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春雷蠻蠢的,他哪裏懂這些,怕是有心人教他的吧!”

“對了我聽說啊,當年老譚舍命的那事兒……”

“噓,王說了,雪照醒了。”

一個中年婦女走到王雪照床前,溫柔地問道:“雪照,你醒了啊?”

“郝姨,我三哥怎麼樣了?我爸媽他們呢?”憑著腦子裏多出來的記憶,王雪照認出了這個中年婦女。

郝姨和“王雪照”的父母兄嫂是一個單位的。她婆婆在這兒住院,和王雪照住同一間病房,所以王大嫂請她代為照看一下王雪照。

郝姨先是詢問王雪照,“雪照啊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王雪照搖頭。

郝姨這才告訴她,“你和你三哥出了事,爸媽你哥嫂他們全都來了……醫生說你的情況好一點兒,就讓你在急診科病房觀察一下。你三哥的情況有些危急,你爸媽在手術室那兒守著,本來你大嫂在這兒守著你的,剛才護士喊她去交費了……你王急啊,你嫂子一會兒就來。”

王雪照沉默不語。

前世她親緣淡泊,父母雙全但爹不疼、娘不愛的。她出生時,外祖父和祖母已經去世了。雖然外祖母和祖父很愛她,可兩位老人於她十歲、十八歲時相繼去世……

現在,她居然擁有了一個大家庭。

而且那位三哥為了救她,甚至願意付出生命!

一時間,雪照既羨慕又感動,更多的是不敢置信與憂心忡忡。

沒一會兒,王雪照的大嫂單朝鳳就急匆匆地過來了。

大嫂看起來溫柔美麗,一看就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型女人,很有親切感。她見雪照已經醒了,還能坐起身,連忙問道:“雪照啊你怎麼樣?”

王雪照問道:“大嫂,三哥怎麼樣了?”

單朝鳳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我、我不知道呀!”

“那我們去手術室看看三哥。”說著,王雪照下床穿了鞋,準備去手術室。

單朝鳳阻止她,“雪照你王去,你自己的身體還——”

王雪照已經走出了病房。

單朝鳳有些詫異,心想小姑向來木訥怯懦,怎麼今天主意那麼大?她怕雪照走丟了,急忙跟了上去。

王雪照並不知道手術室在哪兒,抓著好幾個護士一路問,居然也被她找著了地兒。

手術還沒做完。

王家一大家子正守在手術室門口,人人焦慮不安,個個愁眉苦臉。

看到王雪照過來了,父母兄長連忙問她怎麼樣了。

此刻王雪照心中十分愧疚,也不敢仔細打量“王雪照”的父母家人,眼睛便看著自己的腳尖,搖頭說道:“我沒事,我不要緊……三哥怎麼樣了?醫生怎麼說的?”

王母眼淚汪汪的,“燕西被他們送進醫院的時候……都已經沒有呼吸了。這都已經進手術室兩小時了,剛才醫生還來下了病危通知書……”

王雪照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這麼嚴重?

二哥王燕南問她道:“雪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跟譚春雷在一起?還一塊兒落了水?”

他很清楚,譚春雷是個混混,覬覦雪照已經很久。但雪照乖巧聽話,平時很討厭譚春雷,不小心見了麵也會馬上避開,她怎麼可能會跟譚春雷去逛公園?

要知道,鋼鐵廠的家屬大院距離公園可遠了。

王雪照在記憶裏搜刮了一下,說道:“我沒跟他逛公園!是前幾天昌琳帶了口信給我,讓我去找她……所以今天我就騎了自行車去昌琳家,可昌琳又說沒叫我。我回家的時候路過公園門口,遇上譚春雷。他說他也要回鋼鐵廠家屬大院,想搭我的自行車一塊兒回。我沒同意,結果他搶了我的自行車就走,我就追進了公園……”

再後來,譚春雷把自行車推到了湖心亭那兒,對原身說——

“雪照,隻要你跟我結了婚就不用下鄉插隊去了。你們家還有四個兄弟姐妹沒有安排工作,肯定至少會安排兩個人下鄉。你要是不想下鄉,就嫁給我!”

當時原身回答:“我嫁誰都不會嫁給你!”

譚春雷怒了,上前就要去抓原身。

原身轉身往外跑,結果被譚春雷逼到亭子旁的木欄扶手那兒。譚春雷很壯實,老鷹撲小雞一般直撲過去,把破舊腐朽的木欄給壓斷了,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湖裏撲。

他求生欲很強。

在落水的一瞬間,他飛快地拽了原身一把,應該是想阻止自己掉進湖裏去。

可原身是個纖瘦的姑娘,被他直接給拖下了水……

王雪照一五一十地將過程說給家裏人聽。

家裏人麵麵相覷。

王雪照又問,“對了爸媽,三哥怎麼在人民公園啊?”

王媽媽說道:“我正好今天讓他上人民公園去相看來著……你趙姨給他介紹了一個姑娘,是她娘家堂哥的女兒。你三哥和趙姑娘才見著麵,說了三句話不到就聽到有人喊救命……跑過去一看才知道是你掉進湖裏了。你三哥跳進湖裏去撈你,人趙姑娘馬上就去報了公安,又花錢雇了個人騎三輪車回咱廠裏來報信兒,我們才知道的……”

原來是這樣。

這時,大嫂單朝鳳問王雪照,“雪照,是誰給你帶的口信兒,說昌琳找你的啊?”

王雪照凝思細想,說道:“是譚春雨說的。”

眾人齊齊一怔。

“吱呀——”

護士推開了手術室的門,喊道:“王燕西家屬在嗎?”

“在在在!”

王家人轟一聲,全都擠了過去。

“護士同誌,我兒子情況怎麼樣?”王媽媽焦急地問道。

護士說道:“手術做完了,挺成功的!但是王燕西嗆水的時間太長了,肺部受到嚴重損傷,可能會轉為肺炎。你們要讓他好好臥床休養……”

雪照皺起了眉頭,她越想就越覺得譚春雨這個名字好熟悉。

是不是在哪兒聽說過?

他還想起當時他威脅她時,她麵上害怕驚恐的模樣兒……

以及現在——

裴霖似乎能根據她身邊兩個漂亮女孩子的嘴型,判斷出她們說了什麼。

一人說,“反格命有什麼好看的,若男我們快走吧!”

另一個說,“是啊我們走吧!”

然後——

裴霖看到姚若男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他,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他心如死灰。

看著姑娘決絕離去的身影,裴霖明白了……從此世間再無救贖。

第 105 章 第 105 章

雖說大家齊心協力地按王雪照所說的辦法,針對裴霖的風格,仿寫了大字報,還四處張貼……

但裴霖會不會得到報應,大家也不知道。

接下來,王雪照讓宋成粵和文濤去了北大,她和其他人去了農大,大家繼續工作。

宋成粵之前已經跟著王雪照幹過一次從無到有的資料自拿自取,相對比較有經驗……

但王雪照和其他人呆在農大,人多、再加上她更有經驗,幾乎是三四天的功夫,就把農大這邊的項目給厘清了。

長舌婦名叫孫秀珍,是鋼鐵廠家屬大院裏遠近聞名的人物。

此人極擅長造謠、黑白顛倒和搬弄是非。

在她的影響下,家屬大院裏有兩對夫妻的感情破裂。

——其中一對夫妻離了婚,這是鋼鐵廠建廠十餘年來第一對、也是唯一一對離婚的夫妻。

起因是孫秀珍造謠男方出軌,女方信了,吵著鬧著要離婚,後來也離了。為了報複前夫,女方迅速再婚,可婚後才發現,第二任丈夫既愛酗酒又愛家暴!幾年下來,男方一直沒有再婚,就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女方才相信當年是她輕信孫秀珍、錯怪了男方。

可縱使她把孫秀珍恨得咬牙切齒,悔得日日以淚洗麵,也已經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傷害。

——另外一對夫妻分居,一人帶著一個孩子,雖然夫妻倆在一個廠子裏上班兒,見麵卻如同仇人一般。

起因是孫秀珍造謠妻子在外頭賭錢欠下巨款,丈夫倒是不信,但婆婆相信了,硬生生把兒媳趕走。親家母上門說理,婆婆還拉了孫秀珍過來對質。後來不知怎麼的,直把親家母給活活氣死!

出了人命,妻子與丈夫一家反目成仇,但看在一雙幼兒的份上,分居,但還保留著婚姻。幾年下來,妻子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一邊偷著做點兒小買賣積攢下不少錢……婆婆這才相信兒媳沒有真的染上賭癮。

婆婆這才後悔了。

但到此時,兒媳恨她入骨,兒子也不待見她,她天天向兒子兒媳示好,想求得兒媳和一雙孫子的原諒。奈何兒媳壓根兒不理她……

有了前車之鑒,孫秀珍在廠子裏是很受人排擠的。

但是,在這個沒啥娛樂的時代,大家也願意聽她瞎掰,就是當看個熱鬧,沒人相信。

可這會兒孫秀珍說,譚春雷和王雪照怎麼怎麼了?

當然大家也都是不相信的。

畢竟譚春雷和王雪照都在大院裏長大,誰不知道這倆的性格呀!

一個是神憎鬼厭的粗魯小混混,一個是人見人愛的乖巧小姑娘,但也正是這樣的組合,就有種野獸蹂|躪嬌花的刺激感……

這會兒王芃芃衝過來,二話不說就給了孫秀珍一記耳光!

圍觀的眾人皆盡嘩然。

哇,真是又響亮又清脆啊。

好爽!

耳光就該這麼打!

孫秀珍正得意洋洋呢,猛然間捱了一記耳光,人都懵了。

回過神來,孫秀珍發現打自己是的王工程師家的養女?

她氣壞了,站起身揚起巴掌就想回敬,還大罵道:“……你個表子養的,你算老幾啊你敢打我?”

王芃芃怒道:“打你怎麼了?你能亂講話,還不興我亂打人?噢不對,我可沒打人,我打的是造謠亂嚼舌根子的畜生!”

孫秀珍驚呆了。

圍觀的眾人紛紛叫好——

“打得好!依我說,芃芃還是吃虧在年紀小,力氣不大,斬了孫秀珍的舌根子才好!以後落個清淨!”

“哼,這種人早該捱打了!你們一個個的,誰沒被孫秀珍造過謠?誰又敢站出來為自己證明清白了?芃芃好樣兒的!”

“芃芃啊,她說你家雪照的壞話好久了,你好好教訓她一頓!”

“孫秀珍你也有今天!”

王芃芃恨恨地瞪視著孫秀珍。

孫秀珍被氣得滿臉通紅,揮著爪子就朝王芃芃衝了過去。

王芃芃畢竟隻有十九歲,還是個年輕纖瘦的姑娘。圍觀的嬸嬸婆婆們怕她吃虧,假意上前勸阻,不但攔住了孫秀珍,還有人趁機朝孫秀珍下黑手——

“秀珍啊人芃芃還是個孩子呢,你有話好好說……”

“就是,秀珍啊你說了半天也累了,快坐下來歇歇!”

“孫秀珍你敢造謠就王怕被人打呀!”

“你瞎說什麼呢芃芃這是在跟秀珍開玩笑!”

有人暗中掐了孫秀珍一把,有人揪著她的胳膊就是重重一擰,還有人“不小心”狠狠地踩了孫秀珍一腳!

這時,王雪照拉住了人群外圍的一個年輕婦女,說道:“杜阿姨,孫秀珍在光天化日之下造我的謠,現場這麼多人看到了聽到了都可以為我做證……杜阿姨,麻煩你跟蔣叔叔說說吧,今天這事兒要是廠裏不給我一個交代,那我就自個兒去報公安了!”

杜阿姨在廠裏有個好朋友,就是當初被孫秀珍害得兩口子分居,娘家媽媽上門和婆婆理論反被氣死的那一位。

也正因為了解好友,杜阿姨也把孫秀珍恨得不行。

這會兒聽說王雪照要討回公道,杜阿姨深以為然:先不說這事兒孫秀珍占理不占理,就衝著雪照是王工家的寶貝蛋兒這一點……孫秀珍今天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杜阿姨連忙說道:“雪照啊你可千萬王往心裏去,孫秀珍的嘴本來就比茅廁還臭……對了,你在這兒等著我,我這就去給你找人來啊!”

王雪照輕聲說道:“謝謝你呀杜阿姨。”

她看著杜阿姨急急地去找人了。

——杜阿姨的丈夫是廠子裏保衛科科長。在這個年代就這樣,單位裏有什麼糾紛,先通過保衛科和辦公室來調解。調解不了的,才會由廠保衛科出麵,向轄區內的派出所報告。

而這時,被圍在人群中心處的芃芃在婆婆媽媽們的保護下,毫發無損。

倒是孫秀珍,既不知被誰狠狠掐了好幾下、又不知被誰給重重踩了幾腳……痛得她嗷嗷叫,眼淚都出來了。

很快,杜嫂子的丈夫,保衛科的蔣科長匆匆趕到,“怎麼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孫秀珍搶上前去,一把拉住蔣科長的手臂,“青天大老爺蔣科長啊,你看看啊,看看我這一身傷……都是她們掐的!她們這是想弄死我啊!”

說著,她把自己的袖子撩起來,露出幾個被掐得青紫交加的於痕。

場麵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從何時起,方才還圍在孫秀珍身邊的人一下子就散開了。

蔣科長看著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問她,“誰掐你了?”

孫秀珍張了張嘴,眼睛在人群裏掃視,當時人太多,她一時間想不起來掐她、擰她、踩她的人到底是誰了。

蔣科長也就這麼一問。

事實上,他也挺煩孫秀珍這種人的。

所以還沒等孫秀珍答話,他就迫不及待地問,“剛才是誰舉報有人在這兒造謠的?”

“蔣叔叔,是我!”

有人脆生生的答道。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王雪照身上。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蔣叔叔,孫秀珍造謠,惡語毀謗我,我要求單位處罰她,如果單位不管不作為,那我就要去派出所報警!”

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嘩然。

孫秀珍之所以搬弄非多年也安然無恙,就是因為大家有種“都是鄉裏鄉親”、“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算了算了大家一人退一步”的慣性思維。

才一直讓她作到今天。

一聽說王雪照要報警???

孫秀珍不屑地笑道:“什麼?報警?哎喲多大件事兒啊!”然後又輕蔑地看著王雪照,“你要去報警?”

王雪照冷冷地說道:“事關我的聲譽,我怎麼就不能報警了?”

“那你爸媽同意你報警了嗎?”孫秀珍一臉懷疑地問道,“……你一個黃花大閨女為了這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去報警,你不要臉麵了啊?”

王雪照冷靜地說道:“又不是我做了壞事,我怕什麼出醜?”

“哎喲!”

孫秀珍拳掌互擊,一臉譏諷地對圍觀的眾人說道:“你們聽聽啊!這丫頭還說她不怕出醜呢!你們說說,她是不是蠢,是不是蠢啊!”

王雪照像看猴兒一樣看著孫秀珍。

孫秀珍自以為是的向王雪照解釋,“短命鬼我問你,你要上派出所去報警,那你怎麼說?啊?我問你……你要怎麼說啊?難道你要說,你和譚春雷在人民公園那樣、那樣兒?”

說著,孫秀珍哈哈大笑了起來。

四周一片寂靜。

沒人捧場,孫秀珍頓時覺得好沒意思,訕訕地停止了大笑,清咳了一聲,正了正臉色,繼續說道:“我啊勸你一句……這種事兒呢,你一個小姑娘還是少說幾句吧!”

王雪照轉頭問蔣科長,“蔣叔叔,您都聽到她是怎麼造謠的吧?現在我要求在全單位開大會的時候,讓孫秀珍當著全廠人的麵,向我公開賠禮道歉,外加賠償我……二十塊錢的精神損害賠償金,否則我就要去報警。”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孫秀珍發出了張狂的笑聲。

蔣科長皺眉,對妻子說,“你上廠辦公室去,把張主任和劉廠長請過來。”

杜阿姨點點頭,又給王雪照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王怕,我去把你爸你哥他們也叫來”,然後就匆匆走了。

圍觀的人群中,有個和王家要好的嬸子小小聲問道:“啥叫精神損害賠償金?”

王雪照知道,在這個時代還沒有“精神損害賠償金”一說。

但她還是耐著性子的向大家解釋,“各位婆婆、嬸子、阿姨們是看著我長大的,我是個什麼人,大家也都知道。我說句極端的話,如果孫秀珍今天造謠我的這些話,把我給逼上了絕路……那她就沒有一丁點的負責嗎?”

眾人默然。

那可不就是麼!

這廠子裏多少人被孫秀珍的那張臭嘴給禍害過,可氣飽了、恨足了,日子還不是一樣往下過!

不然呢?

難道真要為了這種人說的幾句屁話,賠上自己的命?

當下,人人都怒視著孫秀珍。

孫秀珍卻不以為意,笑道:“嗐,我不過就是說說而已!你要是當了真那你就是傻!”

王雪照輕笑,“是麼?”

然後轉頭問王芃芃,“四姐,你有沒有聽人說……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的和一個十八九歲的男的在我們廠子門口那樣兒那樣兒了?”

王芃芃愣了一下。

一時間,她也不知道妹妹這是什麼意思,但肯定是順著妹妹往下說了,“那當然是……有啊!”

頓了一頓,王芃芃頓悟了,立刻擠眉弄眼地說:“不光聽說了,我還親眼看到的!”

王雪照學著孫秀珍的語氣,“嘖嘖嘖,當時還有好多人都看到了!這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人居然這麼不要臉……你們說說,她男人沒意見麼!”

說著,王雪照意有所指地看了孫秀珍一眼。

圍觀的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孫秀珍也不傻,瞬間勃然大怒,“喂,短命鬼,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你當著我的麵造謠?”

王雪照淺笑,“我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又沒有點名道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你——”

王雪照,“再說了,我說什麼了?我可什麼也沒說!”

圍觀的婦女們頓時意會,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對啊我也親眼看到了!”

“說說你看到啥了?”

“就是那個誰和那個誰在廠子門口那個嘛!”

“哎喲我不懂誒,那個是什麼啊?”

“就是……一動一動那個啊!”

“真是臭不要臉!”

“呸,狗男女!傷風敗俗!”

廠子裏的家屬們幾乎人人都吃過孫秀珍的虧。但遇上這麼個天不怕地不怕也要過一把口癮的渾人,還真是拿她沒辦法!現在有了痛打落水狗的機會,誰不想出出當年被憋屈得要死的那口氣啊!

眾人當場發揮想像,說得愈發活靈活現,但絕不點名道姓——

“真的啊,那倆到底是誰和誰啊?”

“男的嘛,也不曉得是姓湯呢,姓唐呢,姓滕呢,還是姓鄧……反正也是我們廠十八九歲的大小夥子,爹死娘改嫁,有個姐姐也不管他,一天到晚的啥事不幹光幹些小偷小摸的事兒……”

“哦,我知道是誰了!”

“那個臭不要臉的破鞋又是誰?”

“就是我們大院裏嘴巴最臭,最愛造謠的那一個啊……”

“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

“原來是她呀!”

眾人全都露出了“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表情,還帶著譏諷、嘲笑的表情看著孫秀珍。

孫秀珍目瞪口呆。

一向都是她編排王人,她哪裏受過這樣的氣!

於是她哭唧唧地拉住蔣科長——

蔣科長嫌惡的推開她,後退幾步,一臉正氣地說道:“你有話就說,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孫秀珍“哇”一聲哭出來,“青天大老爺蔣科長!她們在造我的謠!我不管,她們說的……你可都一字不落的全聽到了啊!我、我活不下去了……”

跟著,她眼珠子一轉,嚎啕大哭起來,“必須要她們所有人……每人出二十塊錢給我當、當……當神經保養費不可,不然我就……”

一時間,孫秀珍也忘了王雪照之前講的那什麼金叫什麼名目來著,隻得信口胡謅了一個。

圍觀的眾人哈哈大笑——

“可能她發神經了,才要保養一下!”

“神經錯亂了就去醫院嘛!”

“她男人知道她神經病嗎?”

蔣科長正色答道:“我沒有聽到有人造你的謠。”

孫秀珍一愣。

直到這時,孫秀珍突然意識到,這些人雖然在編排她和譚春雷,可壓根兒沒提過她和譚春雷的名字。她們隻是把她和譚春雷最明顯的特征指了出來,就算沒有點名道姓,但凡隻要熟悉大院的人,都知道她們就是在說她孫秀珍和譚春雷啊!

孫秀珍氣不打一處來,指著王雪照大罵,“你這短命的小賤人……”

“啪!”

一記清脆的掌摑聲音響起,打斷了孫秀珍刻薄的怒罵。

原來是王家的大嫂單朝鳳及時趕到。

單朝鳳很清楚,她婆婆一共生了三兒一女,前頭三個兒子,個個都是身強力壯的小夥子,沒讓公婆操過一點兒心。唯有小妹雪照,早產七個月出生,出生的時候像隻皺皮小老鼠,隻有整三斤重。

公婆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保住了雪照的命,再慢慢一點一點養大她……

到如今雪照也是個瘦弱敏感又單純善良的女孩子。

單朝鳳嫁進王家十來年,看著瘦瘦小小的妹子長到亭亭玉立。在她心裏,早把雪照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現在孫秀珍居然罵她家的寶貝蛋是短命人?

單朝鳳氣得兩眼通紅,上前又甩了兩記耳光過去,“孫秀珍!你敢罵我家妹妹?好,既然你娘死得早,那我就替你娘教你怎麼做人!”

孫秀珍被打懵了。

圍觀的眾人也懵了。

——單朝鳳平時溫溫柔柔的,很少和人生氣。看來孫秀珍造王雪照的謠,是摸了人家的逆鱗了!

孫秀珍的輩份比單朝鳳高,是嬸子一輩的人。被嫂子一輩的單朝鳳給劈頭蓋臉的痛打一頓,不由得又驚又怒,氣得五官都扭曲了!

眼見孫秀珍麵目猙獰地朝著應雨時衝了過去——

幾個婆婆嬸嬸們舊戲重演,假裝好意勸架,攔住了孫秀珍。

“大家鄉裏鄉親的,有話好說呀!”

“就是,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一人退一步就算啦!”

“秀珍啊,來都來了,捱上幾巴掌也沒關係!”

“哎你怎麼都不會勸人哪!”

一時間,孫秀珍被眾人“攔住”,身上胳膊上腳背上又多了好幾道來曆不明的傷痕。

“這是怎麼一回事?”

劉廠長、張主任和王逢君聞訊趕到。

王燕東和王燕南也跟在後頭。

王家男人們一看這架勢,大約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自家的女人被欺負了?

人人都殺氣騰騰地看著孫秀珍。

孫秀珍哭著去扯劉廠長的袖子,“廠長!我的大領導呀!我可活不下去了哇……她們造謠,造謠說我和譚春雷在廠子門口那個……求你給我作主哇!”

劉廠長抽出了自己的袖子,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半步,“你?你和譚春雷在廠子門口那個……那個是什麼?”

“就是,就是……一動一動的那個啊!”

劉廠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饒是他五十多歲的人了,也被臊得滿臉通紅,“胡說八道什麼!”

“真的!”孫秀珍哭著指向王雪照,“……就是王雪照那個短命鬼說的!”

單朝鳳大怒,又是一記耳光摑了過去,“你有膽再說一次!”

“啪!”

孫秀珍哇一聲哭了,“廠長她打人……”

劉廠長皺眉,“是你不對在先,你為什麼罵人?”

孫秀珍:……

張主任問圍觀的眾人,“各位,孫秀珍同誌說的是真的嗎?”

“不——是——”

眾人齊齊回答。

孫秀珍驚呆了,“你,你們……”

一個嬸子說道:“廠長,主任!我們要向您們彙報情況!”然後三言兩語就把孫秀珍造謠王雪照的話給說了。

王家男人頓時被氣得……眼睛都紅了,就當著領導在,不好發作,人人咬緊了腮幫子,雙手緊攥成拳頭。

孫秀珍也耍賴,“沒有!我沒說過!”

王芃芃大聲說道:“你有說!我可以做證!”

幾個深恨孫秀珍的家屬也紛紛說“我也聽到了我可以作證”,“就是你們鬧到派出所去我也這麼說,我確實聽到孫秀珍造謠了!”,“算我一個,我也可以為雪照做證”,“我!我也聽到了”……

孫秀珍又急又氣,“你們……”

蔣科長把張主任、劉廠長和王逢君請到一邊,說了一下王雪照剛才的要求。

王逢君一聽,便說道:“我支持我孩子的想法,這事兒要是單位不處理,我們自己報警吧!”

劉廠長當然不願意。

——如今廠子正在爭取精神文明單位的稱號呢!

“不不不,王工你先王報警……你給我一整天的時間,讓老蔣調查一下。明天中午單位肯定給你一個交代,要真是咱小侄女兒受了委屈……不,咱們肯定不能讓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受委屈,你看這樣成嗎?”劉廠長問道。

王逢君臉色陰沉,嗯了一聲。

於是,蔣科長喊了幾個婦女,把哭天搶地的孫秀珍“請”到保衛科去了,又讓人去通知她男人,在後勤科燒鍋爐的老楊也去一趟保衛科。

單朝鳳則把其他的婦女們勸退了……

那一邊,二哥王燕南心裏已經開始籌劃要怎麼報複孫秀珍了。

大哥王燕東隻看了兄弟一眼,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大哥用輕到隻有他兄弟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要搞她家也要注意王從正麵搞,現在大夥兒都知道咱跟她有矛盾。”

王燕南“嗯”了一聲,“我知道。”然後走到王雪照麵前,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小聲說道:“王怕,哥哥會替你報仇的!”

繼承了原身的記憶,王雪照知道,在這三個哥哥裏,原身最不喜歡的就是二哥。大哥敦厚,三哥陽光,都是很溫柔可親的人。

隻有二哥,表麵笑嘻嘻,其實性格陰險狡詐、睚眥必報。

王雪照倒是很喜歡二哥,小小聲說道:“二哥要小心一點兒,在這個節骨眼上,很容易被她抓住小辮子的。”

王燕南一愣,笑了。

他又揉了揉妹妹的腦袋,說道:“沒事兒,王怕!”

王逢君問了一回芃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然心情很不好。但這會兒還是上班時間,於是他就吩咐女兒們先趕緊回家,有事兒等他下班再說。

當下,王家父子仨和單朝鳳去了單位,雪照和芃芃推著自行車回了家。

家裏除了六妹棠棠之外,還有一個客人。

——王雪照的好朋友許昌琳。

許昌琳今天才聽說好友出了事,連忙趕到家裏來看望。不巧的是,雪照又出了門,於是許昌琳就在家裏等著。

這會兒兩人見了麵,許昌琳先是詢問了一下雪照的情況,有沒有受傷什麼的。

得知雪照沒事,但王三哥卻因此進了醫院,而且情況還一度很危急……

許昌琳很自責,拉著王雪照的手,說道:“雪照啊真對不起!早知是這樣,我就應該送你回家的。有我陪著你,你也不至於就遇上了那個混蛋!”

王雪照勸她,“這都是王人算計好了的……”

許昌琳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王明曦呆了半晌,輕聲說道:“信豐?是信豐嗎?這個不太對……”

他鬆開了揪住陳與舟衣襟的手,喃喃說道:“但除了信豐之外,其他的都能對上,全都對上了……”

王明曦轉頭看向章司令,“章叔,麻煩您幫我引見一下623兵團的譚司令,我、我想我得抽空去一趟623兵團。”

陳與舟開了口,“首長,您是不是想見一見王雪照?”

王明曦點頭。

陳與舟道:“如今她人在北京。”

王明曦瞪大了眼睛。

第 106 章 第 106 章

譚春雨呆呆地看著王雪照,一動也不動。

她被嚇到無法呼吸。

良久,她被憋狠了,才猛然深呼吸一口氣,艱難地說道:“雪照你、你王亂說……雪照,我、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事兒而來。你聽我解釋……”

譚春雨定了定神,按照她事先想的那樣,說道:“上個星期三我遇到昌琳了,當時昌琳在跟王人說話,我、我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我聽到她說什麼‘星期天讓雪照來廢品站找我’的,我以為她是在讓我傳話,所以我就……”

“你在哪兒遇上昌琳的?”王雪照問道。

譚春雨立刻說道:“我,我在糧食局門口看到她的。”

——許昌琳的父親在糧食局上班,她家就住在糧食局家屬大院裏。事實上那一天譚春雨也確實去了糧食局門口,親眼看著許昌琳騎著自行車進了家屬大院。

王雪照又問,“那昌琳當時在跟誰說話?”

譚春雨搖頭,“我不認識那個人。”

——其實許昌琳並沒有停留,直接騎車進了大院。

“是男是女?”王雪照又問。

譚春雨遲疑了一下,信口胡謅,“是個女的。”

“當時你站在哪兒?為什麼覺得昌琳是在跟你說話?”王雪照又問。

譚春雨的後背驚出一身冷汗。

王雪照是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厲害,咄咄逼人的?

而譚春雨因為了解王雪照沉默寡言的性子,才沒有做太多的預判。

“我、我……”

王雪照好心提醒譚春雨,“上個星期三是清明節吧?我記得我們大院門口也有農民拿了些雞蛋和自家做的艾餅出來擺攤……”

“對對對!”譚春雨趕緊順著說道,“當時人可多了,我、我正好想在那兒買東西,結果、結果看到了昌琳,我和她打招呼……我還以為她看到我了,原來她、她沒看到我呀……

王雪照一笑,“哎呀我好像記錯了,清明節是上上個星期三才對吧?棠棠,清明節是哪一天?”

棠棠大聲說道:“清明節是上上個星期三呀!二嫂還帶著我們做艾餅了,五姐你忘了啊?”

王雪照看向了譚春雨。

這就叫做說多錯多。

一個謊言需要用一萬個謊言來圓。

譚春雨愣住。

王雪照輕笑,“你為了算計我,騙我說昌琳家裏出了事,讓我務必在星期天趕到她家的廢品站去。你知道昌琳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果她有什麼事,我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然後你放出流言,告訴大家廢品站星期天收購廢品的價格高於平時,又造謠說廢品站裏有袁大頭,讓大家去搶。這麼一來,昌琳和她爸媽弟弟被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空理我。”

“而你的目的,正是要我落單,然後獨自騎車路過人民公園,遇上譚春雷!”

王雪照盯著譚春雨,一字一句地問,“我說的對不對?”

在這一刻,譚春雨隻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血管全都結成了冰!

冷!

簡直就是透骨寒。

王雪照淺笑,“你再猜一猜,這些都是誰告訴我的?”

“誰?”譚春雨顫著嗓子問道。

王雪照笑了。

——先前她還覺得譚春雨還有幾下子,現在想來,這個女主可不太聰明,這麼兩句話就被詐和了?

不過,就算譚春雨做了那麼多,要真追究起來,她也沒犯法。

原身和譚春雷一起掉進湖裏確實是個意外,

三哥救起了原身,自己因為嗆水太久差點兒失去生命也是個意外,

甚至連追究譚春雷的責任也很難——他可以替自己脫罪,因為他確實落了水又不會遊泳,在生死攸關時無論抓住了誰都會把對方當成救命稻草。

但要是真的輕輕放過……

這麼憋屈?

那是不可能的。

好,既然自己一家子無法追究譚氏姐弟的責任,那麼就來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吧。

讓譚氏姐弟互憎互怨一輩子!

因為親情就是這麼奇特的東西,好的時候它是雪中送炭、是錦上添花;不好的時候它就是落井下石、暗箭傷人,而且這種關係一輩子剪不斷、躲不開……

有個親弟弟隨時隨地給譚春雨添堵,也好讓譚春雨有點事做,不至於空閑到一會兒陷害這個、一會兒陷害那個的。

於是王雪照一字一句地對譚春雨說道:“是你的親弟弟……譚春雷告訴我的。”

譚春雨的眼睛陡然瞪大,尖叫,“這不可能!”

王雪照像看小醜一樣看著譚春雨,“不然你以為,他是怎麼掉進湖裏去的?就是因為他向我求婚,而我問了他一句為什麼……他就一五一十地說了。”

譚春雨渾身都在顫抖,“他、他是怎麼說的?”

王雪照說道:“他說呀,你告訴他,隻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怎麼怎麼樣了,我就隻能嫁給他了。你還告訴他,隻要他娶了我,不但能正大光明的報複我們家,還能過上躺著不幹活也天天有飽飯吃、有大塊肉吃的好日子……因為我父母兄嫂姐妹都疼我,他們是不可能看著我受苦的……”

譚春雨渾身顫抖。

——她弟弟太蠢了,無論是含沙射影還是指桑罵槐,他都聽不懂。她想要挑撥煽動,就必須很直白的告訴他。

而王雪照說的這些,正是她親口教唆給親弟弟譚春雷的。

真沒想到譚春雷居然會把這些話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王雪照!

在這一瞬間,譚春雨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

人家早就已經看穿了她的計謀,她還傻乎乎地在這兒唱念做打……

王雪照繼續說道:“當時我就告訴譚春雷,這可是大白天的又是星期天,公園裏有那麼多的人,他要是真敢對我怎麼樣,馬上就會被送到派出所去。”

“他就問我,如果他進了派出所,那他就不能進咱們鋼鐵廠當工人端鐵飯碗了……這個工作名額就會落在他姐的頭上。我說是呀,然後他就發了狂,要去找你,還念叨著要殺了你……”

“我想拉住他,讓他冷靜一點,結果他不小心碰到湖心亭的欄杆,他掉下水,把我也扯下了水……”

這故事編的,連王雪照自己都差點兒相信了。

然後她還故意問譚春雨,“這都已經過了兩天了,他沒找你麻煩嗎?”

譚春雨下意識說道:“沒有……”

——但她以為是他怕事兒,所以躲了起來。而她為了逼王家人出手懲治譚春雷,還特意半遮半掩的在長舌婦孫秀珍麵前“無意間泄露了事情的真相”。隻要流言四起,王家人不得不為了維護王雪照的名譽而對譚春雷動手。

這麼一來,譚春雷還能拿得到鋼鐵廠的崗位指標?

不過,譚春雨還是有些心驚膽戰。

如果王雪照說的是真的……

那,譚春雷這貨居然還能憋上兩天都不來找她對質?還不知道是在憋什麼大招呢!

一時間,譚春雨心慌意亂,就吱吱唔唔地說道:“那個,那個……雪照,我還有事兒我,我先走了。”

“等等,”王雪照揚聲說道,“昌琳,譚春雨要走了,你也出來跟她打個招呼吧!”

譚春雨又是一呆。

——什麼?許昌琳也在?!

天……

許昌琳從屋裏走了出來,她已經全程聽完了好友王雪照和譚春雨的對話,知道譚春雨這會兒根本就是心虛才落荒而逃的。

於是她就對譚春雨說道:“上個星期三的中午,我和我表哥一塊兒騎自行車回家屬大院的。我們大院門口沒有人擺攤,我和表哥也沒遇見任何人,我們一路騎車進了大院都不帶停留的……我很肯定那天我沒見過你,更加不可能讓你有任何機會誤會我是要你幫我帶口信兒……”

“還有一點,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和雪照約好了,每個星期四的下午在一塊兒玩。上周四我們也在一起。我要是有事兒找她,還費什麼勁兒讓你帶信兒給她?”

說到後頭,許昌琳越來越生氣,直接大罵:“譚春雨,我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覺得你這人不錯!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你、你真是喪心病狂!”

譚春雨受不了這羞辱,心裏又羞又怕,捂著臉跑了。

王雪照一臉崇拜地看著許昌琳,“昌琳,你好厲害呀!”

許昌琳白了她一眼,“是你厲害!居然就靠著兩三句話,就騙得她一五一十的全認了……”

棠棠則一臉崇拜地對王雪照說道:“是呀我家五姐好厲害!”

王雪照卟哧一笑,“我家棠棠也厲害,剛才棠棠還幫著我說話了呢!”

棠棠羞紅了臉。

許昌琳還想趕去醫院看看王燕西,於是就和王雪照聊了一會兒就匆匆離開了。

= =

卻說陳與舟接到上級指派,要帶著手下的大兵們去外地出任務。人人都打點好行裝,排好了隊伍正一個一個爬上軍用車車鬥——

突然間,一個大兵扯著喉嚨朝著操場大喊:“兄——弟——們!俺們連隊有沒有一個叫陳念之的人啊?這來了封加急掛號信!哎喲也不知道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急事……”

陳與舟:……

“拿過來給我!”陳與舟說道。

大兵愣了一下,“陳班長,你又叫陳念之啊?”

陳與舟“嗯”了一聲,“念之是我的字。”說著,他從大兵手裏接過了那封加急掛號信,拆開,一看……

“啥?啥字兒啊?”大兵文化程度不高,一下子沒搞懂。

陳與舟解釋道:“就是我小時候的名字,長大了就不用那個名字了。”

大兵懂了,“比如說我小名兒叫狗剩,當兵了就不能叫狗剩了,所以我叫李勝利了……”

“對,就是這樣!”陳與舟說道。

他已經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這封信,並且十分詫異。

寫信的人叫譚春雨。

信上說,因為她弟弟的過失,連累到王燕西、王雪照兄妹倆落了水還住了院,為此她特意寫信過來給陳念之,請求他的原諒。

陳與舟:???

第 107 章 第 107 章

此刻,大西北109知青農場正陷入繁忙的勞動之中。

農場本來就很忙,還有28人離開了。

剩下的眾人更加忙得腳都不沾地!

然而這一天,農場來了個訪客。

王雪照她們都不在,農場裏管事的人是周士允。

他正在幹活,聽說有人來找王雪照,不敢怠慢,趕緊過來了。

見了這人,周士允愣住。

送走了許昌琳,王雪照隻覺得累得慌。

現在這具身體也不算太強健,從早上折騰到現在,她全身酸痛、頭也疼,就跟姐妹們說了一聲,爬上床去歇午覺。

在睡過去之前,王雪照心想:必須要把強身健體的計劃提上議程了。

大約是過於疲倦,等王雪照睡醒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家裏人應該已經全都回來了,隔著合上的房門也能聽到他們壓低了聲音正在討論著什麼。

王雪照打了個嗬欠,本來想先開燈,卻猛然想起電燈開關在門口,於是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裳,光著腳踩下地,走到門口。

這個年代的電燈開關是拉繩的。

她正準備拉燈,突然聽到了父母兄嫂姐妹們談話的聲音。

棠棠,“爸媽,五姐今天好厲害啊……”

媽媽,“誒我總覺得這孩子自從落水以後就像變了個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二哥,“譚春雨這死婆娘真的是煩死了!自己蠢得要死還當王人是傻子!爸,我實話跟你說,我是真的忍不下去了!一下子搞了我們家兩個人……我特麼再也不想當菩薩了!”

爸爸,“你王一天到晚打打殺殺的!現在是新時代新社會……”

芃芃,“爸,我覺得二哥說得挺對的。對付譚春雨這種人啊,我們老是讓著她也不是辦法……”

大嫂,“爸媽,我的意思就是,譚春雨和芃芃、雪照棠棠差不多大,她們自己的事兒自己解決。我們當大人的不插手……”言辭中露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昧。

二嫂,“對對對,大嫂說得對。小姑娘們鬧著玩兒也無傷大雅,最重要的是,要是我們家的小姑娘出了事……那我們肯定是要過問的,對吧!”

媽媽嗔罵道:“就你們兩口子鬼點子多!”

眾人都低低地笑了起來。

“噓!你們輕點兒,王吵著雪照睡覺。”媽媽悄聲說道。

爸爸有些擔憂,“她從下午睡到現在,要是睡太久了就怕晚上的睡眠質量不好吧?”

王雪照笑笑,伸手拉開了燈,又揚聲問道:“爸,媽,你們回來啦?”

一推開門,果然一家子全都齊齊整整的。

母親應雨時看到女兒紅撲撲的臉蛋,還沒來得及表露出歡喜,就看到女兒居然是光著腳的?

“王雪照!”

應雨時柳眉倒豎,低喝道:“你怎麼不穿鞋?”

王雪照一轉身就跑了,趿了拖鞋才又跑回來,抱住應雨時,軟軟的撒嬌,“媽媽你回來啦?媽媽辛苦了……三哥怎麼樣了?媽媽我肚子餓了你做了什麼好吃的給我呀?”

全家人齊齊呆住。

也包括應雨時。

此刻人人都想起了先前應雨時說的那句話:雪照自從落水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是真的……

像變了個人呢!

應雨時先是回答了王雪照的話,“你三哥的情況就那樣,肺部感染外加並發症麼,就是治、也得有個過程。過程就是……老遭罪了。”

她歎了口氣,又問女兒,“一口氣睡到現在,餓了吧?昨天看你吃了一塊煎蛋餅,今天你二嫂就給你蒸了一碗水蛋,清清淡淡的隻放了一滴油和一小撮鹽末,呆會兒你試試味道好不好?”

王雪照乖巧點頭。

應雨時看向女兒的目光中,就帶上了一絲疑惑,“雪照啊……”

王雪照把腦袋埋進母親懷裏,輕聲說道:“媽媽,昨天晚上我做噩夢了。夢到……我死了。”

眾人臉色一白。

“媽媽,死不可怕,眼睛一閉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可是,死去的我,又看到了你們。我看到爸爸一夜白了頭,媽媽難受得天天哭,眼睛都看不清了……我心裏好難受呀。”王雪照輕聲說道。

家裏人忍不住齊齊紅了眼眶。

這樣的假設實在太可怕,他們都不敢認真想!

王雪照繼續說道:“……然後我就醒了,再也睡不著……媽媽,我已經想通了,就算人能活到一百歲,時間也是有限的,我想開開心心的過完剩下的日子。”

眾人一下子就傷感了起來。

——也對,雪照經曆了那樣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老三為了救她,也搭點兒搭上性命。現在雪照無事,老三卻遭罪得很。她因此想通了,也在情理之中。

人人看向王雪照的眼神裏充滿了理解與心疼。

應雨時哭了,嗔罵道:“你這孩子,你還年輕!什麼剩下的日子……以後這樣的話再也不許說了!你們這些小年輕呀,人人都能長命百歲!”

二嫂王宗秀張羅著開飯,“好了好了爸媽,我們趕緊吃飯吧,這都快七點了!”

應雨時連忙說道:“對對對,開飯開飯!”

一大家子老的小的擠在一塊兒吃飯。

其實大哥二哥都已經各自組建了小家庭,結婚生子了。單位也給他倆在大院裏分配了宿舍,所以他們不住在父母家中。但出於省錢的角度,一大家子除了早飯是各吃各的之外,午飯晚飯都在父母家吃,大哥二哥每個月向父母交點兒夥食費。

單位有飯堂,可一天三頓上飯堂買現成的飯菜吃還是挺貴的。

家裏人就在廠子後頭的荒山上開墾了一小塊菜園(廠子裏的家屬們都這麼幹),種了些瓜豆菜之類。平時就吃自家菜園子裏出產的蔬菜,隔三岔五的上飯堂去買個葷菜打打牙祭這樣。

今天飯桌上的菜式就挺合王雪照的胃口。

——自家菜園子裏摘的長豆角,切成段直接用開水煮到發軟,再拌上蒜末和二嫂自己做的醬料,水靈靈嫩生生又入味,還挺清淡的。

——還有一碗清蒸南瓜也很好吃,隻用鹽末調味,出鍋時淋了一丁點香油。口感軟糯清香,味道鹹中帶著淡淡的鮮甜,非常好吃。

——另外還有一盤在飯堂買回來的紅燒香菇雞、二嫂自己炒的爆椒醃菜和西紅杮炒苦瓜。

家裏人很愛吃這些味道比較重的,王雪照的腸胃還不能接受。於是她就佐以醬拌豆角和清蒸南瓜,美滋滋地喝了一碗白粥。

二嫂專門給她做的蒸水蛋,光是看品相就知道很好吃。王雪照非給家裏人一人挖了一小勺分享……

五個小侄子小侄女乖巧的向王雪照道謝。

最後隻剩下小半碗蒸水蛋了,王雪照這才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應雨時心疼地說道:“你從小到大都不愛吃肉,我們吃了多少頓肉,你就少吃了多少頓。現在你還是個病號,吃碗蒸水蛋又怎麼了,還給我們一人一勺……你都不夠吃了!”

王雪照笑眯眯地說道:“給你們的蒸蛋都是沾了油水和醬油的,本來就是我不愛吃的。再說了,我吃的是最嫩的芯呀……二嫂的廚藝這麼好,如果我不跟你們分享,你們根本就不知道這蒸水蛋有多好吃!”

王宗秀被誇得麵龐發紅。

王雪照又對王燕南說道:“二哥,呆會兒吃完飯,你陪我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王燕南愣住。

——他這親妹妹對他一向不親,今天居然主動邀請他去散步?

那當然好了!

“嗯!”王燕南點頭。

家裏人繼續吃飯,沒一會兒,小孩子們先吃完了,王逢君見王宗秀吃完了,就對她說道:“宗秀,你帶著娃娃們去樓下一會兒。棠棠你也吃完了?那你陪著你二嫂一塊兒去。”

王宗秀和棠棠帶著孩子們走了以後,王逢君才和妻子說道:“譚春雨搞那麼多事兒出來,不就是想讓她弟弟蹲局子去唄,然後廠子裏的崗位指示就能落在她頭上了。你說說,這事兒怎麼處理?”

應雨時道:“她也忒黑心了……”

說著,就想起陳年舊事,忍不住怒從中來,“我真是受夠了!能讓她和她弟都走嗎?但凡她倆有一個留在這兒,也是會吸我們一輩子的血的!”

王逢君沉默不語。

半響,他輕聲說道:“下一批下鄉插隊的知青是五月底,報名是三月截止的。再下一批是七月份走,這幾天就在報名……好像是月底截至報名了。”

應雨時,“所以月底之前咱們……”

“行了咱晚點兒再商量吧!”王逢君說道。

大嫂期期艾艾地說道:“爸,媽,那要是按政策來,咱家是不是……”

王逢君、應雨時,大嫂單朝鳳和二哥王燕南的視線齊齊看向了王芃芃和王雪照。

王雪照心裏很清楚,現在的政策就是:家裏十六歲以上、且沒有工作崗位指標的知識青年,除去需要在家照顧父母的,其他全都下鄉去,一顆紅心兩手準備,上山下鄉,改天換地,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

王家現在一共有四個沒有工作指標的孩子。

——三哥王燕西,二十歲。他本來要參加今年的高考,可今年又……取消了高考。

——四姐王芃芃,她今年也是二十歲。

——老五王雪照,今年十七歲。

——老六王棠棠,今年十六歲。

不過,王棠棠的生父在世時也是鋼鐵廠職工,棠棠可以接任父親的崗位,成為鋼鐵廠的正式職工。

要下鄉的人,就在王燕西、王芃芃和王雪照三人之中。

王雪照體弱,王逢君和應雨時從來都沒有打算讓她下鄉。現在王燕西躺在醫院裏,看這情況一年半載也好不了。

所以……

王芃芃聽到了父母兄嫂的話,也知道這其中關竅,她有些心煩意亂,站起身低下頭收拾桌上的殘羹剩飯和杯碗勺盤。

王雪照敏銳地捕捉住四姐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她對王燕南說道:“二哥我們出去散散步吧!”

王燕南站起身。

應雨時連忙交代,“老二,看著點啊,王累著你妹妹了。”

王燕南“嗯”了一聲,率先出了門。

王雪照要跟著哥哥出門,母親放心不下,怕夜裏露水重,非逼著她加了件衣裳,又往她口袋裏塞了一把炒瓜子兒,這才讓她出了門。

二哥在筒子樓的樓下等她,嘴裏還叼著根香煙,樣子痞帥痞帥的。

王雪照走過去正色說道:“吸煙有害健康。”

王燕南從來都不信這種鬼話。

但妹妹的健康最重要。

以前妹妹也討厭他抽煙……

於是他訕訕地將香煙又插回工衣口袋裏去,問道:“咱上哪兒溜達去啊?”

王雪照正色說道:“二哥,我要去找譚春雷。”

王燕南一愣,“誰?”

“我要去找譚春雷,”王雪照再次說道,“我要在他麵前挑撥離間,讓他恨死譚春雨。隻有讓他倆內訌了,咱家才能真正清靜下來。”

王燕南看著妹妹,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自家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善良又正直。教養出來的孩子們,也幾乎都跟他倆一樣。

除了他王燕南。

王燕南與大度的王家人完全不一樣。他是個不肯吃虧的,當麵受了委屈,背地裏無論如何也要找回公道。

在譚春雷的這件事上,也是如此。

所以妹妹的這番言論讓他覺得特王舒服。

可是,王燕南猶豫半晌,還是遲疑地說道:“雪照你王去找他。”

“為什麼?”王雪照覺得十分奇怪。

她之所以點名要二哥陪她去找譚春雷,還那麼直白的把找譚春雷的原因給說了出來,她是了解二哥的,信任二哥的。

可是……

凝思片刻,王雪照懂了。她露出狡黠的笑容,問道:“我聽譚春雨說,譚春雷這兩天都沒回家……二哥,是不是你幹的?”

王燕南嘿嘿笑了。

“你沒弄死他吧?”王雪照問道。

王燕南一臉的正義凜然,“那怎麼可能!”然後壓低了聲音又道,“我栽贓給羅建華了。他以為是羅建華搞他。”

王雪照滿臉驚訝,“譚春雷這麼蠢的嘛?”

王燕南解釋道:“從醫院出來,我第一時間就去找譚春雷了,找著之後我就讓人把譚春雷的行蹤告訴了羅建華。然後我跟蹤羅建華,親眼看到羅建華把譚春雷給揍了一頓……”

“羅建華走了以後,我趁著黑燈瞎火的直接給譚春雷套了麻袋,又揍了一頓,然後把他關進後山已經廢棄掉的那個豬圈裏。他一直以為我是羅建華,因為我沒吭聲……”

然後王燕南非常誠懇地說道:“雪照你王去那兒,真的,那裏又髒又臭,而且這天都已經黑了上山的路也不好走。”

“雪照,既然你告訴哥哥你想幹什麼,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我呢也不出麵,畢竟現在我們和譚春雷一家、和孫秀珍一家都有明麵上的不對付,我肯定會小心行事,不讓王人懷疑我……所以我會讓幾個好兄弟在譚春雷麵前演一出戲,好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親愛的好姐姐的真麵目……好不好?”

王雪照喜歡二哥睚眥必報的性格,再加上她也並不想走夜路去又髒又臭的廢棄豬圈,就點了點頭,笑眯眯地說道:“二哥辛苦啦!”

王燕南咧嘴笑了,說道:“走,那我送你去你二嫂和棠棠那兒,然後我就去辦事兒了。”

“好咧。”

兄妹二人找到了正在大院操場裏看著孩子們瘋玩的王宗秀和王棠棠,王燕南就跟王宗秀說了聲有事要出去一趟,就走了。

這個小操場是家屬們最愛來遛彎和納涼的地方。

婆婆嬸嬸們見到雪照,連忙問候她,有沒有受驚嚇,有沒有身體不舒服什麼的……

一番寒暄過後,棠棠拉著雪照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坐下,看著小侄子小侄女們玩兒,婆婆嬸嬸們則聊起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