親。
宋漫很喜歡李楨,但李楨對她無感。
為了躲宋漫,李楨參了軍。
沒想到第二年宋漫也參了軍,還纏著家裏的長輩把她分配到他所在的連隊……
李楨被她纏得不行,幹脆主動申請調到這個偏僻的地方來。
宋漫不服輸,千裏迢迢追了來。
她家裏人不放心,還是讓她去了條件更好一點兒的地下衛星城。
當時宋漫還挺不高興的,來了以後發現衛星城距離623兵團不遠不近,這才不鬧騰了,然後歡歡喜喜地每次輪休都會跑到這兒來堵李楨。
那宋漫為什麼會在非輪休的時候跑來623兵團呢?
事情是這樣的:昨晚宋漫打電話過來找李楨,李楨向來不肯接她電話。於是宋漫就找了李楨的警衛員張大全,本來是想打聽一下李楨的近況,卻隱約從話筒裏聽到其他的大兵在嘻嘻哈哈地說什麼“李排長喜歡的那姑娘嬌弱得像林黛玉”……
他真不想給王雪照留下任何一丁點的壞印象,連忙說道:“對不起對不起,雪照同誌,你和你妹妹趕緊先走吧,這裏交給我就好了。”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她這人有病……她不是故意針對你妹妹的,不好意思啊你們趕緊走吧。”
這一幕落在宋漫眼裏,卻成為李楨維護柔弱少女阿狼的鐵證。
宋漫火了,吼李楨,“李楨!你……你說我有病?”
李楨吼回去,“你沒病你來這兒欺負老鄉幹什麼?”
“我欺負老鄉?我欺負哪個老鄉了?那女的明明就是你的老相好!”
李楨罵道:“你胡說八道!”
王雪照拉著阿狼快步走開。
隔老遠,王雪照還聽到宋漫在撕心裂肺地罵李楨:
“李楨你對得起我嗎?”
“我們在一起都二十年了!”
“那個小妖精有什麼好!不就是又幹又瘦嗎?”
“李楨我告訴你今天這事兒沒完!”
“我非告訴你媽不可!”
王雪照一口氣拉著阿狼跑到了軍營門口。
胡大牛大聲喊著王雪照的名字,“這兒這兒這兒……就等你倆了!快上車!別耽誤後麵的駝車!”
她一直病怏怏的,處於瀕死狀態,更因為有傳言說,王雪照在半路上害死了一位同行的孕婦,這導致知青們對她意見很大,不願意和她來往,視她為洪水猛獸。是姚若男堅持要和王雪照一組,堅持要照顧她,她才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渾渾噩噩地跟著姚若男去了河穀那兒的。
知青們在河穀那兒安寨紮營、建設農場。沒想到房子剛建好,頭一批的麥種才種下地,雨季一來,雨水堆積成的堰塞湖決堤,洪水衝垮了知青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建好的家園。
知青們都很崩潰。
王雪照的病情直到第二年才慢慢緩過來,她拖著病弱之軀教大家怎麼種田。不過,大家明顯不太願意聽她的。
畢竟在剛來砂村的第一年,她就天天躺在床上什麼也幹不了,還得麻煩姚若男去服侍她……她沒能在大家最辛苦參與耕種與建設,沒有在大家最痛苦的時候共情,她就得不到認可。
後來,阿狼的姐姐陳俏妞和王雪照交上了朋友以後,阿狼才漸漸熟悉了王雪照。陳俏妞在王雪照的指點下,治好了小麥蟲病,保住砂村的糧食產量,知青們這才真正接受了王雪照。
那是王雪照來到砂村的第二年。
王雪照來到砂村的第三年,新年剛過,她和阿狼一起遇險……
她為救阿狼而受傷,為了能讓阿狼活下去,她佯裝無事,還捏造謊言把所有的口糧全都給了阿狼。
王雪照也覺得好笑,但還是在努力救場,“那你一定會打拳了?打一套拳也行啊!”
周士允就更加難過情了,“我也不會打拳……廣播體操可以嗎?”
王雪照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她早就已經把廣播體操這玩意兒給忘得一幹二淨。
“可以啊!”王雪照說道。
周士允深呼吸,然後對薑幗英說道:“哎,你給我喊個拍子!”
“你臉大!我給你喊拍子!”薑幗英下意識懟他,但還是喊了起來,“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
周士允認認真真地做了一套廣播體操。
剛開始的時候,他也覺得不好意思。
但他這性格吧特別軸。
做事,就一定要認認真真做。
而知青們本來還嘻嘻哈哈地看著周士允出醜。
但到了後來,見周士允這麼認真……而且他人高、腿長,動作還舒展,怎麼這麼好看啊?!
等到周士允做完一整套廣播體操以後,大家報以最最最熱烈的掌聲!
王雪照也狠狠地鼓掌,“士允,你要是不怕麻煩,以後早晚都帶我們做一次操唄!”
姚若男驚訝地說道:“以前上學那會兒要做操,是因為國家怕我們天天坐著不動,必須要鍛煉一下身體。現在我們天天勞動,怎麼還要做操?”
王雪照說道:“做操和勞動是不一樣的。”
“為什麼人老了以後這兒疼、那兒疼呢?就是因為……勞動,並不是科學的運動。”
“廣播體操多好啊!全身關節都要運動到,最大的好處是緩解體力勞動的疲倦。”
“這事兒一定要聽我的!對大家的身體都有好處。”
“士允,你要是沒空呢,就教會我和文濤,以後我和文濤輪流領操。”王雪照說道。
文濤一聽,眼睛亮晶晶的。
——要知道,他可是農場一號廢物。
雖說王雪照的體能比他還差。
可人家是女孩子,還是農場的大腦,他能比麼?
現在王雪照要指派給他一個正兒八經的任務,他當然很高興!
因為這證明著,他也是被團隊需要著的。
知青們也紛紛說道:“我覺得每天早晚做做操也挺好啊!之前拚命勞動,每天肌肉都在疼。現在不運動了,又覺得渾身不得勁兒,做做操可能確實挺好的。”
“你們說,這兒再過幾個月,就會變成水草豐美的草原?照這麼說,去年枯萎了的草根在哪兒呢?”
“你們還說,天氣的變化,從雲朵裏就能看出來?可現在天上沒有雲朵啊!這又代表了什麼呢?”
“豐水期的時候,有整片土地都安安靜靜地浸在水裏的景像?天哪,那也太美了吧?”
“冰草?是昨天你們做的那個涼拌菜嗎?”
天高日遠,黃沙漫天。
老少兩代人擠在車鬥裏,欣賞著車外的美景,嘻嘻哈哈地聊著天。
氣氛熱烈而又融洽。
第 86 章 第 86 章
王雪照一眾跟著軍隊回到109知青農場的時候,周士允、薑幗英他們高興壞了。
大家都覺得,王雪照一眾肯定成功了!要不怎麼會帶著大部隊趕來了呢!
而王雪照和姚若男一眾當著科學家的麵,也不好跟小夥伴們明說。
於是,知青們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地自發分成小組,帶著科學家們在農場四處參觀。
科學家們最想看的,就是傳說中的千年地下供水係統。
早在第一場雨下來的時候,地表就冒出了三三兩兩的嫩綠芽尖。
到後來,遍地都是。
知青們覺得非常奇怪。
因為他們很清楚,來到砂村的時候,腳下的黃沙十分鬆散,不可能藏有任何草根、樹根之類的……
那麼,這些突然從地表冒出來的細嫩芽尖是從哪來的?
它們是哪種植物的芽苗?
王雪照一眼就認了出來——以苜蓿為多,冰草其次,以及大麵積的針茅、羊草這類天然牧草;
更有野沙蔥、野韭菜、蒲公英、曲麻菜、苦脈菜、燕尾菜、野艾蒿這樣的既可食用,又可藥用的野菜和中草藥等等。
其中苜蓿草的生長,占據八成以上。
這是絕佳的野生牧草,牛羊都愛吃。
王雪照突然想起之前陳與舟說過,砂村並不是不毛之地。
到了雨季,這裏會變成另外一個世界。
來自遠方的放牧人會將羊群、馬群、犛牛群趕到這兒來……
豐美的水草還會引來灰兔、洞鼠子這樣的小型齧齒動物。而這些動物又會招來狼群、豹子這樣的食肉猛獸。
陳與舟說,他小時候甚至還在這兒見過老虎!
於是王雪照也就並不覺得奇怪了。
如今一個月過去,季節河還不見蹤影,但整個地表已經變得綠多黃少。
仔細看看,滿地都長著像絨毛一樣的細嫩小草!
就連知青們挖的河道、引水渠,以及用來充當堰塞湖的窪地裏,全都長滿了小草。
包括菜地裏也長滿了小草。
知青們開始瘋狂地給菜地除草。
活計倒也不累。
因為這些草看起來,好像就是淺淺地長在地表。
它們紮根不深、還連成一片……
拿鋤頭一勾,很輕易就能勾走一大片。
這些小嫩草也非常審時度勢。
人類不讓它在這兒長,它就不長了。合適了!
她又看到骨頭湯的表層飄著厚厚的油花?
王雪照立刻拿來了勺子,小心翼翼地將湯表麵的這層油花給撇走,全都裝在小碗裏。
——這油可不能扔,但一會兒可以用來下油鍋。將熱油淋在焯過水的豆芽菜上,不知道有多香呢!
文濤和好了麵,得讓麵團發酵半小時左右,略微有些膨脹了,麵包才有彈力,切麵、拉麵的時候才不會斷。
半小時過去後,文濤開始擀麵、切麵;
王雪照則負責拉麵。
——把切好的麵條拉得細長些,再灑點兒麵粉防粘,再放進盆裏蓋上幹淨的布,進行二次發酵。
這麼一來,麵條會較之前發得更大一些,吃起來更有彈性和嚼勁兒,看起來也顯得更多一些,視覺上會讓人更有滿足感。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王雪照和文濤開始生火、洗鍋、燒水。
鍋要涮得幹幹淨淨的,一點油星都不能有。
因為第一鍋沸水,要倒進幹淨的木桶裏晾涼,這是涼白開,是整個團體所有人的飲用水。
第二鍋水燒沸以後,王雪照先在桶裏放了一把沙棘果幹、枸杞幹和沙棗幹,才將沸水一勺一勺地舀進木桶裏。
這一桶水將會被染成淡淡的粉紅色,還會有著微酸微甜的口感,晾涼以後,當成下午茶,在最熱的時候送去給上工的小夥伴們喝,再配上每人一塊豆渣餅,既解暑又飽肚子,讓幹體力活的大家別這麼累。
至於豆渣餅麼,現在王雪照也已經很會做了。
豆渣,是昨天他們做豆腐時剩下的副產品。
其實大家都不愛吃豆渣餅,實在是太割喉嚨了。
而且現有的調味料也不多,豆渣餅的味道……很一般。
但今天不一樣。知青們傻乎乎地站在空地裏,仰頭看天。
他們來到的這個叫做砂村的地方,屬於次高原地區。
從他們三月抵達這兒,到現在七月初……
每天看到的天空,是一模一樣兒的——天空壓得很低很低,顏色是湛藍的、純淨的,也是空蕩蕩的。
偶爾天邊飄來一縷雲絲,都會讓知青們興奮得指指點點。
現在不一樣了。
天空中擠滿了雲朵。
有白色的、灰色的,甚至還有黑色的,以及被即將西墜的殘陽映成橙色的晚霞……
落日不再耀眼到讓人無法直視。
它變成了一枚美味的鹹蛋黃,半落不落的掛在天際。
清勁的風,迫切地卷走各色雲朵。
於是那枚鹹蛋黃時不時從厚重的雲朵中露出小半張臉……
讓這世界也變得明明暗暗起來。
雨停了。
嗯???
雨停了?!
大家還有點兒不敢相信。
人人都伸出手探試了半天,才確定已經停了雨。
一個個的都跑去問陳俏妞,“不是說,七八九三個月是雨季嗎?怎麼這場雨才下了幾分鍾就停了?這地都沒濕!”
陳俏妞失笑,“雨季又不是一直下個不停!”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我們老家的雨季……那是會天天下雨的!而且還是很神奇的,人一出門就下瓢潑大雨,一回家就雨過天晴!”
“我們老家沒那麼誇張,我們那兒的夏天不下雨,冬天下雨!可煩了,冬天本來就冷,一下雨就更陰冷了!”
“這不是雨季吧?反正我沒見過天上掛著大太陽還下大雨的……這種情況有,但肯定不是雨季!太陽雨下不長久。”
“是雨季!肯定是雨季!不信你看看天上的雲……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啊!”
王雪照問陳俏妞,“俏妞你說說,你們這兒的雨季是怎麼樣的?”
陳俏妞點頭,“我們這兒的雨季,可不是天天下雨的。”
“頻率麼,大約兩三天下一次!”
“雨勢也不會太大……一般不會影響咱們上工的!”
薑幗英一聽,頓時哀嚎了起來,“求求你們了季候風!”
“你們再加把勁兒,讓這雨再下大點兒!”
“好好影響一下我們吧!”
知青們哄堂大笑。
氣氛變得愉快了起來。
王雪照又好笑又好氣地瞪了薑幗英一眼。
姚若男好奇地問道:“那如果雨季是這樣兒雷聲大雨點兒小的話,咱們這堰塞湖,還能攔截成功嗎?”
陳俏妞露出了不確定的神色,“這……”
王雪照露出了篤定的神色,“放心吧!咱們不會白費功夫的。”
付愛戎擠了過來,“雪照你再跟我們好好說說唄!”
“我不是怕不下雨……”
“我主要是怕周士允他們笑話我們!”
大多數知青都不自覺點點頭。
王雪照指了指付愛戎,又指了指十來個跟著付愛戎一塊兒點頭起哄的人,半開玩笑半威脅地說道:“一看你們啊,就知道當初在學校裏學地理知識的時候沒用功!”
但一二三組的人,都默認水井應該打在三組宿舍附近一處窪地處。
大兵們累極、倦極,爬上車鬥睡覺去了。
王雪照、秦宇新和周士允商量了一下,決定一塊兒偷偷摸摸做頓早飯,犒勞一下大兵們。
——主要是,大兵們來了兩個班,再加上開車的,一共近三十人。
想請這麼多人吃頓白麵饅頭,光靠一個組的糧食,都供不起。
三組平分,負擔沒那麼大。
於是,一組二組把麵粉送到了三組。
三組的知青們趁夜趕製饅頭。
二組的知青們齊齊應了一聲好。
二組秦宇新他們開會的時候,王雪照和三組的成員們就在一旁聽著呢!
見自己這一組又成為了被追趕的對象,王雪照笑眯了眼。
對對對,青春嘛,就應該是一場你追我趕的盛事。
傳說中的雨季終於來了。
像個即將花嫁的害羞新娘子,溫柔沉默,又靦腆內斂。
雨水麼,大家也稀稀疏疏見過幾場。
大多都是太陽雨,轉瞬即逝,就沒有一場痛快淋漓的。
但這個世界還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變化最大的,就是一望無垠的黃沙世界一點一點的變成了綠色。
再到大河越來越壯闊,愈發成為草原上的壯麗美景,並且呈現出讓人不可忽視的深藍色……
而在季節大河橫空出世的那天早上,知青農場裏引發劇烈的反響。
周士允跑到男生宿舍樓的樓上,失魂落魄地看向來自遠方的大河,蜿蜒著朝知青農場淌來……
他看得清清楚楚!
若要按照這河道的走向,它就應該淌進他種的麥田裏!
那塊麥田,還是當初他和宋成粵打了一架,才奪過來的。
那時候,宋成粵急得嘴皮子上都長了一圈燎泡,就為了說服他:這兒是河道,不適合種麥子。
可當時的他,就像鬼迷心竅了似的,認為宋成粵和秦宇新都是在嫉妒他、想奪走他已經看中的良田。
後來,王雪照帶著她那組的窩囊廢,開始挖起了河道。
雖然她們一直沒有明說,卻總有風言風語飄進他周士允的耳朵。
——她們居然說,王雪照讓她們費大力氣挖河道,是為了攔截大河,拯救他周士允的麥田???
這是在開什麼上天入地的玩笑啊!
當時的周士允嗤之以鼻。
現在的周士允……
則像被人連扇了十幾記耳光似的,羞愧得連靈魂都在顫抖!
瞧!
快瞧瞧啊!
他辛苦搶種好的麥田,原本也應該是大河的一部分。
今天王雪照手裏有剛剛從臘骨頭湯裏撇出來的油!
王雪照端著大半盆豆渣,又拎了小半桶水,去了石磨子那兒。
她費了點兒時間,將豆渣加水、反複磨了三遍,這才把磨得更細滑的豆渣收集好,又用少量清水反複將小石磨給清洗幹淨,這才端著一臉盆的豆渣回了食堂。
豆渣要先過濾水。
豆渣水份量不多,倒進鍋裏煮熟了,正好兩碗。
嘿嘿,李楨身強力壯的,幹起活來又特別能帶動人。
簡直是個比周士允還厲害的人物。
這麼一想,王雪照笑得嘴都合不攏。
她恨不得宋漫天天來蹭飯,這樣……
“宋漫來了?”王雪照笑盈盈地上前和她打招呼,“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哎,來了就是客!”
“快坐下,一會兒嚐嚐我們知青農場的麵條!”
“來了就不許走了啊,必須在我們這兒好好玩(上)一(個)玩(工)”!
宋漫一見王雪照,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也不是針對王雪照,就是很看不慣李楨為了王雪蘭這個風一吹就倒的林黛玉,一有空就往知青農場鑽!
見王雪照待她熱情,宋漫立馬覺得找到了共鳴,委屈吧啦地說道:
“王雪照!你看看李楨啊!”
“哪有人像他這樣……自己的事還沒搞好,卻為了某個人,把所有的假期都賠上了!”
“我跟他說了好幾次,讓他陪我去城裏買東西,他不去還說他有急事要辦!”
“我尋思著他能有什麼事兒呢!今天過來了我才知道!”
“原來他還是衝著王雪蘭來的!”
說著,宋漫憤怒地衝著李楨大喊,“李楨!你要點兒臉行嗎?人家王雪蘭還是個孩子!還沒成年!你一個二十多的男青年,一天到晚守著人家才十四五的小姑娘……你到底幾個意思?!”
聽說砂村要舉辦賽馬會,王雪照想了想,決定給知青們放假一天。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大家為了搶進度,像瘋了似的三班倒、人人都在連軸轉……
有個機會讓大家放鬆一下也好。
勞逸結合嘛!
同時,王雪照征求過知青們的同意後,決定友情提供一批蔬菜給砂村。
砂村也挺高興的。
王雪照啼笑皆非。
她耐心地和大家玩了一會兒,然後就拉著姚若男找了個小背陽的小坡,坐了下來。
這一個多月以來,真是太累了。
累得她也就騎了半小時的馬,就覺得好像全身都散了架似的。
這會兒頭頂上飄浮著的厚重雲朵遮住了烈日,徐緩的清風帶著青草的香氣,被她倚著的姚若男,身體是軟軟的、暖暖的。
王雪照忍不住往下縮了縮,靠在姚若男懷裏。
沒想到姚若男往旁邊讓了讓,直接讓王雪照睡在了她的腿上。
“雪照,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身體好了很多?”姚若男問道。
王雪照一愣。
姚若男笑道:“你不知道,當初蔣大姐讓我照顧你的時候,我心裏那叫一個害怕啊!”
“那時候的你,一天能睡上二十三個小時!”
“麵色臘黃臘黃的,又瘦……我懷疑你那會兒是不是隻有五六十斤啊?反正每次轉車啊什麼的,你一直人事不省!我的力氣也不太大,可我抱著你上上下下的……你楞是沒醒過!”
“那時我最擔心的,就是你會突然咽了氣。”
“不怕你笑話,我每天都要試上十來次你的呼吸,生怕有一天你死在半路上。”
王雪照沉默半晌,笑了。
姚若男也笑,“幸好你夠堅強,挺了過來。”
“瞧瞧,現在我們過得多好啊!”
“就是累了點兒!但這也是值得的嘛!”
“我啊現在就是盼著我們能夠越來越好……”
“不辜負我當初違背父母的意思,非要下鄉來。”
李楨:???
陳與舟:!!!
菜地裏隻要除過一次草,以後都不會再長雜草。
問題就是,菜地的麵積實在太寬廣了。
知青們索性分了隊伍,大家天天扛著鋤頭沿著菜地巡查,一看到長出了雜草就趕緊鏟鋤掉。
就這樣,雨季來臨快兩個月的時候,傳說中的季節大河依舊沒有到來。
當大家覺得,這個河可能不會出現的時候……
有一天,大家突然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變化:
——井裏的水位突然躥得老高,四米多深的井壁,水位漲到了三米多高!
不僅僅井水的水位高了,以前水井裏的渾濁泥沙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不見了,變得清澈透底。
——舊河道底的一些窪地,很突兀地出現了一些積水。但因為整個地表都被嫩綠的小草填滿,所以這些水窪裏的積水,通常沒被注意到。
——非河穀地區的小草草尖上,一大早的時候會出現露珠。
——安靜的世界時偶爾會傳來嘩嘩的水流聲。但仔細聆聽,或舉目眺望的時候,這種聲響又會消失。
直到有一天,去菜地鋤草的知青們吃驚地發現,他們在幾個月前挖的引水渠裏居然出現了小規模的水流!
這股細細的、白白的小溪流淌得可歡快了。
知青們高興壞了,趕緊喊了人來看。
大家這才注意到,原來不知從何時起,舊河道裏已經蓄了一層淺淺的水。
水位很低。
最深的地方也隻能沒過腳背。
水看起來很清澈,冰涼透骨,看得出來……這些應該是上遊融化的冰雪之水。
被清透的雪水浸養著的小草看起來加幽綠了。
大家都激動壞了,赤腳踩著淺淺的水,議論紛紛:
“我一直以為,雨季的來臨,就像我家鄉發洪水那樣。從遠方衝來一條水龍,帶著咆哮推倒一切地向我們衝來……它路過之處,就是一條河流……”
“我也是!我沒想到這裏的季節河,居然是這麼悄眯眯、悶聲不響地漲起來的。我也以為會像漲洪水那樣,猛的漲起來呢!”
“這裏的氣候溫柔啊!呃,也不對,這裏的冬天很不友好!除了冬天,其他的一切都很好。春夏之交的時候本來已經很熱了,結果夏天這麼涼爽!現在已經是盛夏了,這條河才姍姍來遲……恐怕它會存在一整個秋天吧?”
“有了這條河,我覺得這個大西北都沒那麼討厭了!因為我們有水!有水了啊!”
從這天開始,這條大河真是一天一個樣。
嘩嘩淌水的聲響從這天開始變得連綿不絕。
季節性大河以溫柔又強勢的姿態,出現在知青們的眼前。
從一開始,大家需要努力睜大眼睛才能仔細辨認、並且必須需要陽光的反射,才能在一片綠意蔥蔥的陸地上發現反光點,從而判斷大何的存在;
到融化的雪水淺淺填平了河穀,可以反照出湛藍的天空與綿白的雲朵;
薑幗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啥?那潘軍……這不就是妥妥的倒賣糧食嗎?”
氣得王雪照又重重地彈了一下薑幗英的腦門,“所以你還想讓我和衛星城職工食堂合作、但不開供銷合同?你不想要命啦!”
嚇得薑幗英拚命擺手,“不敢了不敢了!我就問問嘛!”
宋成粵說道:“前天我們路過411農場的時候,潘軍正在411捱批鬥呢!估計明後天也該輪到我們這兒了。”
畢竟411知青農場距離109知青農場隻有兩小時車程。
好嘛!
說曹操、曹操到。
遠遠的,一支車隊正緩緩朝著知青農場的方向駛來。
車鬥上貼著白紙黑色的標語。
視力好的知青們已經辨認出來了:
【打擊投機倒把,杜絕糧食買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提高警惕,保衛祖國】
……王雪照溫柔地說了句,“別動。”
在這一刻,花兒簡直羞憤欲死——她沒有鞋,一直赤著足跑來跑去,一雙腳被荊棘刺得鮮血淋漓,顯得粗糙而又醜陋。
不過,王雪照說別動……
花兒便忍住了羞愧,站著沒動。
王雪照小心翼翼地拿著那張寫過字的紙,在花兒那雙新舊傷痛斑駁的腳上蘸了蘸。
於是白紙上沾染著了斑斑血跡與莫名的汙垢。
王雪照將紙張放在鐮刀下壓住,對花兒說道:“好了,我們走吧!”
說著,她和周餘平匆匆離開。
花兒既興奮又害怕。
她匆匆跟上王周二人,緊張地問道:“我、我就這樣……可以跟著你們走了嗎?她、她們會不會把我抓回去?”
“暫時不會,咱們走快些。”王雪照說道。
她原本還有些擔心,花兒赤著腳,能不能跟上她和周餘平。
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花兒跑得飛快。
可能是她太渴望自由了。
一行三人幾乎是以奔跑的速度跑下山,步行到國道邊時,朝著縣城的方向走了十幾分鍾,就來了一輛長途班車。
三人上了車。
直接去了信豐縣長途班車站。
下車出站後,王雪照左看右看,想給花兒買雙鞋。
可一直沒找著機會。
王雪照隻好先去解決住的問題。
她和周餘平有介紹信,輕鬆在縣城長途班車站隔壁的招待所要了兩間大通鋪床位;王雪照又私下掏了一塊錢給招待所服務員,小小聲說道:“姐姐,我是來出差的,可我妹妹鬧騰著也要跟著我一塊兒來……她那麼小,沒有介紹信,麻煩你給她也安排個床位,她和我一樣,也是住兩天。”
服務員看了花兒一眼,不動聲色地將那一塊錢收下;然後多遞給王雪照一個鑰匙牌,一個開水瓶,和三張餐券。
在這個時代,住招待所大通鋪的,招待所都會發一個開水瓶,隻能使用、不能拿走。住客拿著開水瓶可以去開水房接開水喝水,或者打了開水去公共浴室洗澡。
一般說來,這個時代隻有迎賓館才有熱水淋浴;招待所的公共浴室隻是一間簡陋的洗澡房,連淋浴都沒有,更別提熱水供應了。
而招待所提供的每人一天三張餐券,也隻能供人每頓領一份飯。
山珍海味就別想了,大約也就是比623兵團的免費豆子飯強些。
王雪照謝過服務員,吩咐花兒拿著開水瓶,帶著她一塊兒去了女寢大通鋪。
花兒今天是頭一回下山、頭一回住招待所……驚得她一雙眼睛滴溜溜到處轉,簡直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王雪照帶著她找到了鋪位,讓她等著,王雪照則又去找服務員姐姐,問她有沒有鞋,舊鞋也可以,舊衣也想要。
於是王雪照又花了兩塊錢,找服務員姐姐買了一身洗過後、大約八成新的舊衣、舊褲子,一雙七成新的手工布鞋。
王雪照拿著這些東西回到大通鋪,又領著花兒去公共浴室洗澡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