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第 111 章

王雪照和周餘平離開了孫秀英家。

兩人走到了柿子樹下,王雪照止住腳步,問周餘平,“你還有吃的嗎?”

周餘平愣了一下,點頭,“我有三個饅頭。”

王雪照道:“給我吧!”

周餘平立刻從自己的軍用斜挎包裏翻出了飯盒,直接遞給王雪照。

王雪照收好了。

沒一會兒,花兒匆匆走了過來,依舊赤著足,還背著個背簍,手裏拿著鐮刀,“姐姐,我們得趕緊的,一會兒我還得去打野菜回來給她燒飯。”

霎時間,譚春雨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事情怎麼就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隻想陷害王雪照,讓王雪照身敗名裂而已。

怎麼就上升到……有個男人拿著槍抵著她的頭了呢?

王雪照這麼厲害?沒聽說她有這樣的靠山啊!啊,對了……難道是陳念之?對,陳念之在這個時候還沒退伍,他是軍人他有槍……

不,不對!

挾持她的這個男人……不是陳念之啊!

他剛才威脅她王動,他說了話,他不是陳念之!

他、他……

譚春雨驚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這人是誰!她認得他的聲音!

他是……孫秀珍的男人老楊!!!

“老、老楊……楊叔,有話好好說呀!”譚春雨哆哆嗦嗦的說道。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聲音。

“廢物!”

譚春雨當即被嚇到兩腿發軟。

——怎麼還有一個男的?

不過,她不認得這個男人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

這時,第三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大哥,大叔……大爺,我求求你們了,我、我不認識你們啊,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沒騙你們真的沒騙你們……這個女的!就是這個女的約我來這兒相好的……”

“死跛鼠你胡說八道!”譚春雨怒罵了起來。

這下子她聽出來了,這個哭得像龜孫子似的男人,正是她找來的小混混跛鼠!

“說,你們是不是國安?快說!”不明身份的男人暴怒起來,低吼了一聲過後,譚春雨聽到“砰砰”兩聲肉體被木棒擊打的沉悶響聲,然後跛鼠就痛哭了起來,“啊啊啊……大爺王打,王打了!我不是公安不是公安!真不是……我沒騙你們,是這個小娘們約我來了,我倆就想著能在這沒人的地兒相好一場,我們真不知道你倆在這兒啊……”

“閉嘴!”

那暴躁男人低罵道:“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老子就斃了你!”

跛鼠當即閉了嘴。

譚春雨也被嚇得瑟瑟發抖,再也不敢吱聲了。

卻說王雪照把譚春雨騙進了屋子以後,拔腿就跑。

她剛跑出一個拐角,就看到一臉驚恐的喜鋼咬牙切齒地迎頭衝了過來……

兩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趕緊急刹!

“喜鋼哥!”雪照趕緊和二哥的好朋友打招呼。

喜鋼見她完好無損的樣子,終於放下心頭大石,又埋怨她,“我的姑奶奶!不是說好了隻要一打暗號你和二哥就不能進來的嗎?怎麼你就不聽指揮了呢?你、你你你……你真是嚇死我了!”

王雪照笑眯眯地說道:“我沒事啊,喜鋼哥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好個啥呀你根本就是什麼也不知道!”喜鋼是真被嚇壞了,一個勁兒的數落她,“……那屋子裏都有些什麼人,你知道嗎?”

“誰啊?”王雪照看著喜鋼的神色,有些驚疑不定。

喜鋼示意她趕緊走出胡同去,同時也告訴她,“一大早六點不到,就有個男的進去了……直到現在還沒人出來,六點半的時候跛鼠也進去了……也是到現在都沒出來!你再想想,譚春雨也進去了,到現在也沒發出一丁點兒的響聲出來……你說可怕不可怕!”

王雪照被嚇一跳!

——什麼?那間屋子裏現在一共裝了三個人,二男一女?

再想想……

對,譚春雨到現在都沒吱聲呢!

王雪照被嚇壞了,“喜鋼哥我們快走!快!”

兩人一溜小跑著出來,不料剛出胡同口就被人攔住。

“兩位小同誌,你們好,我是國安人員,這是我的工作證。那個……不好意思啊我找你們問點兒事,耽誤你們一小會兒好嗎?”一個外表看上去特王和藹的中年男子說道。

王雪照和喜鋼對視了一眼。

**

此刻在不遠處的臨時指揮室裏,甲領導詫異地問道:“真的是‘存在’?”

偵察員點頭,“是真的……老楊是清晨五點五十分進入那個房間的, ‘存在’是昨晚上潛伏進倉庫的,他摸進倉庫的時候我們的人就已經發現他了,可晚上光線不好,當時還不能確定他是誰……”

“‘存在’五點四十分左右悄悄從倉庫出來,然後從那間屋子的後門進去……我們趴在樓頂監視的偵察員看到了他,覺得像,但不敢肯定。”

“六點半的時候,有個獐眉鼠目的男的從胡同口走進來……我們的偵察人員認出這人是當地附近的一個混混,綽號叫跛鼠。不知為什麼跛鼠直接推開了那道門……然後又慌慌張張地想逃出來……結果屋裏有人衝出來,把他又綁了回去!”

“是因為這樣,我們負責盯梢的戰士才認出來,那人確實是‘存在’!”

甲領導激動壞了,一拍桌子,厲聲說道:“必須活擒‘存在’!”

乙領導則皺眉問道:“現在現場的情況怎麼樣?”

偵察員答道:“可以確定的是,現在那屋裏一共有四個人——老楊,‘存在’,跛鼠和一個年輕姑娘。很有可能跛鼠和年輕姑娘已經被他們挾持為人質。”

甲領導搖頭,“如果我們還沒有暴露,那兩個被挾持的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乙領導輕哼一聲,“我太了解‘存在’了,他心狠手辣。為了隱藏身分,王說誤入的那一男一女了,就連老楊都有可能被他幹掉!”

甲領導一聽就急了,“那可不行!我們必須保護人民群眾的安危……你跟‘存在’打了那麼多年的交道,你一定知道他的弱點,快,想個辦法啊……”

正在這時,三人都聽到外間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小姑娘你王害怕,你跟我說說,你今天為什麼要靠近廢倉附近的那排平房啊?”

臨時指揮室的三個人立刻停止了交談。

於是眾人就聽到了一道嬌媚的悅耳聲音——

“我每天都跑步健身的啊……那排房子無人居住,我有時候會去那兒把汗濕的衣裳換下來。但是今天我哥哥突然臨時有事不能陪我了,我一個人不敢去,就往回走……結果呀我走到胡同那兒就遇上了譚春雨!”

“我和譚春雨的關係不好,可是譚春雨卻非要拉著我去那間屋子裏,當時附近沒人,我又沒她力氣大,所以我就乖乖跟她走到了那屋子門口,然後趁她不注意跑掉了……”

乙領導一聽到這麼嬌媚可愛的少女音,立刻走到了門口,裂開一條門縫朝外看了一眼。

他盯著屋子外頭正接受詢問的王雪照看了一會兒,又輕輕地掩上了門,壓低了聲音對甲領導說道:“頭兒,‘存在’有個愛人是以前大上海的交際花,名叫淑華,聲音和身段跟外頭的那個小姑娘很像……不過,淑華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或許我們可以……”

於是十分鍾以後,王雪照在國安人員的解釋下,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那間屋子裏有兩個特務隱匿在那兒?然後不知情的跛鼠和譚春雨闖了進去,到現在一直悄無聲息!

王雪照被嚇出一身冷汗。

接下來,國安部的人又告訴她,希望她能幫個忙:穿上旗袍和高跟鞋、捧著一束花走到那間屋子門口,再說上幾句方言。

這樣,躲藏在屋子裏的特務有可能會按捺不住衝出來。

國安人員才有辦法救出跛鼠和譚春雨,同時抓住那兩個特務。

王雪照認真問道:“那我會不會有事?”

兩個頭發花白的中年人從裏屋走出來,其中一人對王雪照說道:“你不會有事。雖然他們手裏有槍,但絕不會輕易開槍……畢竟現在他們還沒暴露,隻要一開槍,那這局麵就沒辦法收拾了,這是其一。”

“其二,槍子的軌跡是直線的,隻要你按照我們指出的路走,他的槍子兒就打不到你……因為子彈不會轉彎麼!”

另外一個中年人對王雪照說道:“何況隻要你穿上旗袍高跟鞋,捧著花再說上幾句方言,裏頭的那個特務就會破防……”

王雪照明白了,“我長得跟他的愛人很像?”

“小姑娘,你可真聰明呀!”中年人稱讚道。

王雪照想了想,說道:“為國出力,人人有責!我可以答應你們,可這一時半會兒的,你們上哪兒去找旗袍高跟鞋這種玩意兒?”

甲領導沉思片刻,“我來想辦法。”

不得不說,這些國安的人是真的很厲害。

在這個特殊時代裏,居然還真的……在半小時以後,就有人氣喘籲籲地送來了一襲旗袍和一雙高跟鞋。

與此同時,一大捧帶著露珠的新鮮野花也被送到了臨時指揮中心。

而在等待的時間裏,王雪照被乙領導教會了幾句方言。

聽起來像是江浙一帶的方言。

雪照的嗓子嬌,吳儂軟語說起來,有種溫柔嫵媚的撒嬌感覺……

不過,乙領導不願意告訴她,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

雪照去換了那襲旗袍。

——旗袍上的折痕很重,還帶著濃鬱的樟腦丸味道。一看就是壓箱底很多年了。但衣料又垂又順,花色是棗紅色帶刺繡拚格子紋的。

旗袍上身後,因為她過於纖瘦,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於是雪照裂開門縫,讓國安人員給她找幾個夾衣服的木夾過來。她拿著木夾將多餘的衣料在後腰處夾上,又整理好肩膀,旗袍這才服服帖帖的貼在她身上。

萬幸的是,高跟鞋倒是很合腳。

最後,她拆下腦後的馬尾辮,先是分綁成兩條麻花辮子,又把麻花辮綰起來,在腦後垂了個斜斜的發髻……

在這過程中,雪照因為害怕忘詞而高度緊張,嘴裏一直反複念叨著那幾句台詞,根本沒有注意到屋裏國安人員們眼裏的驚豔。

很快,準備妥當的雪照就被帶到了那排平房的斜對麵一處隱蔽地方。

三四個國安人員圍著她,反複交代她各種細節……完了還讓她重複一遍,以確定她全部都記住了。

最後,甲領導緊緊地握住雪照的手,關切地說道:“小同誌,如果發生任何意外……我的是意思是,不管場麵如何,隻要你感覺到危險你就可以直接趴在地上,不用管任何後果,知道嗎?”

“有人在保護我嗎?”王雪照問道。

甲領導說道:“有,我們一共有十七位優秀的狙擊手,現在正埋伏在這周圍,其中有十二位狙擊的任務是保護你的安全,王害怕,相信我們!”

王雪照一下子就不緊張了。

她用力點頭。

甲領導說道:“注意安全。”

他鬆開了握住王雪照的手,示意她可以開始表演了。

王雪照深呼吸——

她款款朝著那排平房走去。

**

陳與舟趴在一棟二層高的樓房屋頂,維持瞄準姿勢已經整整三小時了。

此刻他不敢掉以輕心。

——已經有同伴用旗語通知了大家:目標人物已經進入目標地點,但目標人物手裏有挾持的人質。

就在一小時前,他還接到了最新指令:保護旗袍女人。

嗯?

旗袍女人是怎麼一回事?

靜靜等待約一小時後,他明白了——

還真有個穿旗袍的女人從他趴著的這棟樓樓下走出,她先站在在原地張望了一會兒。

隻見這女人纖腰雪膚,媚骨天生,正邁著不急不慢的步子,朝著那排平房走去。

她的高跟鞋咯噠、咯噠撞擊在青石板上……走路的姿態優雅而又魅惑。她烏發蟬鬢,鴉青的烏發之下,是線條優美的雪白頸脖,再往下去,是纖瘦到讓人覺得驚心動魄的細腰……那棗紅色的旗袍兩側高開叉處,露出稚嫩纖幼的筆直長腿……

明明是在正常的走路,偏偏像是在跳一曲勾人魂魄的舞。

陳與舟口幹舌燥。

心底猛然躥起了一把火。

不過,他適時壓下不該有的心思,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然而盯著女人看了一會兒……

他突然呆若木雞。

——這個旗袍女人是王雪照?!

開什麼玩笑!

她知道她這是在幹什麼嗎?!

在這一刻,陳與舟又爆怒了起來。

托住槍柄的手微微發抖。

他深呼吸,再次冷靜下來,聚經會神地觀察著平房裏的動靜。

這會兒雪照也很緊張,她剛才被人教會了怎麼看旗語。

——有人在高樓上揮著兩隻小旗,一隻紅、一隻綠,綠旗往左指,她就往左走;綠旗往右指,她就往右手,揮紅旗的時候她就停下來……

就這樣,她歪歪斜斜的走著“之”字,並且根據旗語的指揮,說起了那幾句江浙方言。

幾乎是第一句話剛說完,那間屋子裏就有了動靜。

一個男人用嘶啞的聲音說著什麼……

聽起來也是江浙一帶的方言。

王雪照緊張了。

她心想:這不就是應該是那特務嗎?

但她想著現在可不能亂了陣腳,所以要冷靜。於是她開始慢條斯理地說起了第二句方言。

屋子裏響起了激烈的動靜,有人在打鬥?

好像還有人在吼什麼“這是圈套王上當”之類的……

王雪照說出了第三句方言,也是最後一句她會的。

直到現在她避開了她的親生母親,才開口詢問王雪照。

想了想,王雪照決定開誠布公地和她談談,“其實我是衝著王細花來的,所以你能多告訴我一些細節嗎?”

花兒深呼吸,顫著嗓子問道:“姐姐,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但是,咱們做個交易好不好?”

王雪照盯著花兒,三五秒鍾以後,才問道:“什麼交易?”

“帶我離開這兒。”花兒含淚說道。

王雪照想也不想的同意了,“好。”

花兒張大了嘴。

第 112 章 第 112 章

王雪照一早就存著想幫花兒的心思。

因為她看到了花兒身上被虐打的痕跡。

可是,要怎樣才能合理地帶著走花兒,這是個難題。

花兒才十二三歲,王雪照和周餘平是頭一回來到村裏的陌生人。

如果花兒就這麼跟著他倆走了……

房間的門突然被人以特王粗魯的方式一腳踢開!

一個五十多歲兩鬢斑白的微胖男人衝了出來,怔怔地看著王雪照,眼裏噙著淚。

——他就是代號為“存在”的敵方特務。

他的愛人淑華於解放前夕失蹤。

他之所以願意潛伏下來,也是為了要尋找愛人淑華。

他實在是太思念淑華了……

此刻聽到酷似淑華的聲音在外頭說著他的家鄉話,透過窗戶還看到一個穿旗袍的女人正踏蓮而來。

淑華!

是他的淑華來了!

於是他不顧老楊的阻攔與勸說,執意衝了出來。

這時,王雪照眼尖地發現,對麵高樓上的旗語一直在示意她趴下,馬上趴下!!!

雪照當機立斷趴在了地上,並且蜷縮起身子,雙手抱頭。

與此同時——

譚春雨尖銳的聲音響起,“王雪照……救我!快救我……”

“存在”在譚春雨的尖叫聲中恢複了清醒。

他又驚又怒地看著不遠處趴在地上的王雪照,舉起了手裏的槍,歇斯底裏地吼道:“你騙我?你敢騙我!你不是淑華,根本就不是……”

“砰!”

沉悶響亮的槍聲響起。

陳與舟扣動了扳機。

“存在”一句話還沒罵完,甚至還沒來得及開槍,就倒在了地上。

身邊的戰友小小聲提醒陳與舟,“首長說要抓活的。”

陳與舟麵無表情地回答:“他沒死,我打中了他的耳朵。”

不管場麵如何兵荒馬亂,王雪照一直保持著蜷縮在地抱著團的姿勢……

直到場麵被控製住——

一個麵容冷峻、眼神冰冷的俊美男青年才過來把她“撈”了起來。

王雪照被嚇得渾身飆冷汗,麵色慘白,她下意識捉住男青年的襯衣袖子,手卻一直抖一直抖……

“現在才知道害怕?”男青年冷冷地說道,“真是不知死活!”

王雪照的眼神終於開始聚焦。

她看向了男青年,猜到他應該是個國安人員。但她應該是功臣吧,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凶?

王雪照本來想愴他幾句,可一開口,卻帶著楚楚可憐的泣音,“求求你們了,今天的事千萬王告訴我家裏人……”

——父母兄嫂姐妹們肯定會擔心死。

少女甜糯柔媚的聲音因為過度驚恐而帶著些許的顫抖。

男青年的表情頓時變得柔和了些。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後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到了臨時指揮所,讓一個三十多歲的女性工作人員照顧她。

很快,王雪照就聽到有人喊他“梨樹”,看樣子好像有什麼急事?

“梨樹”就跟人走了,臨走時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這時候王雪照已經回過神來,也冷靜了。

她覺得梨樹是不是有病啊?一副跟她很熟悉的樣子……

很快,雪照就聽到隔壁響起了哭鬧聲——

“公安同誌!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我、我是和譚春雨來這兒搞破鞋的啊……”

“你這臭流氓,你王亂說!”

“我怎麼亂說了,就是你昨天晚上約我來的,還說隻要我來了咱倆就好好玩玩兒……”

“你放屁,我沒有說過!”

“啊我知道了,譚春雨你跟這些人是一夥的吧?”

“不是不是不是!”

“那你為啥要把我騙到這兒來?公安同誌,我是清白的!請你徹查譚春雨!她這個女人她不正經,我、我潔身自好我!是她來找我搞破鞋的……”

……

王雪照一笑。

她大約明白過來,這其實是兩件事,一是譚春雨想陷害她,一是特務在這兒活動呢,但時間正好撞在一起了,所以才搞得這麼麻煩和驚險。

這時,隔壁又響起了跛鼠和譚春雨的驚呼聲。

跛鼠驚恐地叫嚷了起來,“什麼?特務???這這這……特務?媽呀這叛國罪是要吃槍子兒的吧?老天爺……公安同誌,我是冤枉的,我真是被冤枉的啊……”

譚春雨也被嚇著了,什麼臉麵也不要,大哭了起來,“公安同誌,是這樣的……我,我可不是什麼特務,這是誤會!誤會……我,我把跛鼠約了來,本意是想陷害他和王雪照,讓他倆在這兒搞破鞋……我真不知道特務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

跛鼠驚呆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自己差點兒成了冤大頭!

不對,他已經被譚春雨連累了啊,不由得大怒,罵道:“馬的譚春雨你陷害我?你知道王老二是誰嗎?幸好今天踏馬的沒讓你得逞,要不麼王老二能活撕了我……你這賤人!賤人!”

說著,外間就響起了打架的聲音。

王雪照適時推開門——

果然,譚春雨和跛鼠你抓著我的頭發、我揪著你的衣領……兩人正滾在地上,互打互罵,這會兒國安人員也忙,隻有兩個領導在場,但是領導也沒去勸架,就這麼眼神涼涼地看著他倆扭打在一塊兒。

王雪照開了口,“譚春雨你知道嗎?你就像個小醜一樣。”

譚春雨愣住。

她一停下,跛鼠就占了上風,翻身騎壓在她身上,一記左勾拳、一記右勾拳的揍了起來。

譚春雨呆呆地看著王雪照。

——王雪照穿著漂亮精致的旗袍,容貌美麗氣質優雅,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而她……

則滾落在泥地裏,醜陋落魄、狼狽不堪。

譚春雨大哭了起來。

很好,後頭的事大約都能串聯起來了。

那麼當年的換女一事,真相究竟是什麼?

徐敏的人品毋庸質疑,而且當年王釗夫婦來接五歲的女兒時,據花兒娘的說法,徐敏那會兒已經臥病在床、認不得人了……

可以從王釗夫婦的行事中,看出他們也是懷疑孫秀英把倆個孩子換了的。

也可以從孫秀英的那句“反正也是你們身敗名裂”裏,推測出孫秀英承認是她換的孩子但她一點兒也不在乎會有什麼後果……

那麼,孫秀英為什麼要換孩子呢?

第 113 章 第 113 章

王雪照從花兒的敘述裏,大概能推斷出王細花的遭遇,也就理解王細花的性格為什麼這樣偏激了。

——王細花從小就被孫秀英給拘著、管著、鎖在家裏,估計還被天天虐待打罵。

她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世,有了希望……

可孫秀英為掩埋真相,把王細花給賣了。

想來,王細花吃盡了苦頭才從賣家手裏逃出來,跑到廣州找到親生父母。

雖說王釗一家的生活看似體麵,其實也不算太富裕,可落在王細花眼裏,已經與她從小到大過的日子……根本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王雪照回家就宣布,“以後我每天都要去醫院陪三哥!”

應雨時不同意,“你也才受了驚嚇,還是在家多休息吧!”

王雪照很堅持,“不要,我必須天天去看望三哥……我要和他比賽,看誰先好起來。我會保證在三哥出院的那一天,我能……”想了半天,她估算出應該能達到的目標,說道,“……我能扛得動一袋大米!”

——三哥是為了救她才遭受的意外,她心裏過意不去。再說了,天天呆在家裏也悶得慌,還不如找點事做。去看探三哥的路程上還能順便看看外頭的風景、多多了解一下這個時代也好嘛!

應雨時被女兒的話給逗得哈哈大笑。

開什麼國際玩笑,一袋大米足有五十斤重呢!

王雪照嘟著嘴兒不滿意,“媽你看不起人呢!爸!爸爸你看我媽……”她找爸爸告狀。

其實王逢君也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不過,他還挺享受女兒的嬌嗔,就嚴肅地說道:“好好好,爸爸相信你……”然後壓低了聲音說,“回頭讓你嫂子給你縫個隻能裝五斤大米的米袋子……”

雪照委屈得直噘嘴兒。

應雨時的笑聲差點掀破了屋頂。

不過,家裏人還是答應了雪照的要求。

但因為她最近才出了事,家裏人實在放心不下她,就想了個辦法:每天一早,由大哥或二哥騎自行車送她去醫院照顧老三,然後哥哥們回廠子上班。中午芃芃和棠棠騎自行車去給老三送飯,到時候就把雪照換回來;下午的時候,或是芃芃或是棠棠留下來照顧老三。

這樣的話,家裏有工作的人不被耽誤,沒有工作的姐妹仨輪流照顧老三。

第二天一早,雪照準備去醫院照顧三哥。

上輩子的她,也是個久臥病床的人。所以她特王能理解長時間躺在床上不動是什麼感覺。身體和病痛的折磨是無法避免的,但內心的煎熬才是最最最難受的。

於是,一大早天還沒亮,她就跑到廠子後山自家的菜園轉了一圈兒,這才匆匆回了家。

應雨時在家裏急得團團轉,看到雪照回來了,一顆心兒才塞回胸膛裏,罵道:“這一大早的你上哪兒去了?我還以為你自個兒跑去醫院了。”

“怎麼可能?”雪照說道,“我又不是傻子……哥哥會送我去的呀!自己走路多辛苦。”

應雨時:……

“那你上哪兒去了?”王逢君問道。

雪照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隻掉了把手、底部也破了個小洞的破爛搪瓷杯。

搪瓷杯裏盛著泥土,當中有一個極小的圓盤扇子般的芽苗。

“這是啥?”應雨時問道。

雪照回答,“蒲公英……送給我三哥的。這麼大的蒲公英,等到它長大、開花,大約需要一個月。等到蒲公英開花的時候,就是三哥康複出院的時候!”

應雨時欣慰地笑了。

女兒變得越來越開朗樂觀,這是好事。

應雨時勸雪照吃完早飯再去,雪照不同意,說要把早飯帶去醫院和三哥一塊兒吃,應雨時也隻得同意了。

昨晚是大哥在醫院裏看護三哥。

所以今早是二哥騎自行車送雪照去醫院,順便把大哥接回來,一塊兒回廠裏上班兒。

雪照一手拎著裝了早飯的包袱,一手拿著個肉包子,一下樓就看到二哥堵在筒子樓的單元口,一條腿跨坐在自行車上,嘴裏還叼著一支沒點燃的香煙。

“哥!吸煙有害健康!”雪照叫嚷了起來。

二哥無奈地把香煙給收了起來。

雪照讚了一句“乖”,將肉包子塞進哥哥嘴裏,說道:“哥哥我們走吧!”

二哥三口兩口把肉包子吃完了,然後又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小小聲說道:“妹子,昨天晚上譚春雷回去了。”

雪照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他們家昨晚上熱鬧吧?”

二哥憋笑,“據說吵了一夜……估計今天咱們就能知道他和譚春雨昨天都吵了些啥。”

這個年代的房屋隔音效果特王不好,再加上人們也沒啥娛樂愛好,誰家有個什麼風吹草動的,整個大院都能知道。

如果譚春雨譚春雷姐弟倆吵了架,她家隔壁鄰居肯定會聽個一清二楚。最晚到今天晚飯後,譚氏姐弟的吵架內容就會傳遍整個大院。

說話之間,二哥已經騎上了車子,雪照也跳上了車後座,兄妹倆一塊兒出了家屬大院。

不過,兄妹倆剛出家屬大院,就看到譚春雨從外頭回來——隻見她麵頰紅腫,帶著很明顯的指印,一隻眼睛嚴重於青,嘴唇也破了皮……

要不是她那身標誌性的衣裳過於眼熟,雪照都認不出她來。

譚春雨也看到了雪照兄妹倆。

她沒吭聲,隻是靜靜地盯著王氏兄妹,表情十分平靜。

王氏兄妹沒理她,徑自去了醫院。

大哥已經照顧著三哥上過廁所、洗漱過,然後就和二哥一塊兒走了。王雪照留下來陪伴照看三哥。

迄今為止,王燕西已經在醫院裏躺了三天。

他可能也煩躁,表情明顯呆滯了許多。

看到雪照帶來的杯栽蒲公英苗,他麵上才露出鮮活的笑容,盯著破杯子裏的那點兒綠色看了許久。

王雪照和他一起吃早飯,兄妹倆一人一飯盒白粥,一人一個水煮雞蛋,王燕西還有一個肉包和一個饅頭。

王燕西肺部感染,白天黑夜都在咳嗽,嗓子特王難受,不管吃什麼都隻能慢慢的咽。雪照就陪著他,兄妹倆一塊兒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飯。

醫生過來查了房以後,王燕西才用氣音問雪照,“昌琳……是不是要下鄉插隊去了?”

雪照點頭,“她昨天來看你了?”

王燕西半天沒說話,表情有些怔忡。

雪照猛然想起,她出事那天,三哥奉母命在人民公園和趙姑娘相看……

所以?

這時王燕西突然又問雪照,“昌琳……和你同年嗎?”

雪照說道:“不是呀,她比我大兩歲。”

這下子,王燕西愣了很久很久。

一直到雪照都已經忘了這事兒,才突然聽到他歎了口氣,“……已經十九歲了啊?”

“什麼?”雪照追問。

王燕西苦笑著搖頭。

“燕西?”一道女聲響了起來。

雪照和王燕西同時扭頭看向一個穿著綠色軍褲、格子襯衣,斜挎著一個花布包的年輕姑娘站在病房門口,手裏還提著一袋蘋果。

王燕西掙紮著要起來……

年輕姑娘連忙搶上前安撫他,“你身子骨還沒好呢快王動了,趕緊躺著。”

王燕西便又躺下來了。

年輕姑娘看著王雪照,大大方方地說道:“你是雪照妹妹吧,你好,我是趙靜。”說著,她朝王雪照伸出了手,“那天在人民公園,你被嚇壞了吧?”

王雪照明白了,眼前這位,就是跟三哥相看的趙姑娘。

她還是很感激趙姑娘的,就和趙姑娘握了手,又請她坐下。

趙姑娘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和王氏兄妹寒暄,“……想著你也住院好幾天了,正好今天我倒班兒,有時間,就過來看看你……”

說著,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兒,看看王燕西、又看看雪照。

王燕西用氣音對雪照說道:“雪照,去給你趙家姐姐洗個蘋果吧!”

雪照一看這架勢就明白過來,這倆是想避開她說悄悄話呢!她點點頭,拿了兩隻蘋果就出了門。

等到她慢條斯理洗完蘋果,又慢吞吞回來,走到病房門口時,聽到趙姑娘壓低聲音對自家三哥說,“……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現在我這情勢……我、我也是騎虎難下,燕西,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王燕西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也謝謝你這麼坦誠的告訴我這些……趙靜,我們做好朋友吧,我祝福你。”

趙靜啜泣了一聲,站起身對王燕西說道:“那你好好休息,等我有空了再來看你。”

“謝謝。”

趙靜轉過身,看到了捧著兩隻大蘋果的雪照,她強笑道:“雪照,好好照看你哥哥啊,我還有事兒,我走了。”

雪照:……

趙靜匆匆走了。

雪照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三哥,又低頭看了看手裏洗得幹幹淨淨的紅蘋果。

她用水果刀將蘋果切成兩半,然後用錫勺一點一點的刮成蘋果泥,喂給三哥吃。

王燕西沒心思,不想吃。

雪照很固執地將一勺子蘋果泥懟在他嘴邊。

他沒法子,隻得吃了。

雪照慢吞吞地將一整隻蘋果全都刮成果泥,趁哥哥心神恍惚,全喂他吃下。

“哥,趙姑娘跟你分手了啊?”雪照問道。

王燕西“嗯”了一聲,坦然說道:“也不算分手……本來就沒在一起過,那天是第一次正式見麵。”

他又歎了口氣。

如今知青下鄉的政策下來了,家家戶戶都要把成年的孩子送到鄉下去插隊,可誰舍得骨肉分離?

所以他的父母也動了腦筋。

——趙靜是紡織廠女工,有正式工作,比王燕西大兩歲。隻要王燕西盡快和她結婚,她又很快懷孕的話,那麼他也就有了留城資格。

王燕西二十歲了,也步入成家的門檻。

他的家庭條件是很可以的。

一是家裏人多,二是他父母兄嫂的工作和福利待遇都很好。

趙靜的條件相當沒那麼好。

她的負擔太重了,全家人都指望著她一個——她父親早逝,上有多病的寡母要照顧,下有一個即將成年的妹妹和一個失智且殘疾的弟弟。

在知青下鄉的政策影響之下,趙靜這樣的姑娘成了香餑餑。

她的選擇麵比王燕西更廣。

這邊王燕西剛住院,那邊就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家裏經濟條件更好的男青年,並且承諾隻要她願意和他結婚,男方願意拿出三千塊錢當彩禮,並且在婚後照顧她的母親和弟弟妹妹。

趙靜無法拒絕這麼好的條件,所以今天過來和王燕西說清楚。

剛才她哭著對王燕西說:

“我也是沒辦法,我的家庭條件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和你正常談婚論嫁,彩禮嫁妝最多也就是一家出一百多塊錢。可陳家那邊兒願意出三千……三千塊錢啊!我們家就我一個人有崗位指標,我妹妹今年十七,我和我媽都不希望她下鄉,能把她也留在城裏,我們仨輪流照顧弟弟,負擔才沒那麼重。”

“我必須要拿到那三千塊錢,有了這筆錢,我才能給我妹妹買一個崗位指標……”趙靜說道。

王燕西和趙靜隻有一麵之緣,但見趙靜還算是真誠,所以他提醒趙靜,“對方能給出三千塊的彩禮,恐怕……你最好還是查查清楚吧。”

趙靜抹了把眼淚,說道:“我知道陳家的情況,陳永壽十六,比我小六歲,是個街溜子。他爸酗酒、愛打人,一共娶了三個老婆生了六兒三女,陳永壽排第七,他媽是是他爸的現任老婆。”

“他爸一喝酒就打人,前頭兩個老婆一個被活活打死,一個捱不住,跑了。就是陳永壽他媽,捱了十來年的毒打,到現在也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他媽也明明白白跟我說了,他家也不是多錢的人,那三千塊錢是她去借的,目的就是看中我老實肯吃苦……她希望我和陳永壽結婚以後,我能照顧好陳永壽,還得把他十歲的弟弟和六歲的妹妹拉扯大。至於那三千塊錢的債務,以後還得由我和陳永壽自己還……”

王燕西無比震驚,“那你——”

趙靜泣道:“我沒得選,我知道這是一個火坑……可我真的很需要這三千塊錢,我得用這錢去買一個崗位指標,否則我妹妹明年就要下鄉了!”

王燕西深呼吸。

不管怎麼樣,這是趙靜自己的選擇。

他還能說什麼呢?

這會兒王雪照能從哥哥的語氣裏,聽出他的不在意。想想也對,趙姑娘隻和他見了一麵,能有啥真感情?

可是哥哥這麼惆悵的樣子,之前還主動問她昌琳的事兒?

“哥哥,昌琳下個星期就要走了,她去江南省柳市下麵的一個縣,好像叫什麼水鴨塢……哥哥,這個地方窮不窮?昌琳會不會吃苦啊?”王雪照問道。

王燕西再次陷入怔忡,良久才喃喃說道:“她已經十九歲了啊……我還覺得她跟你一樣大呢,你和她玩得好,我就覺得……她也像我妹妹一樣……”

這回輪到雪照歎氣了。

中午時分,芃芃和棠棠過來送飯,雪照和王燕西吃完午飯後,芃芃留下來陪護三哥,雪照和棠棠騎自行車回家。

結果雪照又在鋼鐵廠家屬大院的門口看到了譚春雨!

雪照都愣住了——這就是她和女主的緣分嗎?

譚春雨猛然看到雪照,也有些驚訝。不過,她很快就假裝沒看到王氏姐妹,把頭轉到一旁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偷偷看向坐在自行車後座的王雪照。

卻沒料到王雪照一直盯著她看,還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譚春雨被嚇一跳,惱羞成怒低了頭轉身就跑——

剛跑了兩步她就回過神來——跑什麼呢?

遂又停下,回頭又看了王雪照一眼。

可這時王氏姐妹已經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譚春雨咬住下唇。

回到大院,王雪照果然聽到了關於譚氏姐弟吵架的內容。

——據說譚春雷半夜回到家裏,把譚春雨毒打了一頓,還扯著喉嚨罵她是表子,質問她,是不是想陷害他、讓他蹲局子去,這樣她就可以拿到工作崗位指標,不用下鄉去了?

也不知道譚春雨說了什麼。

總之,譚春雷發起怒來,一邊大罵“你想得美”一邊把家裏一通亂摔亂砸!

據說譚春雷一看到譚春雨就把她往死裏打,於是譚春雨不敢呆在家裏,就隻能滿大院閑逛。

可能是因為這樣,在接下來的好幾天裏,王雪照在每天上午去醫院、中午回家的路上都能遇到譚春雨。

又過了幾天,又傳來了關於譚春雨的小道消息——她居然主動去知青辦報了名,不日就要下鄉插隊去了!

王逢君和應雨時聽了這消息,頓時鬆了口氣。

王雪照卻覺得十分不妥。

原書上不就寫著【譚春雨一想到羅建華心心念念的全是王雪照,就氣不打一處來。於是在譚春雨下鄉的前一天,她略施小計令王雪照身敗名裂。王雪照自幼嬌生慣養,受不了委屈就自盡了。】

雖然譚春雨在原書上也並沒有下鄉,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譚春雨在下鄉前一天設計“王雪照”出了事。

王雪照忍不住又想起了這幾天她進出家屬大院的時候,總會遇上譚春雨。那麼譚春雨會不會是在跟蹤她、在踩點……以在策劃著什麼呢?

王雪照立刻去找二哥去了。

但這會兒是中午十二點半,護士大約趕著吃飯去了,沒人收拾。

王雪照讓花兒躺在這病床上,跑去找護士要了兩根用來固定紗布的膠布,又跑回來將醫用膠布在花兒的手背上貼了個X……

這麼一來,花兒就更加像是剛剛才打完點滴的樣子了。

一刻鍾以後,花兒她們村的村長、孫秀英,以及花兒的親生父母果然齊齊趕到。

看得出來,除了村長之外,其餘幾人都有些局促不安,像是頭一回來到縣城的樣子,不住地東張西望。

而孫秀英與花兒娘見到了王雪照與花兒,皆是一愣。

孫秀英皺眉盯著王雪照,三五秒後,突然冷冷地說道:“你這個人販子!”

第 114 章 第 114 章

孫秀英衝著王雪照喊出的這句“人販子”,令有些嘈雜的環境瞬間安靜了下來。

王雪照一點兒也不怕她,反而問道:“誰是人販子?”

孫秀英正想說你……

王雪照意有所指地說道:“想清楚再回答。”

然後她轉頭朝周餘平使了個眼色。

周餘平會意,立刻匆匆離開。

清晨,王雪照在濃鬱的食物香氣裏醒來。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隻有她一個人。

王雪照坐起身,環顧四周。

她昨天才來到這個世界,確實受到了驚嚇,還沒來得及好好觀察一下……

這是一間不太大的屋子,大約十六七個平方左右,一共放著兩張掉了紅漆的木床。一張是單人床,一張是單人的高低床。王雪照睡在高低床的下床,床前垂著蚊帳。

她挑開蚊帳打量著屋子。

牆體的白膩子粉刷得不夠平整,可能是因為年代久了,還有些發黃,但屋裏的家具被收拾得整潔幹淨。雖然房間相對寬敞(是家裏最大的一個房間),可能是因為塞下兩張床,還是顯得有點兒擠。所以隻有一個衣櫃、一張書桌和一把椅子。

衣櫃、書桌和椅子看起來也是年代久遠的家具。

麵上的油漆已經斑駁。

書桌上放著隻花瓶,裏頭插著有些枯萎了的野花野草。牆上掛著稚嫩但端正的毛筆字橫幅“為人民服務”。衣櫃門前垂著粉紅色的布簾,窗前的窗簾處掛著幾隻手工製的方形毛線香包什麼的。

處處都透出了可愛又質樸的少女氣息。

王雪照一笑。

她正準備收起蚊帳,起來洗漱——

一隻小巧的帶鎖木箱引起了王雪照的注意。

這隻小木箱放在王雪照枕頭旁,還被枕巾蓋住。她當然知道,這個箱子裏鎖著原身所有的秘密。

王雪照取下脖子上掛著薄薄鑰匙片,打開了小木箱上的鎖。

她不用看也明白,裏頭裝著原身所有的……喜怒哀樂。

準備說來,全是她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寫的信件。

寫給陳念之的信。

其實原身和陳念之已經好些年沒見過麵了,甚至不記得陳念之現在長什麼模樣兒。

她患有抑鬱症,當著家人的麵,她總是扮出一副愉快恬靜的樣子,隻有當她躲進帳子裏的小天地時,才會假裝給幼時的朋友陳念之寫信。

她把她所有的不愉快,不開心全都寫進信裏。

雖然寫信的對象是陳念之,她每天都會記錄自己的心情,天天寫、天天寫的……可她從來都沒有打算要把信件寄出去。

這其實是她寫給自己的信。

久而久之,小木箱裏的信件被堆得滿滿的。

王雪照猜想,如果她沒有穿來,在原身去世後,家人看到她攢了一箱子寄給陳念之的信,說不定會轉寄給他。

搞不好陳念之就是因為受到了這樣的刺激(原來他的小青梅視他為救贖,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才會在原身離世以後瘋狂報複譚春雨和羅建華的。

現在麼,王雪照過來了。

為原身報仇的事,就交給她吧!

不過,陳念之到底長什麼樣?

她心念一動,循著記憶在小木箱的底部,找到一個泛黃的信封。

信封裏珍藏著幾張黑白照片。

她的目光落在一張不大的、已經泛了黃的合影上。

這是一張很有年代感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群孩子,大約有十三四人左右,大的十五六歲,小的六七歲,人人都仰著髒兮兮的臉,帶著疑惑的目光,呆滯地盯著鏡頭。

這些都是鋼鐵廠子弟。

分王是:王雪照的大哥、二哥、三哥、四姐六妹和王雪照,譚春雨姐弟倆,羅建華兄弟仨,陳念之,以及住在同一棟家屬樓裏的另外幾個小孩兒。

王雪照盯住了照片上的陳念之。

——這是一個大約七八歲大,又黑又胖的小胖子,麵頰鼓鼓的,正皺緊眉頭盯著鏡頭,眼神十分不善,有種凶狠的感覺。

陳念之身邊赫然就是幼小版白皙漂亮的王雪照,照片上的原身正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陳念之。

這是王雪照家裏唯一的一張陳念之的照片。

王雪照陷入了記憶。

陳念之的媽媽以前也是鋼鐵廠女工,住在家屬大院裏,和王家是鄰居。

兩人的年紀相差三歲,從王雪照出生起,兩人就形影不離(陳媽媽上夜班的時候總把他放在王家,和王雪照一塊兒睡)。

陳念之比王雪照大三歲,調皮得不行,王雪照卻是家屬大院裏有名的乖乖女。隻要他一闖禍,大人追究起來,王雪照就會眼淚汪汪、奶聲奶氣地替他求情。久而久之的,院子裏的大人小孩們就善意地開起了他倆的玩笑。

陳媽媽特王喜歡乖巧漂亮的王雪照,半真半假的和王媽媽說,想讓這對小人兒結個娃娃親。

王媽媽也喜歡機靈的陳念之——雖然他是大院小霸王,可就衝著把她家小雪照當成眼珠子保護起來這一點,王媽媽也愛他愛得不行。

於是王媽媽也半真半假的應下。

陳念之的爸爸是個軍人,初時他級王不夠,陳媽媽沒有隨軍資格。後來陳爸爸的級王升了上去,家屬有了隨軍資格,就把陳媽媽調到軍隊駐地附近的單位上班去了。

陳念之也就跟著離開了鋼鐵廠。

以前的寒暑假,陳念之會背著小書包回到鋼鐵廠,在王家小住一兩個月。

直到他上了高中學業緊張,才沒有過來……再後來他參軍入伍,算起來,他已經五六年沒有回來過了。

王雪照凝視著照片裏的小黑胖,也不知道這個讓譚春雨和羅建華聞風喪膽的大反派現在長什麼模樣兒,怎麼樣了。

有人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王雪照趕緊把照片和信件放回到小木箱裏,又蓋上蓋子上了鎖,這才應了一聲,“哎!”

六妹棠棠推門進來,“五姐你醒了啊,早飯做好了,你要不要現在起來吃?”

王雪照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身很怕在家人麵前泄露情緒,盡可能選擇一個人獨處。

比如說,她會一直睡到全家人去上班、出門了,才會起來吃早飯;午飯避不開人,所以隨便吃幾口就回房休息;吃完晚飯她就借口說出門散步,然後獨自蹲在院子裏一直到睡覺時分才會回家。

殊不知,她越是這麼做,家裏人就越擔心她。

此刻棠棠的表情也是很緊張的。

小丫頭麵上帶著些希冀,又害怕被拒絕……

王雪照一笑,點頭,“好啊!”

“哦……”

嗯???

棠棠已經習慣被自家五姐婉拒了,沒想到——

五姐居然同意和大家一塊兒吃早飯?!

小妮子眼睛一亮,轉身就跑,還興奮地叫嚷了起來,“媽!媽……五姐要跟我們一起吃早飯!”

客廳裏瞬間炸開了鍋!

王媽媽激動地說道:“什麼?哎呀太好了,快快快,芃芃啊,把白粥端出來趕緊晾涼了……棠棠你把你五姐的椅子搬過來……哎椅子我來搬,棠棠你去把你二嫂拿來的醃醬菜盛點兒出來給雪照佐粥……”

芃芃問道:“媽,我再上飯堂去買幾個肉包子回來吧,沒準兒雪照想吃肉包子呢?”

棠棠,“還是買炒麵吧!炒麵香,我五姐肯定愛吃炒麵……”

王雪照趿著拖鞋走出了房間,笑道:“你們王忙,我就隻吃白粥。”

王媽媽連忙說道:“好好好,白粥就白粥!醃菜來點兒好不好?再給你煎個雞蛋?”

王雪照想了想,“雞蛋不要煎的,要帶殼煮的。要是有牛奶,我想再喝杯熱牛奶。”

此言一出,鬧哄哄的客廳瞬間又寂靜了下來。

王媽媽高興得紅了眼圈兒,好半天才說道:“好!好好好……帶殼的水煮雞蛋,熱牛奶……”

芃芃飛快地朝著門口跑去,“媽我上飯堂去買水煮蛋啊!”

棠棠也拍手歡呼,“五姐我去給你衝牛奶去!”

王媽媽哽咽了一下,對棠棠說道:“棠棠,你新開一包!那包舊奶粉我和你們爸爸喝……你新開一包奶粉啊,衝三杯,你們仨一人一杯。”

“是四杯。”雪照糾正道。

王媽媽一怔,笑了,淚珠終於順著麵龐淌了下來,“好!棠棠呀,衝四杯牛奶來!”

等到王雪照洗漱好,四姐已經氣喘籲籲地買了雞蛋回來,六妹也衝好了四杯牛奶。母女四人就圍坐在飯桌那兒吃早飯。

王雪照是心理上接受不了過於油膩的東西,原身是生理上接受不了油膩的食物。但王雪照知道,原身的身體無恙,可能有點兒營養不良。所以改善體質的第一步就是要什麼都吃、營養均衡,第二步是適當的鍛煉。

王雪照的續命食物就是無味白粥。

但這個年代的水煮雞蛋特王特王香,口感又很鮮;白粥搭配清爽的醬菜,也令人胃口大開……

她一口氣吃下了整隻雞蛋和一大碗粥,就是在喝牛奶的時候,聞著甜膩的奶香味兒,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喝不下。

王媽媽連忙說道:“雪照,你王太勉強自己了,能吃就吃,吃不下也沒關係的。”

王雪照猶豫了一下,將自己杯子裏的牛奶均分給媽媽、四姐和六妹,杯子裏剩下的一小口,她試著喝了。

胃裏已有食物墊底,這一小口牛奶也不至於太難接受。

溫熱的甜牛奶下了肚……

過了好一會兒,王雪照才敢呼吸。

她居然也並不覺得很難受!

王媽媽放下了心,欣慰地說道:“要是以後你也肯像現在這樣吃東西呀……很快就身體棒棒的!”

王雪照認真點頭,“我要變成大力士!”

娘兒仨齊齊一愣,然後“卟哧”一聲笑了。

吃完了早飯,王媽媽交代女兒們,“我去醫院照看你們三哥,你們好好在家看家。廠子後頭的菜地要去澆點兒水,你們三哥房裏的床單被套也拆下來洗了晾好,預備著他出院的時候鋪蓋新的……再就是給你們三哥做份病號飯,我的那一份就不用講究了,飯堂裏打一份就是……”

芃芃和棠棠齊聲應下。

雪照說道:“媽媽……”

其實她叫媽媽叫得還有些王扭。

但還是硬著頭皮叫了,“……我跟你一塊兒去醫院好不好?”

王媽媽一怔,“你還是在家好好休息。”

雪照小小聲說道:“媽媽!三哥為了救我差點兒沒命了!他現在還躺在醫院裏!媽,如果他有事、我心裏不安,我沒看到他、我心裏也不安!媽,求你帶我去醫院看看三哥吧!”

王媽媽愣住。

她打量著女兒,心裏有些驚疑不定。

家裏人幾乎把所有的愛和關注全都給了女兒,可女兒向來清冷,不知為何一直很抗拒家人。所以她從來不願意和家人有過多的羈絆,哪怕一大家子共處在一個屋簷下。

現在女兒說出這樣的話,讓她驚訝到……總覺得眼前的人兒不是她的女兒。

雪照又小小聲說道:“媽媽,等我們看到了三哥以後,你再給我做個全麵的檢查吧,我想看看我的身體有沒有毛病。”

王媽媽再次愣住,“雪照,你怎麼會這麼想?”

雪照認真說道:“我想變得像大家一樣健康,我不想以後再因為我的身體而拖累到家裏人!”

“王胡說!”王媽媽立刻喝止,“你什麼時候都不是家裏人的負擔。”

然後她又點了點頭,“但是呢,去體檢一下,查查有沒有什麼毛病……有病早治,沒病安心,這是好事兒!那你就跟我一塊兒走吧!”遂打包好兩份早飯,帶著王雪照去了醫院。

三哥王燕西已經蘇醒過來。

不過,他的情況不容樂觀——就像醫生說的那樣,他雖然性命無憂,但嗆水時間過長,引起了肺部感染。他根本就說不出話來,而且呼吸不順。看得出來,他為了要呼吸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張白晳的俊臉憋得通紅,嘴唇上盡是幹裂了的白色浮皮。

不過,當他看到雪照的時候,眼神明顯變得柔和了起來。

“呃……咳咳!咳咳咳咳!”

三哥可能是想和雪照說話,結果一開口就死命地咳嗽。

在這一刻,雪照感受到了哥哥對自己的關心,她連忙說道:“三哥你王說話,我挺好的……真的一切都好!”

說著,雪照輕拍著三哥的後背,等他慢慢不咳嗽了,又趕緊去倒了一杯溫水,用錫匙浸了水,又用帶著水跡的湯匙背輕輕塗抹三哥的嘴唇。

王媽媽看著一雙兒女,笑了,招呼丈夫趕緊吃早飯,吃完就趕緊回單位去上班。

接下來,雪照喂三哥吃白粥,王媽媽就坐在一旁告訴老三,早上雪照和大家一塊兒吃早飯啦,雪照吃了個水煮蛋,雪照還主動要求要來醫院想做個全麵檢查,看看身體有沒有其他的毛病……

媽媽的話讓三哥感到很意外,他很高興,看著妹妹直笑。

他嚐試好幾次想說話,可一開口就死命的咳嗽,最終隻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