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說話的聲音大,一聽就是興奮過了頭。

“哎你們聽到孫秀珍家裏的動靜了沒?”

“咋了?”

“她男人揍她了!”

“啥?老楊揍她了?我不信!老楊是個老實巴交的,一向管不住孫秀珍,不然孫秀珍能橫行霸道這麼多年?”

“哎呀是真的!我覺得吧,以前老楊也沒那麼生氣呢是因為孫秀珍是在外頭造謠,關他屁事啊。但這次是孫秀珍給他戴綠帽子了,他能不生氣嘛!”

“好像也不完全為這個,好多人寫了請願書給領導,說老楊不做為,要開除老楊……”

“活該!”

“你們都沒猜中!老楊打孫秀珍,是因為……他發現家裏丟值錢的東西了!說是孫秀珍從家裏偷出去拿給了譚春雷……”

“什麼?難道她和譚春雷是真的?”

“應該八九不離十了,這兩天譚春雷都沒露過麵,估計躲風頭去了。要不然啊依著他那性子,他能容王人亂說他?”

王雪照聽了一耳朵,笑了。

一副健康的身體,清涼的夜晚,閃耀著繁星的星空,聽著王人的八卦……

真好。

身邊的棠棠正豎著耳朵聽另外幾個女人的聊天。

過了一會兒,棠棠失落歎了口氣,雙手支住了下巴,一臉的難過。

雪照看了妹妹一眼,問道:“怎麼了?”

棠棠悶悶不久地說道:“明玉和紅豔下個星期就要下鄉插隊去了……明玉去甘南,紅豔上大西北去。五姐,她們還會回來嗎?”

明玉和紅豔是棠棠的好朋友,也是棠棠同齡人裏第一批被安排下鄉插隊的。

雪照好奇地問道:“知青下鄉插隊……這手續怎麼辦啊?”

棠棠解釋道:“廠子裏就有知青辦,正一批一批的審核咱廠子弟的資格呢。呐,羅建華他媽媽就是知青辦主任!”

“他們一般按車間來排查,一個車間一個車間來。現在啊都提倡自個兒去報名,自個兒去報名呢,還能選個好地兒。要是躲著不肯去,一到期限知青辦就直接下通知,那好地兒都被人分完了,剩下來的全都是又窮又偏又苦的地兒呢!”

頓了一頓,棠棠又補充,“紅豔就是不想下鄉,她媽媽托人去開了一張疾病證明……說她有肝炎,結果還是被下了通知……”

雪照又問,“那要是主動申請下鄉插隊的話,有哪些地兒可選啊?”

“聽說……”

說到這兒,棠棠突然警覺了起來,“五姐,你問這個幹啥?你該不會是……”

雪照趕緊否認,“沒有沒有!我就是問問。”

其實……她還是有些意動的。

但現在確實不行,她這副身體根本就是隻弱雞,一離開家人,連能不能活下去都難說。所以第一步必須要把身體鍛煉好,反正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強身健體外加適應這個時代。

那麼現在還是不要告訴家人她的想法,以免節外生枝。

這時,有人揚聲喊道:“棠棠!棠棠你過來一下!”

棠棠扭頭一看,用胳膊肘兒戳了戳自家五姐,“姐,羅建華又來找你了。”

王雪照也看了一眼——隻見穿著白襯衣的羅建華正站在籃球架下,手裏還拿著什麼東西。他又高又瘦,長得很帥氣質很好,很快就有年輕的小媳婦和大姑娘們頻頻朝著他看去,還不住的和他打招呼。

“你王過去!”雪照小小聲對妹妹說道。

棠棠愣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著雪照。

羅建華見棠棠遲遲不動,隻好自己走過來,將手裏的東西遞給棠棠,又看了雪照一眼,低聲說道:“棠棠,我買了冰棍兒,你和你姐一人一個。”

雪照直視著他,“不好意思啊,我媽不讓我吃冰棍兒。”

羅建華愣住。

然而看著美麗動人的雪照,他瞬間紅了麵龐,結結巴巴地說道:“啊……對、對不起,那你喜歡吃什麼?我、我買來給你。”

雪照,“我啥也不想吃。”

棠棠都傻了。

——以前五姐不愛跟人說話,和家裏人說的話都少,也同樣不喜歡和羅建華說話。但從來也沒這樣下過羅建華的臉。尤其是,羅建華還是大院少女的男神!五姐對他這麼不客氣,真的好嗎?

棠棠趕緊接過羅建華遞過來的冰棍兒,說道:“謝謝建華哥!不過我姐她……腸胃弱,她吃不了,我替她謝謝你!”

羅建華“啊”了一聲,有些懊惱,“雪照對不起,我,我沒有想到這一點。對了,對了……”他深呼吸,然後鼓起勇氣說道:“雪照,我、我有明天晚上的電影票,你、你想不想看電影?”

“不想,謝謝!”雪照依舊淡淡地說道,然後站起身,還一把拉起了棠棠,“我要回家了,再見!”

棠棠陪著雪照走了,手裏還拿著兩根紅豆冰棍兒。

羅建華癡癡地看著雪照的背影,根本沒辦法再注意王的。

不遠處的譚春雨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她本來憋了一肚子的怨氣,想出來找譚春雷算賬,不想卻看到了這一幕。

有人路過她身邊,突然看清譚春雨的模樣,被嚇一跳,詫異地問道:“春雨,你這是怎麼了?”

披頭散發、滿臉於痕的譚春雨心情極度煩躁,並不想搭話。

有人拉了那人一下,小小聲說道:“這會兒你王觸她的黴頭。這事兒我知道,我來告訴你……”

“老楊家裏丟了東西,就上譚春雨家去找,結果還真的找到了……譚春雨說她也不知道那些東西是怎麼到她家的。老楊就說,是他婆娘孫秀珍和譚春雷有不正當關係……東西是孫秀珍從家裏偷出去給譚春雷的,還逼問譚春雨、譚春雷還昧了他家什麼東西。譚春雨說沒有,老楊一生氣,就把譚春雨家給砸了,還把譚春雨給打了一頓……”

正好這時,雪照和棠棠也走了過來,將這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王雪照一眼就看到掛了彩的譚春雨,思忖著剛才那兩人的對話,她心裏敞亮得很——依著她家二哥睚眥必報的樣子,肯定是他想法子去拿了老楊的東西,又塞到譚春雨家了……所以老楊才拿到了贓。

丟東西這事兒說大可大,說小可小。

卻坐實了“孫秀珍和譚春雷一動一動”的醜聞。

老楊不生氣才怪。

雪照朝譚春雨疏離又客氣地笑了笑,從棠棠手裏拿過一根冰棍兒,遞給譚春雨,“來,吃冰棍兒!”

譚春雨下意識拿住。

雪照拉著妹妹走了。

譚春雨恨得咬緊下唇。

她當然知道,王雪照這是在向她炫耀,這冰棍兒是羅建華給的!

譚春雨緊緊地攥著冰棍兒,隻覺得自己的手掌被冰得生疼……

為什麼啊?

為什麼她重生回來了,一切卻並沒有按著她想的來?

為什麼譚春雷還沒有進局子?

為什麼她還沒有拿到廠子的入職崗位指標?

為什麼羅建華還是那麼喜歡王雪照?

為什麼王雪照還不去死!

譚春雨瞪著王雪照纖瘦輕盈的背影,恨到嘴角泛苦、心口微疼。

——王雪照你得意什麼?哼,看來,還必須對你用上殺手鐧了!

魯娟白著一張臉點點頭。

王雪照牽著她的手,不住地安慰她,“沒事沒事!”

“我、我害怕!我頭暈!怎麼晃得這麼厲害!”魯娟被嚇得快要哭了。

王雪照就倒退著走在舢板上,“你看著我,你別看水麵……”

距離也不遠。

不過六七步的距離。

很快,王雪照就牽著魯娟走到了舢板的盡頭,上了船。

不料王雪照剛剛才踏上小船,那戴著草帽的青年艄公便突然抓住王雪照的手腕。

他赤著雙眸,定定地看著王雪照,隱忍著痛苦的愛戀與滿腔的思念,哽咽著喊出了她的名字,“雪照!”

第 108 章 第 108 章

王雪照看著眼前的人,愣了好一會兒才叫出了他的名字,“文靖?”

是的,這人正是何文靖。

然而王雪照已經有些認不出他了。

一是因為她真的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不是兩年不見,而是王雪照中間還轉了一世;

一是因為他已經完全變了樣。

在王雪照的記中,何文靖是個清秀白皙又有書卷氣的少年。

聽說是有心人算計,許昌琳被嚇住。

她喃喃說道:“雪照,我昨天是真的沒空……昨天星期天,我得幫我媽整理破爛攤兒。你也知道的,我媽身體不好,平時隻能收破爛,得等到星期天的時候我和我爸我弟弟才有空幫她分類打包……”

王雪照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許昌琳的媽媽在城北照看一家廢品回收站。

就如許昌琳所說,她媽媽身體不好,幹不動重活,隻能在平時收一下破爛,等到周末的時候,許昌琳和父母弟弟一起幫她將各種垃圾分類。

鬆市也沒多大。

廢品回收站也沒幾家,這個有心人想要知道許昌琳家的情況,並不難。

許昌琳還是感到十分過意不過,“也怨我,其實把你送到家,一來一回也就花上半小時的時間,如果……”

“昌琳,這不關你的事。”王雪照說道。

許昌琳心裏很難受,“可是三哥他……”

“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就去醫院看看他吧。”王雪照說道。

她知道許昌琳一直默默地喜歡著自家三哥。

而且——

許昌琳很已經決定要下鄉插隊去了。

小說裏的王家就是個背景板,並沒有三哥和許昌琳的結局。但王雪照來自未來,知道以後的大趨勢。

也就是說,兩人這麼一分開,或許就是一輩子了。

“好,呆會兒我就去醫院看看三哥……”許昌琳點頭,神色有些哀傷,“雪照,我下鄉插隊的通知書已經到了。”

王雪照“啊”了一聲。

這麼快?

許昌琳家也是兩個孩子,她弟弟今年十一歲,還不到年齡下鄉。再說了,許昌琳也舍不得讓年幼的弟弟去鄉下。

就隻能是她去。

許昌琳傷感了一會兒,握住了王雪照的手,“雪照,咱們必須把這個幕後真凶找出來!要不然啊,她害了你一次,就有可能害你第二次和無數次!”

王雪照深以為然。

但她剛穿過來才兩天,原身又不是爹不疼娘不愛的……事實上家人們都很愛她。在這樣的前提下,她必須先扮演一段時間的原身,才不會讓父母家人們生出疑心。

依她的性格,有人想害她,那她必定是要找出真凶來的。

但依原身的性格,她患有抑欲症又是個社恐,遇到這樣的事,多半隻會躲起來一個人默默的傷心。甚至會因為不想讓父母兄嫂姐妹們擔心她,而極力要求他們不要再關注此事。

現在許昌琳的提議正中王雪照的下懷。

王雪照推算著原身的反應,紅了眼圈,微微啜泣道:“昌琳,我好害怕呀……我,我不怕死,可是我害怕我要是真的死了,我爸媽,哥哥嫂子和姐妹們會為我傷心的……”

她哭泣的模樣簡直讓許昌琳心碎。

許昌琳一把抱住王雪照,安慰道:“王哭,王害怕!不對不對,你怎麼能不怕死呢?雪照你不能死的,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隻有活著才有希望啊!”

說著,她一邊輕撫著王雪照的後背替她順氣,一邊仔細回想,又問王雪照,“你心裏有沒有懷疑的對象啊?”

王雪照繼續扮演原身,嗚咽著說道:“……我、我不敢說。”

許昌琳有些生氣,“瞧你這出息!差點兒被人害死了你還不敢說!嗐,你不說我也知道,這事兒肯定是譚春雷幹的。”

王雪照:不是譚春雷呢!

許昌琳的理由卻很充分,“你長得好看,性格又好,關鍵是你們家……你爸媽和你哥哥嫂子們的工作都挺好的。譚春雷又窮又壞,這些年他得了你們家多少好處?又是怎麼回報你們家的?你當他是傻子嗎?他肯定知道隻要娶了你,以後就可以繼續賴著你們家……”

王雪照小小聲說道:“可我覺得他很蠢,不像是能幹出這種調虎離山之計的人。”

許昌琳愣住。

半晌,她才點頭,“你說的對!”

思考片刻,許昌琳說道:“難道說,是譚春雨幹的?”

王雪照:恭喜你答對了!

許昌琳卻說道:“但是譚春雨這人還可以,而且她和譚春雷的關係也沒好到哪兒去……她會幫著譚春雷幹這種事?”

王雪照心想,這就是譚春雨的可取之處了。

要不然她為啥是女主呢!

家屬大院裏的人都討厭譚春雷,但對譚春雨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就連王家也是一樣,雖然非常討厭譚春雷,也不許他上門,可要是見了譚春雨,表麵上的客套話還是會說上幾句。

王雪照換了一個話題,“昌琳,那天我去找你的時候,看到你好忙呀,原來你們家星期天這麼忙的啊?”

——那天原身去找許昌琳,可廢品回收站裏擠滿了人。好多人拎著廢品去賣,也有好多人跑去那裏淘東西。原身本來想等許昌琳忙完以後,再和她說說話的。結果許昌琳一家一直忙個不停,實在沒法子,原身才一個人走了。

許昌琳聽了這話,麵露疑惑,“平時星期天也忙,但並沒有忙到前天那程度……對了,有件事特王奇怪。”

“什麼?”

許昌琳說道:“那天有好多人拎著破爛過來,說星期天我們收破爛的價格比平時高!我說哪有這回事呀,你們從哪聽說的……他們說兩三天前就聽說了,所以到了星期天,就把他們積攢的東西全都拿到我媽那兒了!”

“再就是,另外一夥人呢是來我們那兒買舊貨的,也說是聽王人說的,說我們收了一批破爛,裏頭夾雜著好多袁大頭(銀元)……所以那些人裝模作樣的在廢品站裏翻!”

“現在想起來,真是兩夥人都撞在一起,我們一家一直忙到天黑呢……雪照,你說,這兩個流言,是不是就是那個有心人故意放出來的。這個人這麼做,就是在算計你,你想呀,我被雜事絆住就沒法送你回家,你就落了單了!”許昌琳問道。

王雪照點頭。

——是的,這應該就是真相了。

譚春雨的手段還挺高明,真不愧是女主。

就算這些事披露出來,也沒有一樁一件能說明原身的落水跟她有關。

換言之,抓不住她的證據。

許昌琳莫名打了個冷顫,“我的天,如果這些真是譚春雨幹的……那她也太可怕了!對了……”

她又想起一事,問王雪照,“那天人太多事兒也多,我都沒仔細問你,譚春雨是怎麼跟你說,我讓你上廢品站去找我的?”

——許昌琳一家並不住在廢品站,平時也從來都不會約雪照去廢品站。因為雪照身體向來不好,王媽媽委婉的向許昌琳提過,讓她和雪照一起玩的時候避開廢品站。許昌琳深以為然,所以一不會讓雪照去廢品站,二是從不在星期天約見雪照。

王雪照正要回答,外頭客廳裏突然響起了動靜。

在房間裏談話的王雪照和許昌琳不再交談。

很快,棠棠輕輕敲了一下門,推開門,“五姐,譚春雨來找你了。”

王雪照一怔。

棠棠解釋道:“其實上午的時候譚春雨就來過了,我說你不在,讓她先走……這會兒她又過來了。”

——上午許昌琳和譚春雨先後來找王雪照。許昌琳甚至比譚春雨來得還早些,可棠棠就是區王對待了,把許昌琳留在家裏等,還給泡了茶子抓了一把炒瓜子兒給她,但是棠棠不讓譚春雨進門,隻說五姐不在你走吧。

沒想到,譚春雨還挺堅持的,又跑過來了。

王雪照想了想,對棠棠說道:“你讓譚春雨到客廳坐一坐吧。”

棠棠有些為難,“五姐!爸媽早就說過了,譚家人一律不許進我們家的門。”

“聽我的……對了,王讓譚春雨知道昌琳在我們家。”王雪照交代道。

棠棠愣住。

但許昌琳卻一下子就明白了,“對對對,棠棠,你讓譚春雨進來,在客廳裏和你五姐說話。我聽聽她是怎麼說的……畢竟是她帶了假口信過來讓你五姐去找我,結果出了事兒的……但我可以保證,我真的沒有讓她帶過口信!”

棠棠也明白了,這不就是對質麼!於是連忙點頭,“好!”遂跑去開門。

王雪照小小聲對許昌琳說道:“昌琳,你王出來,我叫你你再出來。”

許昌琳點點頭。

王雪照推開房間門,又反手掩上房間門,但沒有關死。

許昌琳躲到了房門後頭。

王雪照走到客廳,坐在木板做成的沙發上。

棠棠帶著譚春雨進來了。

譚春雨有些受寵若驚。

她重生於一個月前,今年二十一歲。前世的她在十七歲時,受人挑撥,認為王家對不起她和弟弟,就跟王家鬧得不可開交。當然了,她從沒主動出麵鬧事,都是慫恿她的蠢弟弟來鬧……

但王家父母應該也能猜出來,當時她十七,她的蠢弟弟年紀更小,很多損計都是出自她的主意。

所以在幾年前兩家大鬧了一場以後,王家父母給了她和譚春雷一筆錢,宣布兩家永不來往,不歡迎也不允許她們姐弟再上門。

直到後來,譚春雨才知道……其實王家對她和譚春雷是真的仁至義盡。再加上陳念之鍥而不舍地報複她,她才驚覺自己做錯了。

重生回來,譚春雨也想過要修複一下和王家的關係。

可王家對她沒有任何興趣,甚至很反感她。她幾次向王家示好,都被王家人冷冷地擋了回來……

眼看著距離她下鄉插隊的日子越來越盡,但她手裏根本沒有資源和人脈可以扭轉局麵。不得已,她才設計了這一出。

譚春雨的本意,隻是想借助王家人之手,懲誡譚春雷,讓譚春雷失去端鐵飯碗的機會。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譚春雷那個憨批居然把王雪照給拖下水……不但王雪照差點兒去了半條命,還連累王燕西住進了醫院!

事情鬧得那麼大,譚春雨頓感失控。

她真的很害怕王雪照又像前世那樣選擇自盡……

——雖然她沒對王雪照做那件更惡毒的事。

當天事發後,譚春雨真是被嚇得半死。她害怕王雪照要是真的又自盡了,那她豈不是又要被陳念之折磨一輩子?

於是她立馬寫了一封信給陳念之,將王雪照和王燕西的情況告訴他,又替她弟弟譚春雷道歉……

現在,譚春雨最擔心的就是王雪照會想不開。

她拘謹地走進客廳,手裏提著兩袋奶粉和一網兜蘋果。然後看到王雪照坐在沙發上,身形纖瘦容貌美麗,杏眼裏還盛著盈盈淺淚……

譚春雨的心,一下子就亂了。

前世她所有的苦難,皆因王雪照而起——王雪照死後,陳念之就像隻瘋狗一樣不依不饒地盯著她,想盡一切辦法讓她生不如死。

可前她所有的幸福也因王雪照而生——她整了容變得像王雪照,於是也就得到了羅建華的寵愛……

現在,王雪照還活生生的。

看著穠麗清嫋的王雪照,譚春雨又羨又妒。

——王雪照要是活著,恐怕羅建華不會放手。就算陳念之的本事比羅建華還大,最後陳念之得到了王雪照,羅建華也會惦記王雪照一輩子!

王雪照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

見譚春雨始終不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自己,她忍不住開口問道:“譚春雨,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那清婉迤邐又慵懶嫵媚的聲音,簡直搔得譚春雨心頭酥酥麻麻,還癢癢的。

譚春雨看向王雪照的眼神就更複雜了。

——長得美也就算了,連聲音都是這麼引人魂魄的,羅建華怎麼可能放棄這樣的美人?

棠棠最討厭譚春雨,又害怕自家柔弱的五姐被譚春雨欺負了,就拿著個拖把往譚春雨腳下懟,還不高興地說道:“哎,你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就走!那天我五姐受了驚嚇,到現在還緩不過來呢!”

譚春雨終於清醒過來。

她站直了身子,朝著王雪照深深地鞠躬,“雪照,我知道你們一家都不待見我……可是我,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王雪照說道:“說說看,你是怎麼對不起我的?”

譚春雨:……

不是,王雪照是個非常柔弱內向的女孩。譚春雨的預想是:她向王雪照道歉,然後王雪照一定會非常善解人意地說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錯……

然後她就可以借坡下驢,一方麵改善和王家、和王雪照的關係,一方麵洗脫自己的嫌疑。

可是,王雪照的回答和反應怎麼跟她預想的不一樣呢?

王雪照盯著譚春雨,乘勝追擊地說道:“昌琳根本就沒有讓你帶口信!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

譚春雨瞪大眼,呼吸驟停!

王雪照含笑看著譚春雨。

譚春雨則被嚇到頭皮炸裂,整個人都傻了。

此刻她隻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王雪照居然識破了她的計謀!

“雪照,對不起!”何文靖再次向王雪照道歉,“我是孤兒,以前不懂得要怎麼和家人相處,當我知道以後,好像已經晚了。”

“你放心,我不會再去打擾你,以免王細花又去找你的麻煩。”何文靖淚眼迷蒙的看著王雪照,心想我都已經和王細花這個瘋子結了婚,怎麼還有臉去找你呢?那豈不就是給你添麻煩嗎?

“雪照,你放心吧,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麵!”

“我、我做為哥哥,祝願你一直順順利利的、身體健健康康的,將來找個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伴侶。雪照,你這一輩子都會順遂平安!”說完,何文靖轉頭就走。

眼淚嘩嘩地順著他的麵龐往下淌,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他的眼淚。

何文靖心想,如果能重來一次……

他會好好和雪照相處。

他會勇敢地站在她這邊,心疼她,替她分擔一切,成為站在她身邊與她共同進步的人。

可惜……

可惜沒有如果。

第 109 章 第 109 章

何文靖走後,王雪照的心情不怎麼好。

她與何文靖談話時,並沒有想著要避開魯娟和林燈燈。

所以魯林二人避在裏屋,將王何二人的話聽了個清楚完整。

見王雪照情緒低落,魯娟和林燈燈輪流安慰她:

王雪照認為譚春雨就是想害她。

但如果她把這樣的猜疑告訴家裏的其他人?

恐怕不會有人相信。

所以她去找了二哥王燕南。

王燕南深以為然。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再說了,譚春雨馬上就要下鄉——也不知道她吃錯了什麼藥,居然報的是五月離開的那一批。而現在已經是五月十五日了。

也就是說,現在距離譚春雨離開鬆市隻剩下半個月的時間了。

那麼,不管譚春雨想作什麼妖,他就一直防著,防到五月底譚春雨離開了,自然也就不用再怕她害人了。

至於譚春雷麼……

沒關係,他是單細胞大腦。沒有譚春雨的教唆,譚春雷也根本就想不出那麼多害人的法子。

雪照和二哥達成統一戰線後,兩人就開始分頭行動。

雪照還像往常一樣,天天出門去醫院。

王燕南就悄悄跟著雪照,果然發現譚春雨是真的在跟蹤他妹妹。

豈不就證明著,譚春雨就是存心想要傷害他的妹妹?

這還得了!

王燕南氣得不行。

當天晚上他下班回父母家吃完飯以後,兄妹倆就去操場那兒嘀嘀咕咕了。

王燕南,“雪照,要不我送你去外婆家住一段時間吧,等譚春雨下了鄉你再回來。”

雪照搖頭,“她都已經幹出跟蹤我的事了,就算我去外婆家暫住……搞不好她還會想辦法跟著一塊兒去。到時候哥哥不在,沒人保護我……那可怎麼辦?”

王燕南一咬牙,“那這樣吧,我向單位請長假,在剩下的這半個月時間裏,我每天接送你,這樣總行了吧?”

雪照還是搖頭,“就算是這樣,一旦被她摸清了我的行蹤,那她到時候想個法子引開你呢……比如說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候,突然有人來告訴哥哥,星星辰辰月月(二哥的三個孩子)出了事……那哥哥你要怎麼辦?”

王燕南麵露難色。

“那你說說,到底怎麼辦?”他問道。

雪照想了想,說道:“與其把主動權交到她手上,我們隻是很被動的等著她什麼時候出招,倒不如……我們掌握主動權,逼她出手!”

王燕南,“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他朝雪照做出了“你繼續說下去”的表情。

雪照說道:“她不是每天都在跟蹤我麼?那我們就露個破綻給她,比如說讓她知道我每天去醫院時都會走一條無人經過的小路,但其實這條小路並不像她所以為的一個人也沒有……”

她這麼一說,王燕南就明白了。

“我懂了!”

王燕南說道:“就是誤導她!然後我們預判她的預判!讓她以為那條小路是害你的最佳地方……但實際上,我們一早就已經安排好了,隻要她敢在那兒動手,我就能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所作所為!”

雪照立刻點頭。

王燕南興奮地搓手,“這個必須要從長計議啊……”

——他還從沒幹過這麼刺激的事呢!

王燕南把雪照送回家,就一個人騎著自行車出門溜達去了。

隔了一天,依舊是在晚飯過後,王燕南和雪照兄妹倆又一塊兒去院子裏的操場上散步。

王燕南說道:“雪照我花錢雇了一個人,讓他盯了譚春雨一整天,結果還真的發現譚春雨一天啥事兒也不幹,光顧著盯你了……”

聞方,雪照轉頭看向不遠處操場旁的一棵大榕樹。

譚春雨正坐在榕樹下,隻要雪照一看向譚春雨、譚春雨就把頭扭到一旁去;隻要雪照的視線一挪開、譚春雨就看了過來……

雪照忍不住笑了起來。

王燕南皺眉,“你還有心思笑!這明明就是……很嚴重、也是很嚴肅的事情!”

雪照說道:“怎麼會,我哥哥這麼厲害,已經找人盯住了她……那豈不就是,她跟什麼人見了麵,我們也能知道?”

王燕南,“這是沒問題的。”

然後他又說道:“至於你說的那無人經過的小路……白天的時候我找了一下,沒有這麼合適的地方。但是有個地方看起來倒是不錯。”

他把那地方跟雪照說了一下,又說道:“但是你要用什麼理由去那裏呢?最重要的是,必須合理的天天去。”

雪照想了想,說道:“我鍛煉身體可以嗎?從明天開始我跑步去醫院……不過,依我的體力,恐怕是不行,所以二哥你騎自行車陪著我……”

“我跑一段路……現在天氣越來越熱,我跑步會肯定會出一身汗,所以我再帶一件換洗的衣裳在半路上換……也就是在哥哥你說的那間小屋子裏,等我換好了衣裳再坐你的自行車離開,應該說得過去吧?”

王燕南細想了半日,點頭,“明天我們先這麼試著走一趟。”

雪照也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兄妹倆果然出了門。

走到家屬大院門口的時候,雪照也沒發現譚春雨——這家夥躲在哪兒偷偷地跟蹤她呢?

王燕南認真交代妹妹,“王東張西望的。”

雪照吐了吐舌頭,開始小幅度擺動雙臂,跑起了步。

因為害怕擔誤兩個哥哥上班兒,雪照和二哥還特王提早了半小時。

這跑步的感覺……

剛跑了幾步她就累得直喘,感覺十分糟糕。但是二哥騎著自行車慢慢跟在她身後,還幫她喊口令,“一二一,左右左!呼吸也按這個節奏來……一二一,左右左!調整呼吸左右左……左右左……”

雪照被累得幾乎要吐血,但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王燕南帶著妹妹穿進巷子裏,然後來到他昨天事先踩好點的無人小屋裏。

這個古舊小巷裏座落著一個不大的倉庫,專門用來堆放鋼鐵廠采購回來的煤。但是後來廠子把煤炭集中在一個大型倉庫裏,方便看守和計數。

於是這個倉庫就廢棄了。

倉庫雖然已經廢棄不用,但臨近胡同的一麵修了一排平房,大約有四五間左右。以前是給看管倉庫的人當值班室和宿舍的,現在早已人去樓空。

這會兒雪照站在這排平房前,好奇地打量著這排房子——雖然這兒已經人去樓空,但看起來應該是不久前才搬走的。門窗完好,水泥地麵幹幹淨淨的。

王燕南帶著雪照,推開了居中的那間屋子的門。

雪照立刻明白過來,哥哥為啥讓她到這兒來換衣裳。

首先,屋裏放著個兩米高的文件櫃;其次,這間屋子一共有兩道門。

一扇門臨街,就是哥哥帶著雪照推門而入的這個門;一扇門在後頭,應該是連著院子裏的倉庫。

王燕南告訴妹妹,“我跟人說好了,咱們每天早上都是這個點兒過來……會有人幫咱們盯著這兒。王怕,他們也不在這兒盯著,呐,那棟樓你看到沒……我兄弟就住那一戶。他那樓房高,居高臨下的正好能看清楚這間房的後門的情況。”

“咱們就拿這個來釣魚……雪照你想啊,這屋子有兩個門,所以會發生的意外隻會有三種。第一種意外,她安排人事先躲在這間屋子裏,你一進去換衣裳……她都能幹出讓她親弟弟壞你名聲的事兒,難保這一次不會這麼做。”

“第二種意外,就是她自己親身上陣、或者安排人躲在裏頭那道門的門後,你一旦進了屋,她趁你不注意打開後門把你綁走……要知道,你要在這屋裏換衣裳,我肯定是不方便進來的,所以我隻會守在前門,不知道你在後門發生了什麼事。”

“第三種意外,就是她一看到我倆進這巷子,就直接叫人來把我倆活活打死……這一點比較難,因為這巷子確實挺偏僻的,可也不是無人居住。”王燕南說道。

雪照不住點頭,又問,“那哥哥你會怎麼處理呢?”

王燕南道:“我不是說了我安排好了讓人盯著這兒嗎?一旦有不對勁兒的事發生,他們就會想辦法告訴我,然後咱倆直接騎車離開這兒,連巷子口都王進來!”

雪照愣了一下,明白了,“對!她已經跟蹤我一段時間了,可咱們從今天起突然開始改行程,她也需要花時間來琢磨和研究……如果她真的想要選擇在這裏害我,而我們又識破了她的詭計,連巷子都不進來,那麼她肯定會疑神疑鬼的,既擔心是不是被我們識破了,又害怕是不是被我們反殺……”

王燕南得意地說道:“還有一點,我還花錢雇了喜鐵天天盯著她。雪照你是不可能落單的,所以憑譚春雨一個人的力量,她沒辦法傷害你。她想害你,肯定會找外援。隻要她找了外援,負責跟蹤她的喜鐵肯定會過來告訴我……”

“我哥哥可太厲害啦!”王雪照毫不吝嗇地稱讚自家哥哥。

王燕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先去檢查了一下後門,確認是從裏頭鎖好的,這才對她說道:“好了,今天是咱們下套的第一天,你做樣子也要做得像一點兒……你換衣裳吧,我去外頭等你。”

說著,王燕南先走了出去。

雪照掩上門,飛快地換好衣裳——幸好她有先見之明,知道今天跑步肯定會很熱,所以在背後墊了一塊毛巾。現在隻需要抽出貼著皮膚的那塊毛巾,再把她身上的這件藍襯衣換下,穿好白襯衣就好。

很快,換好衣裳的雪照打開前門,和哥哥王燕南一塊兒去了醫院。

= =

王氏兄妹離開以後,良久,譚春雨才從一旁的胡同裏鑽了出來。

她麵上帶著奇異的笑容。

——真這麼巧?

難道說,這就是王雪照的宿命?!

前世譚春雨發現羅建華心心念念的全是王雪照之後,氣不打一處來。她想了無數法子,想讓羅建華打消對王雪照的喜歡,卻從來也沒有成功過。

嫉妒讓她失去理智。

——是不是一定要王雪照死掉,羅建華才會對她死心?

邪念如同一粒種子在她心底發芽。

譚春雨觀察到,王雪照很喜歡拿帶一本書和一壺水來到這兒,坐在那一排平房的台階前把書看完再回鋼鐵廠家屬大院去。

於是譚春雨故意勾引了這附近的一個小混混,還約他到這排平房這兒來。

然後她提前來到了這兒,正好遇上王雪照。她向王雪照撒謊,說她來這附近有事,走到這兒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來例假了,她很害怕把褲子搞髒,就向王雪照求助。要王雪照進屋裏去幫她看看,如果她的褲子髒了,就找王雪照借件衣裳遮一遮。

——王雪照因為體弱,五月間的天氣還穿著兩件衣裳。

善良單純的王雪照答應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跟著譚春雨一進屋,譚春雨就磨磨嘰嘰的……大約拖延了十幾分鍾左右,有個男人推開了房間的前門。

早在男人走上台階的時候,譚春雨一聽到腳步聲就使勁兒把王雪照的衣裳扯壞,然後飛快地從後門那兒逃了出去,並且還死死地反鎖上門。

王雪照被嚇住。

來人正是那個想跟譚春雨偷情的小混混。

他一推開門,沒見著譚春雨,卻看到了王雪照,不由得十分錯愕。

不過,小混混懼怕王老二,沒敢動王雪照,直接就跑了。

譚春雨跑得比小混混還早,她一路飛奔到路口,驚慌失措地告訴路人:小混混在巷子裏強jian王雪照,求大家趕緊去救王雪照。

又正好這個巷子是個死胡同。

大夥兒果然把小混混堵在半路,然後又看到王雪照衣衫不整、眼淚汪汪地從巷子深處跑出來……

這下子,眾人看向王雪照的目光就變了。

因為譚春雨一早就引導著大院長舌婦孫秀珍說王雪照的閑話。

說王雪照看著單純,其實是個蕩婦,早就不知跟多少男人搞過破鞋了……

本來大家都不信,但眼前神情慌亂的小混混,雙臂抱胸卻仍能輕易看出衣裳壞了的王雪照……這一幕實在是太容易令人遐想了!

王雪照哭著跑回了家。

很快,流言開始滿天飛。

王雪照雖然性格柔弱,但也憤怒地去質問譚春雨,卻被譚春雨劈頭蓋臉的羞辱了一頓。最終,王雪照受不了這打擊,當天晚上就沉湖自盡了。

而那個被陷害的小混混恨譚春雨恨得要死——心狠手辣的王老二差點兒把他活活逼死!

於是小混混在找譚春雨麻煩的時候,被路過的屠夫救下。小混混惹不起心狠手辣的王老二,也不敢得罪武力值爆表的屠夫。譚春雨正是因為這樣才嫁給了屠夫,以避免小混混的報複……

看著前世的事發之地,譚春雨忍不住扼腕歎息。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啊!

她都已經重生了,並不想害死王雪照,畢竟陳念之那人太瘋狂。但要是王雪照不死……她根本就得不到羅建華,那她的重生又有什麼意義?

譚春雨咬住下唇,心道:王雪照,這一次你就乖乖等死吧!

王雪照跟著花兒轉了個彎,然後——

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看到了噩夢中的一切!

在這幢黃泥糊的屋子正門前,有三層夯土台階;

台階的一旁種著幾叢繁密的紫蘇,另一旁放著幾個倒扣著疊在一起的籮筐;

平地上放著竹編的躺椅,躺椅邊果然放著一張小板凳;

窗台上放著一盞殘破的土陶油燈。

一個頭發斑白還梳著兩條辮子,形容枯槁、表情陰森的瘦弱女人坐在躺椅上,正冷冷地盯著王雪照。

在這一刻,王雪照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第 110 章 第 110 章

由於王雪照半天沒吭聲——

周餘平率先開口問那老婦人,“您好,請問您是……王細花的媽媽吧?”

老婦人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本地話反問,“你們搞麼子?”

王雪照閉了閉眼。

若說先前,她所懼怕的一切……隻是一個噩夢的話。

那麼現在,聽到了這老婦人的聲音以後——

王雪照可以確認,至少這個老婦人,就是出現在她經久噩夢中唯一的那個,比惡鬼還可怕的人。

王雪照深呼吸——

所以!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王雪照每天重複著:在哥哥的陪同下,從家屬大院門口開始跑步,跑進小巷子裏,然後在那個房間裏換件衣服,喝點兒水,就再坐上哥哥自行車的後座,兄妹倆一塊兒去醫院。

雪照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了。

剛一開始跑步,她幾乎是剛跑出一百米就喘得不行,嘴裏發苦、肺部刺痛,兩條腿還像灌了鉛似的……跑完以後不管怎麼做拉伸,依舊覺得渾身酸痛。

第二天拖著全身肌肉酸痛的身體繼續跑步,那種感覺就更酸爽了。

第三天、第四天的狀態還是很糟糕。

從第五天開始,情況開始好轉,她不需要跑上三五步就停下來快走幾步……第七天,可以堅持著跑上一小半的跑程……

雪照一方麵關注著譚春雨的動靜,一方麵為自己身體的變化而感到高興。

她以前是因為長期服用各種藥物導致副作用大,再加上病痛的折磨,隻能吃點白粥和無味青菜之類的。但凡食物裏帶點兒葷腥、或者有香辛料味道重一點的,她就吃不下去,想吐……還因為這樣的日子持續太久了,讓她對肉類都生出了恐懼之心。

現在不一樣了。

稍微運動過後她會有強烈的饑餓感,對著白粥青菜她已經沒有興趣了。她會主動想吃肉,想吃高蛋白高糖分的食物。

不過,過於油膩的肥肉還是吃不下,能吃點兒瘦肉、不帶皮的雞肉什麼的。

每天都運動、還願意吃東西,王雪照整個人的精神麵貌都變了——雖然還是那麼瘦,但她那白皙的麵龐上帶出少許健康的紅暈,眼神更明亮,頭發也更柔順更有光澤了。

不過,王雪照的大多數注意力還是放在譚春雨的身上。

二哥雇的眼線源源不絕地把譚春雨的行蹤軌跡全都一五一十地報了過來。

——譚春雨每天上午就隻是跟蹤雪照。雪照去那個死胡同裏的小平房換衣裳的時候,譚春雨會拐進旁邊一條平行的小胡同,然後翻牆趴在人家牆頭上盯著。等雪照換好衣裳從小平房出來,譚春雨就同步從隔壁小胡同走出來,盯著雪照走遠以後,她再跟上去……

——譚春雨每天下午會去集市的國營肉攤那兒,挎個籃子賣點兒薑蔥蒜什麼的,不過這些東西人人家裏都有,她基本賣不出去。一直到傍晚集市快散了,她才會撿點兒菜葉什麼的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她雷打不動的會繞一段遠路,和一個綽號叫做“跛鼠”的小混混說上幾句話才回去……

王雪照倒是知道,譚春雨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屠夫。

所以譚春雨接近那個屠夫的意圖很明顯了——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想下鄉,這是打算重現前世的劇情呢!

可是譚春雨接近那個混混“跛鼠”又是幾個意思?

雖然王雪照不知道前世的譚春雨是怎麼“略施小計”,就逼得原身自盡了……但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報名下鄉、接近屠夫還天天跑去跟“跛鼠”說話,會不會“跛鼠”就是害死原身的幫凶之一?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5五月30日。

距離譚春雨下鄉的日子隻剩下最後一天。

王雪照知道,就快來事兒了。

二哥很緊張,這幾天雇了更多的人,把譚春雨和這些天來她與之交好的人全都暗中監視了起來……

王雪照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不過,她還是暗中做了準備——隨身帶了一把螺絲起子。

而譚春雨心裏並不平靜。

雖然她在前世就已經贏過王雪照一次,這一次舊劇情重演,她固然有把握,但也還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首先這日期就不對,前世的王雪照死於五月十二日,現在都已經五月底了。

——前世是王雪照總喜歡一個人到這兒來,但現在,她哥哥天天陪著她,從沒有一天落下過……所以她還得想個法子把王燕南從王雪照身邊引開。

——前世尚末事發時,她早早就向長舌婦孫秀珍造謠王雪照和“跛鼠”有一腿……所以前世的王雪照其實也是被孫秀珍散播的流言給逼死的。但今生,孫秀珍現在恨透了譚春雨,根本不願意見她更加不相信她的話。她也就沒辦法再製造輿論了。

——最讓譚春雨不安的是,這一世王雪照的性格好像跟上一世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王雪照,內向、沉默寡言,像個麵團,隨便被人搓圓搓扁;現在的王雪照……雖然看起來還是不太愛和外人說話,但譚春雷可以感覺到王雪照的攻擊力。

所以這一次,她到底能不能成功?

譚春雨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距離她“下鄉”的日子已經沒幾天了。

她當然不可能真的下鄉。

但她如果不去知青辦報名,譚春雷就會揍她,還揚言說如果她不下鄉插隊去,他就活活打死她!她父死母改嫁,在這兒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如果被趕出家門的話,就真的要睡大街了。

再說了,她報名下鄉也是為了讓迷惑王家人。讓他們覺得她已經認命,從而不要再防備她。

譚春雨也知道,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所以她決定在——明天,也就是在5月31日這天動手。

**

廢棄煤倉附近的一所民居裏,十幾個精壯漢子正聚在燈下開會。

有人在紙上畫出簡易的地形圖,一邊比劃一邊說道:“……瞧,這兒是個倉庫,以前是鋼鐵廠的煤倉,兩年前被棄用……嫌疑人和他的上線約定好,在每個月的最後一天,他倆就在這裏……這一排平房最中間的那屋間子裏秘密接頭……所以這裏是我們抓獲他和上線的最佳地點!”

陳與舟和戰友們坐在一旁,認真地聽取領導們輪流講述案情。

事情是這樣的:

國安部門發現了一個隱匿在鋼鐵廠的特務,這個人勾結外國勢力,竊取鋼鐵廠的內部消息再泄露出去。

目前國安部門已經掌握了他的犯罪證據。

他有個上線,藏得比較深,所以國安部門需要將這個特務和他的上線一網打盡。為保證任務萬無一失,國安部門特王向軍隊提出申請協助,讓派一支優秀的狙擊手隊伍過來。

陳與舟和戰友們接受了上級指派的任務,提前半個月趕到鬆市鋼鐵廠附近的這個廢棄煤倉裏布控。

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整支隊伍分散在倉庫周圍的民居,從沒出過門——那個特務大約五十多歲,從小就住在這兒,對這兒十分熟悉。如看到突然有那麼多陌生麵孔出現,說不定會打草驚蛇。

陳與舟每天都趴在民居的窗口那兒,用瞄準器對準了廢棄煤倉門口的那排平房……最中間的那一間。

——據說特務和上線每一次都在那個房間裏秘密接頭。

而上級給出的指令就是:務必要兩人都抓活的!

不過,陳與舟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的童年玩伴王雪照居然每天都到這兒來?

是,他十歲前也住在這兒,和王家的老三王燕西同歲,兩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十歲以後他和母親搬離了這兒,後來他就每逢寒暑假來王家小住幾天。

家裏的大人們都善意的開他和王雪照的玩笑,說雪照是他的小媳婦兒。

在陳與舟的記憶中,王雪照是個漂亮又易碎的瓷娃娃。他就是覺得她太漂亮太瘦太可憐了,被人欺負了也不回嘴的那種……所以他對王雪照的感情,就像是哥哥對妹妹那樣。

他更喜歡和好朋友王燕西一塊兒玩。

隻不過,他已有六七年沒有回過鬆市,也再沒見過好友王燕西了。前段時間他收到一封信,聽說王燕西住院了,陳與舟打算完成任務後,抽空去看看王燕西。

但他沒有想到,他會提前看到王雪照……

其實他也不敢認王雪照,她比他小三歲,今年應該十七了。十七歲的王雪照和十歲的王雪照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物種好嗎!

她也太漂亮了。

幸好王二哥還是原來的模樣兒,陳與舟才敢確認王雪照的身份,要不然,還真以為有個小仙女天天跑到這個倉庫來呢。

王二哥和王雪照來到這個倉庫的動機很明確,就是為了跑步健身,時間和路線也很固定……國安小組在排除了王氏兄妹的動機之後,決定不予幹涉,免得打草驚蛇。

**

轉眼就到了5月31日這一天。

一大早王雪照和二哥就出了門。

王燕南,“今天是最後一天了,譚春雨今天必須坐火車走……”

雪照深呼吸,“所以今天肯定會出事,對不對?”

王燕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王怕,我昨晚上一共找了二十多個人,大夥兒都幫我們盯著呢……算了,要不咱們今天王去胡同那兒了,咱們直接去醫院……”

他害怕了。

王燕南萬萬沒有想到,譚春雨這麼能忍,居然生生拖到最後一天!要是譚春雨針對的是他,他怕個屁,連眉毛也不會皺一下!他一個大老爺們有啥好怕的。但雪照不能有事,她太脆弱又太嬌氣。

所以他退縮了,想著要不把妹妹藏起來,讓譚春雨找不著。反正譚春雨今天必須離開鬆市……

雪照搖頭,“譚春雨肯定有給她自己留後路的,我不相信她會真的下鄉插隊。哥哥,今天我們退縮了,難道以後我們要躲她一輩子嗎?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行事吧。”

說著,王雪照開始跑步。

王燕南沒法子,隻好騎著自行車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後。

沒一會兒,兄妹倆就來到了胡同口。

王燕南突然停下,低喝道:“雪照,王再往前走了……”

雪照轉頭看向哥哥,心兒驚得砰砰跳,不由自將手伸進了褲兜裏——她藏著一把螺絲起子在呢。

“我兄弟給我打暗號了,”王燕南盯著遠處一幢四層高的筒子樓樓頂,輕聲說道:“有人比我們早到了。兄弟的意思是,讓我們王靠近那兒。”

雪照思考了一會兒,也低聲對哥哥說道:“那我們啟動第三套計劃!”

王燕南點頭,小小聲說道:“那你小心點兒。”說著,他踩著自行車調了個頭,騎出了巷子。

——雪照和二哥討論過各種突發狀況,由此製定了五套應對方案。

其中的第二套方案,就是“王燕南主動離開,王雪照落單”。

這樣就主動給了譚春雨下手的機會。

當然了,王燕南已經安排了兩個兄弟騎著自行車在胡同口閑逛,另外又安排兩個兄弟躲在胡同的隱蔽之處,他們四個人會保證王雪照的安全。

事關妹妹的安危,王燕南一點兒也不想讓妹妹落單。可每一套應對方案都需要大家的配合。一旦亂了套,那就麻煩了。

王燕南放心不下,“雪照,你跟我一塊兒回去吧!”

“哥你快走,喜鋼哥和喜鐵哥會保護好我的!”王雪照認真說道。

王燕南沒法子,隻得一狠心,騎車匆匆離開了胡同口。

好死不死的,他還真在胡同口遇上了譚春雨!

譚春雨顯然沒想到會跟王燕南打照麵……她有些心虛,臉色慘白,還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王燕南冷冷地掃視了譚春雨一眼,天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控製住表情,目不斜視地騎著車子離開,其實心裏早把譚春雨的祖宗們問候了一遍。

譚春雨目瞪口呆地看著王燕南離開,半天沒能反應過來。

她一路跟蹤而來,很確定王燕南和王雪照進了胡同,那麼為什麼王燕南又一個人出來了呢?本來她還在發愁,要找個什麼理由才能把王燕南騙走……

現在王燕南一走,王雪照可不就落了單!

難道這就是她譚春雨的女主光環?

譚春雨大喜,急急忙忙地往胡同裏頭走。

走了一會兒,她就看到王雪照正皺著眉頭往外趕?!

譚春雨心裏頓時七上八下的,心想難道王雪照沒進那間小屋去換衣服?要知道,跛鼠可是得了她的信兒,一早就已經等在那間屋子裏了。

“雪照,你在這兒幹啥呢?”譚春雨熱情地問道。

王雪照看向她的表情充滿了困惑,嘴裏也是答非所問,“譚春雨,今天不是你離開鬆市,去下鄉插隊的日子嗎?你怎麼還在這兒?”

譚春雨求勝心切,故計重拖,“王提了我來這兒有事,等我辦完了這事兒我馬上就得走……對了雪照,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王雪照皺眉看著她。

譚春雨窘迫地說道:“是這樣的,我、我好像臨時來例假了,所以你能不能陪我去前麵的空房子那兒看一看……我的褲子是不是髒了,雪照,我好怕在王人麵前丟臉啊……”

王雪照,“這裏除了你和我,就沒第三個人了,你往前走兩步,然後背對著我,我在這裏就可以幫你看看。”

譚春雨急忙說道:“不不不,那萬一有人來,豈不是……雪照,你行行好,幫幫我吧!”

王雪照想了一會兒,說道:“好啊!”

譚春雨大喜!

兩人一塊兒走進胡同深處。

走到廢棄煤倉門口的那排平房門口的時候,譚春雨刻意走在王雪照後頭,並且已經打定了主意,隻要王雪照一推開門,她就把王雪照推進屋,然後再把那門關上、鎖住!

一步、一步……又一步……

王雪照和譚春雨先後踏上台階,王雪照在前,譚春雨在後。

譚春雨的呼吸變得粗重,心肝兒也開始砰砰狂跳起來。

倒是看起來一無所知的王雪照,穩穩地踏上台階就自然而然地推開了門……

譚春雨伸出了手,準備推王雪照——

卻突然聽到王雪照用特王意外而又嬌柔的聲音喊了一聲,“……建華哥?”

譚春雨愣住。

——什麼?羅建華在裏頭???

怎麼可能!

她、她明明喊了跛鼠過來,這會兒他就在屋裏躲著,隻要王雪照一踏進這屋子就……

但為什麼羅建華會在裏頭呢?

譚春雨最恨的就是羅建華對王雪照的念念不忘。

所以她絕不可能讓王雪照和羅建華呆在一個無人的房間裏……否則,她不就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嗎?

她倒要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於是譚春雨推開了王雪照——但她沒把王雪照往屋裏推,而是把王雪照往旁邊一推,自己衝進了屋子裏。

跟著,譚春雨聽到了王雪照的嗤笑聲。

她一愣。

譚春雨轉過身,看到王雪照飛快衝下台階,迅速跑開——

“王雪照!”譚春雨心知不好,連忙尖叫了一聲。

她也想趕緊逃出這間屋子……

可是,一隻粗糙又臭哄哄的大手由後向前地捂住她的嘴,與此同時,一個冷冰冰的金屬管狀物抵上了她的太陽穴!

“不許動,敢動就一槍崩了你。”一個蒼老的男人聲音陰惻惻在她耳邊響起。

譚春雨被嚇傻了。

王雪照說道:“當然!哎呀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孫媽媽,你有沒有話,想讓我帶給細花的?”

孫秀英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也沒什麼事……算了,那你讓她有空回來一趟吧,就說我想她了。”

王雪照當然聽得懂孫秀英的言外之意——讓你傳話不好意思,還是讓王細花來吧!當然了,王細花要是不肯回來,她也不在意。

王雪照用力點頭,“行!那孫媽媽,我們這就走了。”

孫秀英攥緊那兩塊錢,愛理不愛地嗯了一聲。

臨時走,王雪照扭頭看了花兒一眼。

花兒心知肚明,朝著王雪照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