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時點頭,捋起了袖子走進了廚房。
陶明暖則帶著王雪照逛起了別墅。
別墅一樓除去客廳、飯廳之外,就是王擎天和談露的臥室。
張春明道:“這家裏沒個女人操持,那能叫家嗎?那叫豬圈!”
李誡訕訕的說道:“你這意思……你還把王雪照當媽了?”
董建國“噗”一聲笑出了聲音,雙肩急速聳動。
氣得張春明麵紅耳赤,“放你的狗屁!我的意思是,團隊裏有女同誌這是好事兒!或許她的力氣沒那麼大,可她們總會關注到我們沒注意的點兒!”
“趙蓮姣,你也別把死字掛在嘴上。”
“我先和你說兩件事,你再決定要不要繼續訛宋成粵。”
在麵對宋成粵時,趙蓮姣還是一臉的泫然欲泣。
在麵對王雪照時,趙蓮姣連裝都不想裝了,“王雪照我搶你男人了嗎?你要不要用訛這個字?”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問趙蓮姣,“咱們在報名下鄉時,就知道有規定——下鄉插隊的城市知識青年,必須是未婚未育的,對吧?”
起先趙蓮姣還以為王雪照會幫著宋成粵罵她,甚至把她在老家的那點兒糗事拿出來當眾說。
她很反感、很抗拒,甚至已經做好了反擊的心理準備。
沒想到王雪照說的居然是這個。
王雪照又問大家,“可能各地的規則都不一樣,畢竟咱們來自五湖四海……那麼大家在報名的時候,都有這條規矩嗎?”
大家全都齊齊點頭,說都有。
王雪照對趙蓮姣說道:“我們是來自同一個城市的,所以我很確信,我們那兒也有這條規定,趙蓮姣,你說呢?”
趙蓮姣隻好承認,“好像是有這個說法……所以呢?”
王雪照說道:“我就想問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規定。”
趙蓮姣嗤笑,“已婚已育的,誰舍得拋家棄子的下鄉啊!”
王雪照點頭,“你說得太對了!”
“人呢,還沒成家的時候,就是無根的浮萍,去哪兒都一樣……但總歸要落葉歸根的,對吧?”
“如果你在插隊的地方成了家……”
“那你的家,到底在哪兒?”
“將來你又要落葉歸根到哪兒去?”王雪照又問。
趙蓮姣,“我……”
她本來下意識地想要反駁王雪照的,卻又情不自禁開始思考王雪照提出的問題。
是啊,下鄉知青必須未婚未育,是因為知青的家還在城市,將來還要回來。
可如果知青在插隊的地方結了婚、生了孩子……
那插隊的地方豈不就成了知青的家?
那以後還能回到城市嗎?
趙蓮姣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
不不不……
這可不行!
王雪照問暢暢,“這是什麼?”
——這藥茶喝起來有種濃鬱的果香和微酸,一口喝下去,生津止渴,口舌生香。
暢暢小小聲說道:“這是用白刺果熬的!前幾天程曉健送來的……”
王雪照皺眉。
暢暢又道:“昭昭姐你放心,我們沒白拿他的東西,當時舅媽就給了他一點兒東西當成交換。舅媽說這事兒不大,這段時間你又忙,所以沒跟你說……”
頓了頓,暢暢又道:“可是昭昭姐,程曉健最近是幹什麼啊?他給你送東西的次數越來越多了,都不是什麼貴重物件兒,可他跑得這麼殷勤,總覺得好像帶著點兒目的……”
“他該不會是在……暗戀你,想要追求你吧?”暢暢問道。
王雪照啼笑皆非,“這不可能!”
第 155 章 第 155 章
王雪照並不認為程曉健會追求自己。
但在暢暢提醒後,王雪照開始關注程曉健,也覺得有些不太對了。
是的,程曉健一直在她麵前獻殷勤。
包括但不限於:
幫王雪照拿東西;
王雪照和農場領導開會的時候他不在,但王雪照一去田間地頭,他一定伴在她左右;
他常在談露麵前露臉。
討論這個,是為了讓輪流做飯的同學節省糧食。
其中,大家最饞的就是大米。
隊伍裏的超八成的人,都是南方人;剩下的兩成,雖然從小在麵食地區長大,但也對大米飯有著非常濃厚的興趣。
可是,分到的大米實在是太太太少了!
於是大家提議,能不能把大米當成福利物資?
比如說團隊裏有人過生日,以及過年過節的時候,就煮大米飯吃。
王雪照手一揮,立刻讓宋成粵算一算,按大家提出的要求,一年得耗費多少大米……
然而得出的結論卻是:根本不夠霍霍的!
王雪照就改了一下規則:
過年過節呢,是所有人都能分成半碗大米飯;
但是團隊裏有人過生日呢,可以得到滿滿一飯碗的白米飯!
她又讓宋成粵算過,證實這麼做的話,大米的消耗才是可控的。
今天是王雪照的十八歲生日。
也是團隊組建後,第一個過生日的人。
她得到了滿滿一飯盒的大米飯!
這盒米飯是薑幗英煮的。人們的審美是跟著經濟水平來的。
在這個全民貧窮的時代,大家恨不得讓所有的布料都變成黑灰棕,因為經髒麼!
這個鮮亮的白底小綠葉的床單被套,一看就讓人覺得心情舒暢。
王雪不由自主地走到床邊,摸了摸鋪蓋。
棉花厚實、綿軟、溫暖。
布料親膚柔軟。
陶明暖說道:“其實媽媽常常睡在你的床上,她隻要一想你了,就會來你床上躺一會兒,睡一覺。”
說著,她就指著整齊疊放在床頭的一張小薄被,“每次她都要抱著你小時候用過的包被。”
王雪照拿過了小薄被。
還真是一張不大的包被,先前應該是鮮豔的嫩黃色,現在顏色早就已經褪了。
“其實裏頭的棉花也就已經結了塊兒,媽舍不得扔,每年夏天都要費老大的勁兒,把裏頭的棉花拆出來,扯散了再暴曬,我看著不像話,每年都趁她不注意,悄悄換一半兒新棉花進去……要不然啊,就那麼一丁點兒的舊棉花,哪經得起這麼多年被她拆來曬去的!”陶明暖說道。
王雪照輕輕地撫摸著這塊小小的包被。
陶明暖又招手,讓王雪照走到書櫃這兒來,“快來看看,這裏頭是什麼。”
王雪照這才將小包被疊好了,走到了書櫃前。
陶明暖打開了書櫃,指著最上麵的兩排,“這些書,全都是從小學一年級,一直到高三的課本,我開學的時候會向學校買多一套,拿回來放著……這些都是你的。”
然後她又指著書櫃裏其他擱板上放著的東西,告訴王雪照,“這些家裏人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每一年都沒有落下過。”
王雪照愣住。
擱板上放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她愧對狗娃,悄悄把狗娃藏在了家裏。
是的,鳳嬸給王仁貴生了十來個孩子,最大的十五歲,最小的剛斷奶。
王仁貴除了伸手找老婆要酒喝和打老婆之外,從來也沒操過孩子,更加不會管孩子,家裏多了一個狗娃,他根本不知道。
鳳嬸帶著孩子們為了生計艱難操勞,能活下去,但很難很難。
狗娃跟著鳳嬸一家住了一年多……
一天晚上,王仁貴吃醉了酒走夜路,一腳踏了空,跌進獵人安置的陷井裏,幾天之後才被發現,當時人都已經臭了。
王仁貴死了以後,鳳嬸一家的日子反而好過了些,沒人拖後腿了麼!
有一天清早,狗娃多拿了灶上的兩個饃,離開了。
他獨來獨往慣了,跟著鳳嬸一家子住,始終覺得太鬧騰。
後來,他在流浪的時候,被一支解放軍救了。
他們把他帶到解放區,讓他在那兒上了幾年學,由於他的識字啟蒙老師姓王,狗娃就跟著她姓了王。
本來王老師給他取了個名字叫“王新天”,寓意為創造新天地;狗娃不要,因為學校剛教了一句話——不信鬼神信蒼生。
所以他要叫王蒼生。
結果後來登記學生名字的時候,記名老師聽岔了,給他登記的是“王擎天”……
狗娃心想,王擎天也挺好聽,就這個吧!
就這樣,王擎天有了自己的名字。
當王擎天長到一米七的那年,他參了軍。
不過三四年的功夫,他的個子躥到了一米九。
也因為身體素質好、反應快,對危險又有著天然的敏感,他數次立功,軍銜飛快地往上漲,年紀輕輕就得到了“不敗戰神”的美稱。
再次得知鳳嬸的消息時,是在老二王明曜出生的那年。
那會兒王擎天正一手抱著明曜、一手牽著明曦,陪老婆上街買東西,賣葉兒粑粑的鳳嬸認出了王擎天手背上的疤痕——那是當年被王仁貴給打的,差點兒把王擎天給打殘廢了。
鳳嬸也是因為這樣,才心懷愧疚收留王擎天在身邊養傷。
也是因為那次再遇,王擎天才知道,原來鳳嬸的十幾個孩子,除了王七斤和王九彩之外,其他的孩子全都沒了!
當時談露剛生完老二,聽不得這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故事,便幫著鳳嬸母子仨在當地安頓了下來。
鳳嬸因為對王擎天兩口子心存感激,大家又都姓王,常讓王七斤和王九彩喊他兩口子哥哥嫂子……
以前鳳嬸還在的時候,王九彩還算老實忠厚。
鳳嬸離世後,王七斤還活著,也還能鎮住王九彩。
可三年前王七斤因病去世……
王九彩就開始作妖了。
隻不過,王擎天常年不在家,一般家務事兒都由談露打理。
談露可不慣著王九彩……
向來把王九彩收拾得妥妥帖帖。
直到一年前,談露思念愛女過甚,一度精神錯亂,被送進療養院以後——
王九彩開始折騰了。
她在外頭怎麼吹的牛,王家人不知道;
但她樂此不彼地避開王擎天,洋洋得意地在王家的孩子們麵前,斷章取義地說,當初王擎天就快要活死了,要不是她媽收養了王擎天,今天王擎天能當華北軍委一把手?
這事兒連王擎天都不知道!
還是一個月前,風秀雅受夠了王九彩的嘴臉,忍不住向王擎天告狀,王擎天才知道王九彩是這樣造謠的。
氣得王擎天大罵了王九彩一頓。
王九彩受了氣,便趁王擎天下連隊的時候跑來家裏鬧事撒潑。
而先前在談露的保護下,王家的孩子們從來也沒有直接麵對過這樣的潑婦。
男孩子們大多有自己的工作,平時也不著家。
天天回家的隻有陶明暖。
最慘的是,陶明暖和王九彩還是同事!
王九彩仗著自己是王擎天的“妹妹”,這一年來上躥下跳得厲害,偏偏陶明暖又性格溫馴……
就這樣,王九彩騎到了王家人的頭上。
聽到這兒,王雪照大約明白了,這是被惡人給訛上了親戚!
也難怪王家人對王九彩的態度……有點應激,還有點兒無措。
原來是因為沒了媽媽談露的壓製,王九彩是最近才囂張起來的啊!
那……
還沒等王雪照分析明白,院子裏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
陶明暖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媽!媽你慢點兒!放心吧,昭昭在家……她在家!她哪兒也不去!”
另外一道溫柔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媽你小心點兒,別摔了。”
王雪照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向了客廳玄關處。
頃刻間,一個滿頭銀發、容貌美麗、身材高挑的女人衝了進來。
王雪照忍不住站起身,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這個女人——她真像前世電視劇裏的白發魔女練霓裳!
頭發是全白的,但麵容看起來又很年輕。
最離譜的是,這女人……她的長相,居然和王雪照一模一樣?!
可以說,這女人就是王雪照的成熟版。
王雪照的眼圈兒一下子就紅了。
有成色很陳舊的竹編蜻蜓、鉛筆、橡皮、鋼筆、尺子三角板;
有漂亮卻顯得很稚氣的發夾、發圈、自製的項鏈,明顯是給小孩子用的兒童手帕,連環畫,自製的書簽……
陶明暖指著那一堆林林總總的東西,一一介紹:
“這是你丟失後的第五年,大哥親手給你做的彈殼項鏈兒……這彈殼是鏈墜子,他在靶場撿的,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鑽了個洞,能讓繩子穿過這個洞。對了裏頭還有張小紙條,你要不要看看?”
王雪照拿過那個粗糙的彈殼項鏈,一看,裏頭果然有張紙條。
她找了個圓規腿兒,把塞在彈殼裏的紙條挑了上來,打開一看,小小的紙條上寫三個小小的字:【對不起】
王雪照閉了閉眼,用力地將彈殼攥在手心。
陶明暖又指著那些東西說道:“這是二哥送給你的禮物,他考了數學第一……然後他把他的名字塗成了你的。”
“瞧,這套植物圖鑒啊三哥一早看上了,想送給你當生日禮物,可是太貴啦!”
“他攢了一整年的零花錢,六一兒童節那天學校還發了兩元購書券,他跑去買書,結果人家告訴他,是,一本書六元錢,可一套有兩本,得花十二元!就算他有兩元購書券,那也要十元錢。”
“後來他找同學借錢買的,一放學就去撿破爛、幫人家搬煤什麼,熬了大半年才還清!”
“四哥參加物理競賽拿了全國第一,獎品是一枝鋼筆……喏,就這枝,據說筆尖是白金的,四哥當成你十五歲的生日禮物,送了給你。”
“二哥想看稀罕,不小心把筆尖摔劈叉了!”
“咱二哥那副身板兒你是知道的,又高又壯!四哥剛才你也見著了,比二哥矮了一個頭……可那天啊,二哥被四哥摁著一頓死打,壓根兒不敢還手!”
“最後還是媽出麵,拿著這枝筆四處求人,總算把筆尖給修好了……”
“啊,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這蜻蜓發卡子當年可流行可好看了!我攢錢買了一對兒,想著我們是姐妹麼,到時候你戴一個、我戴一個……”
“可你不在,我戴了幾天以後就有點兒舍不得了。想著要是你回來了,我的發卡子卻已經戴舊了,你的還新……那就不像一對兒了。”
“所以我就把我這隻,和你那隻收在了一塊兒。” 陶明暖絮絮叨叨地說道。
王雪照拿過這對蜻蜒發卡看了看,用其中一個發卡挑起自己的一縷劉海,斜斜地別在自己的鬢邊。
陶明暖的眼圈慢慢紅了。
王雪照拿過另外一隻蜻蜒發卡,將之別在陶明暖的鬢邊,還幫著她調整了一下。
陶明暖拉著王雪照走到了鏡子那邊,兩人對著鏡子照。
“昭昭,你跟大哥二哥這麼像……你看看,我倆都別著這一模一樣兒的發卡,我倆像嗎?” 陶明暖一邊擺造型一邊問道。
王雪照也凝神看著鏡子裏的兩個女孩兒。
其實她和陶明暖一點兒也不像。
她的五官明豔美麗,陶明暖是清秀佳人……
“真像啊!”王雪照盯著鏡子裏兩人頭上別著的蜻蜓發卡,歎道:“依我看,這對晴蜓不能說完全不像吧,怎麼看也是一模一樣的!”
陶明暖愣了一下,被王雪照逗得哈哈大笑。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說道:“對了昭昭,你還沒看這些年來,爸媽給你準備的生日禮物呢!快來……”
說著,陶明暖牽著王雪照的手,把她拖到了書櫃旁。
可這時——她的女兒昭昭還沒丟失的時候。
所以她認不出已經變老的丈夫,認不出已經長大的兒子們。
當談露喊王擎天“首長”的時候,王雪照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王擎天的難過。
王雪照也很難過。
她留下了想要離開的談露,認真聽著談露津津有味地說起她心愛的小女兒的故事……
——昭昭很聰明,她的幾個哥哥很調皮,總闖禍,有時候差點兒把談露給氣死。
每一次哥哥們耷拉著頭,有氣無力等著捱打的時候,昭昭會踉踉蹌蹌走過去,抱著媽媽麼麼麼麼地親……
媽媽就消氣了。
哥哥們逃出生天。
但有時候媽媽教訓哥哥們的時候,昭昭睡覺了,攔不住。聰明的昭昭會在醒來後,覺察到哥哥們捱了揍,她會大方的把她的牛奶分給哥哥們,還主動和他們貼貼,安撫他們。
——昭昭很愛爸爸,雖然自出生起就沒親眼見過爸爸,但媽媽會天天拿著爸爸的照片教她認。
隻有一見到穿軍裝的人,昭昭就會衝著人家指指點點,“爸爸……”再比劃一下身高,意思是我爸爸比他高。
或者比劃著讓媽媽知道,她爸爸軍裝上的肩章和眼前這人不一樣。
她還會常常指著家人們吃飯的碗,問“爸爸?”,意思是爸爸怎麼還不回來?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吃飯?
——昭昭最愛的還是媽媽。
談露坐月子沒坐好,生完昭昭以後時不時尾椎骨會疼。
她當著昭昭的麵自己按揉了幾次……
然後昭昭就學會了。
她會指揮談露趴在床上,然後用她稚嫩的小手幫媽媽按摩。
這樣乖巧可愛又聰明的女兒,連王雪照自己聽著,都覺得這麼好的女兒,根本就是下凡投胎來報恩的!
難怪談露這麼愛孩子,哥哥們也這麼喜歡妹妹。
王雪照的眼淚撲籟籟地淌。
在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以後,頭一回知道……
原來她真正的親人是這樣的愛她!
這時,陶明暖喊了一句,“都已經過了飯點兒了!咱們吃飯吧?”
談露站起身,“你們吃吧,我就不打擾了……”
家裏人齊齊愣住。
大家都在想,要想個什麼樣的理由才能留下談露。
王雪照很直白地問她,“昭昭呢?她在哪兒?你為什麼一直在找她?”
這裏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談露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昭昭上哪兒去了?就好像我做了個很長久的夢,醒來以後昭昭就不見了,這個世界也變了……”
王雪照又問:“現在是哪一年你知道嗎?”
談露笑道:“今年?今年是一九五零年啊!去年十月建國的,我家王擎天在北京忙得站不穩腳……”
聞言,王擎天眼眶通紅。
王雪照的幾個哥哥們也很難過。
王雪照卻說道:“可現在已經是一九六八年了,再過上兩個月就是一九六九年了。你的昭昭已經長大了,她不是一歲一個月的孩子,而是已經快二十歲了。”
談露呆住。
“這……不可能!”談露急道,“我、我……就在不久前我還抱過昭昭!她才一歲多……”
家裏的爸爸哥哥們都緊張了起來,就害怕談露會發病。
王雪照卻扶住了談露的手臂,“你別著急,我來告訴你真相。”
“你的靈魂,從一九五零年穿越到十八年後的一九六八年。”
“你怎麼也找不到你的昭昭,是因為昭昭已經長大了。”
“談露,你為什麼隻找昭昭呢?你的丈夫、你的兒子們……你為什麼不嚐試著找一找他們?”
家裏人齊齊愣住。
說實話,療養院的醫生一直建議家裏人順著談露。
因為她精神不好,導致身體機能也不太行,一著急,她就會吐血。
先前就發生過,護工阿姨和她爭辯今年是一九六八年,談露意識到女兒已經丟失了十八年後,整個人昏死過去,還吐了血,全身器官衰竭……
所以大家隻能聽從醫生的建議,哄著、騙著她。
剛才王雪照在談露麵前,清清楚楚地拆穿了今年是一九六八……
大家陡然緊張了起來!
王明曦甚至已經朝著門口走去,打算讓警衛員把車開到別墅門口,做好分分鍾送媽媽去醫院急救的準備。
大家萬萬沒有想到,王雪照居然會這麼說。
什麼靈魂穿越啊?
什麼從一九五零穿越到一九六八啊……
但不得不說,談露現在的精神狀態,讓家裏人一下子就接受了王雪照的說法。
談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她當然不相信這年輕姑娘說的。
於是她跑來跑去的問人,今年是哪一年。
所有人都告訴她,今年是一九六八年,還有兩個月就要過年了。
談露震驚了。
她不傻。
所以她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屋子裏的人。
“所以我……我真的穿越了?”
“我從一九五零年,直接穿越到十八年以後?”
她指著王擎天問,“你、你是王擎天?你是我丈夫?”
王擎天含淚點頭。
談露盯著王擎天看了很久很久……
她按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又看向了王明曦和王明曜,“你們……”
王明曦道:“我是老大。”
王明曜也說道:“我是老二。”
談露心道:果然如此。
“咣當!”一聲陶瓷破碎的巨響從旁邊的屋子裏傳來。
伴之而來的,是一聲哀嚎,“啊!疼死我啦!”
陶明暖立刻走去查看,又驚又怒地吼了一聲,“楊天寶!怎麼又是你!你跑上來幹什麼?啊?你把三哥的罐子給打破了?!你是不是要死啊,這是三哥很辛苦才找回來的中藥,是給他未來嶽父的!”
王雪照也走了過去,一看,才知道小胖子在三哥四哥的臥室裏亂翻亂找,剛才還很關著門的衣櫃,櫃門大大打開,一個陶瓷罐子已經碎在地上,碎瓷片裏混著黑色的丸藥,整間屋子彌漫著濃重的中藥味兒。
小胖子衝著陶明暖怒吼,“打破了就打破了!要你多管閑事兒?你給我滾!你以為你是誰?我告訴你你要有點兒自知之明!你根本就是我舅舅家的丫鬟!還輪到你在這兒跟我說三道四的?”
陶明暖被氣得直發抖。
她直接把泡洗過的大米放在飯盒裏,再添點兒水,放在上台階的灶口那兒煨熟的。
可能是因為事先泡發過大米,以至於大米漲發得特別好。
飯煮熟了以後,高高地膨出了飯盒一大截!
王雪照領到這盒米飯的時候,眼晴是亮晶晶的!
天哪!但她的內心是崩潰的。
雖說王雪照做的奶茶味道很好……
可是,這鹹蛋黃,加了蛋白的豆芽茶,還有幹辣椒碎和黃豆碎……
啊對了,還有饅頭和正在鍋裏炕著的餅子!
為什麼今天的食物這麼奇怪啊!
王雪照為什麼不做昨天的湯麵呢?
至少那個看起來正常很多,也很好吃。
宋漫特別糾結,“王雪照……今天我們到底吃什麼啊?”
王雪照正急著翻動鍋裏的餅子,笑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等到四十個餅子炕好了,也差不多到了午飯時分。
王雪照趕緊把大鐵鍋洗涮幹淨,在鍋裏灌滿清水,又加了根柴火,用來燒開水晾涼白開。
同時,她開始做起了餡餅。
人手一隻的燒餅,必須要用小刀在餅子的邊緣處劃開;
蒸好的瘦饅頭先放進鹹蛋黃的糊糊裏滾上一遍,然後一麵沾幹辣椒粉,一麵沾黃豆碎,再將這饅頭塞進餅子裏!
再把鹹蛋白豆芽菜也塞一點兒進去。
一隻餡餅就大功告成了!
王雪照的操作,看得宋漫目瞪口呆。
“這能好吃嗎?”宋漫心裏直犯嘀咕。
她心想,今天跟著她過來幫工的五個男同事,也不僅僅是看在她付給每人兩塊錢的工錢份上。
最重要的是,她跟人誇海口了,把王雪照做的湯麵給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那五個同事才願意跟了來。
其中一個還是她們連隊的夥頭兵呢!
宋漫特別不想在同事麵前丟臉。
“宋漫,你那糖塊化了沒?”王雪照問道。
宋漫這才想起來,她還在幹活呢!
拿著筷子一通亂攪過後,好像茶水裏的糖塊確實已經化了。
糖水很厚重,像糊糊,散發出奇異的甜香。
王雪照遞給她一個勺子,讓她把這碗奶糖茶水,一點一點地平均分配到每個人的杯子裏去。
宋漫照辦了。
期間,隔壁二組的值日同學跑過來看三組今天吃什麼。
見了王雪照弄的餅子和奶茶……
二組的同學們驚呆了,
“王雪照你們也忒財大氣粗了吧?你瞅瞅你做的這餅子……快有我腦袋這麼大了!你怎麼舍得啊!”
“是啊,你們怎麼頓頓吃這麼多?就不怕吃了上頓沒下頓嗎?”
宋漫心想,她是親眼看著王雪照做的這頓飯。
別看每一個餅子都鼓鼓囊囊的,特別大,其實餅子薄、隻是被夾在裏邊兒的饅頭發得很大,用料並不多。
這麼一想,宋漫好像明白了什麼。
其實王雪照也沒用太多的糧食和原材料,但做出來的成品餅子實在很大……
這會讓幹了一上午重體力活的知青們感到特別滿足!
反正不管肚裏能不能吃飽,從視覺上看,這可是會吃撐的東西!
想通了這一點,宋漫就更欽慕王雪照了,“王雪照你怎麼會做飯呀!就是……”
就是不知道今天這一頓到底好不好吃。
這時,知青們也扛著農具回來了。
薑幗英的大嗓門響了起來,“雪照!雪照我們今天吃什麼!”
“我在坡底就聞到牛奶香了!”
“這是我的錯覺嗎?還是說,我們真有牛奶喝?”
“媽耶這是啥味兒?我怎麼好像聞到了奶糖的香氣?!”
幾個手腳麻利的知青已經快手快腳的把農具放好,又按規矩洗了三次手。
女知青們為了講衛生,要求大家在飯前必須要洗三次手。
第一次,將手浸在盛了淺淺水的盆子裏,洗去泥汙。
第二次,用少許清水淋洗一次。
第三次,再用清水淋洗一次。
為了節省水,由值日的同學負責給知青們們舀水洗手。
當然了,洗手水會被循環利用,最後拿來澆花,或者放進木箱溫室裏去,為溫室提供必要的濕度。
洗過手的同學們去領了自己的飯盒和搪瓷杯。
沒吃之前,大家嘰嘰呱呱:
自打她重生回到這個世界,都已經一個多月了,她頭一回看到了大米飯!
依偎在王雪照身邊的陳與舟隻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頭。
他不敢看她欣喜的眼神。
隻是一碗米飯而已……
居然能讓昭昭這麼高興。
陳與舟心裏難過,眼裏也酸酸澀澀。
團隊裏所有的人也像王雪照一樣,目不轉睛地看著這盒大米飯。
王雪照捧著飯盒,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大家……知道我的身世吧?”
眾人一怔。
半晌,眾人皆盡點頭。
先前趙蓮姣唯恐世人不知王雪照是個廠長假千金,霸占了人家真千金十來年錦衣玉食的生活……
說不知道,那就太不真誠了。
王雪照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今天未必是我的生日。”
聽了這話,陳與舟的心裏就更加難過了。
王雪照卻笑道:“既然今天不是我的生日,那我也不能獨占了這盒飯。”
“我們一起分享吧!”
大家都不同意:
“雪照,話不能這麼說!就算今天不是你的生日,但總有一天是你的生日,隻是現在你還沒有找到你真正的親人,不知道是哪一天而已!”
“對!我們就當今天是你的生日……”
“雪照!已經立好的規矩,可不能從你這個第一人就開始破例啊!”
“對對對,反正我們就認今天是你的生日!以後你知道了真正的生日,我們再改回來就是!”
“雪照,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是你的兄弟姐妹!祝你生日快樂!”
這下子,大家找到了共鳴,紛紛說道:
“王雪照!祝你生日快樂!”
“對,我們都是你的兄弟姐妹,雪照,生日快樂呀!”
“生日快樂!”
“恭喜你來到成年人的世界!以後多帶著我們挖點地……”
大家爆發出歡樂的笑聲。
王雪照的雙眼被淚水糊滿。
她垂眸,但用力點頭,“好!!!”
沉默片刻,她收拾好情緒,才抬起頭笑著對大家說道:“我的飯量,大家都知道了……”
“這麼大一盒米飯,我哪兒吃得下?”
“我也不是破例,我隻是不希望浪費糧食。”
“你們想啊,如果你們不幫我,我又吃不完,豈不是浪費了?”
姚若男在一旁說道:“行,那我們就幫幫雪照。”
“不過呢,下次再做生日飯的時候,大家就要注意了,煮飯也要適可而止。”
“大米很珍貴,咱們浪費不起。”
“把大米節省好了,以後過節的時候咱們才能全體吃上大米飯。”
薑幗英也主動承認錯誤,“是我的錯!我這不是……把不住份量嘛!我也不知道這種大米發得這麼厲害呀!”
王雪照笑著掐了掐薑幗英的麵龐,“不怪你!隻怪我不中用,吃得少力氣也少。”
談露和暢暢齊齊憋住了笑。
尤其是談露,看著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昭昭終於露出小女兒嬌羞模樣兒,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
她小小聲問王雪照,“昭昭,咱們在517也呆了一個多月了,小陳寄給你的信……也該有一大摞了吧?”
王雪照沒吭聲。
但她知道,隻要她回到109農場,至少能收到他的四封信件!
此時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其實她一直都數著他的來信的日子在。
“媽,暢暢,我們趕緊走吧!就怕錯過了過路車……到時候要等到下午了。”王雪照催促道。
三人拎著行李和包裹,興衝衝地離開了。
第 156 章 第 156 章
王雪照回到了109農場。
稍作休息,她就去了田間地頭查看春耕情況。
真好。
109農場的知青們的積極性、機動性、配合性都很高。
春耕已經完成得七七八八,連同上極要求的每年開拓上年麥田麵積的百分之十的任務也已經完成,目前已經進入春耕收尾工作了。
但讓王雪照感覺有些意外的是,大家對她的態度……
好像有了點變化。
就比如說,薑幗英最是個沒心沒肺的,隻要一看到她,就會嗚哩哇啦地大喊大叫,雪照這樣、雪照那樣……
可如今,薑幗英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一聲也不吭的就扭頭去忙她的工作去了。
“疼嗎?疼你就說!姐姐會輕一點兒的。”姚若男心疼地說道。
陳與舟依舊麵無表情。
對他來說,這點兒傷算什麼……
就是不塗藥,一會兒它就自動愈合了。
要不是昭昭說,必須訛宋漫一頓,他才不耐煩來治什麼傷!
一旁的宋漫嗚嗚地哭了起來,“對不起阿蘭,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吧!”
此言一出,王雪照和姚若男齊齊愣住:
“你倆怎麼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陳與舟不想說話。
宋漫哭唧唧地說道:“我剛才站在高地那兒……”
剛說到這兒,她就有些難以啟齒,含糊混了過去,“我、我不小心……差點兒掉下去了。”
“幸好阿蘭及時趕到,拉了我一把。”
“可是,我卻不小心推了阿蘭一把,阿蘭她……她就掉下去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就腦子一抽……”
“王雪蘭,我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陳與舟不耐煩地吼道:“你別老哭行不行!煩死了!”
宋漫哭得更凶,“可你流了好多血……”
王雪照看了看,上前打圓場,“阿蘭,你告訴宋漫,你有沒有事?”
“沒事沒事沒事!”陳與舟現在快餓死了,唯一想的就是趕緊去吃麵。
王雪照又問,“那你需要宋漫同誌賠償你嗎?”
陳與舟目光閃爍。當天晚上車隊停下來紮營休息的時候,劉主任把知青們召集起來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
劉主任嚴厲地批評了周士允的不恰當行為,讓周士允當著所有知青們的麵,向宋成粵、姚若男、王雪照道歉。
周士允先是掏出了他花一下午時間寫的檢討書,當眾誦讀了,然後又非常羞愧地向宋成粵、姚若男、王雪照道了歉。
王雪照盯著周士允看了半天,對劉主任說道:“主任,我不接受周士允同誌的道歉。”
周士允的頭快要低到褲襠下了。
劉主任愣住。昨天三組的人,把豆腐放在中午吃,是考慮到大家下午還要幹體力活,吃飽一點更有力氣。
但二組的人認為豆腐是大菜、硬菜,就該晚上吃。
所以今天中午,二組喝上了做豆腐的副產品,豆漿。
二組也一樣物資短缺。
所以豆漿就是純豆漿,沒放鹽也沒放糖。
就是配上鹹口的烤餅子後,有生津止渴的好處。
最重要的是,豆漿濃香四溢,讓人覺得特別有食欲!
落在趙蓮姣裏,她真是被餓得前腔貼後腹……
直恨不得上前去,搶了豆漿來灌個飽!
可人人都對她生出了戒備之心,趙蓮姣一直找不到機會。
直到一二三組全都吃完了飯,其他知青都回宿舍躲避太陽、歇午覺了,值日的知青們開始打掃食堂……
趙蓮姣才先後去看了看各組的食堂,期待著還能剩下點東西。
很遺憾,在這個物資極度短缺的時候,每個組都精打細算的……
硬是沒剩下一丁點能吃的!
趙蓮姣失望極了。
薑幗英也沒理趙蓮姣,徑自回宿舍去休息。
王雪照問她今天去看過豆芽沒。
薑幗英歎氣,“沒有!”他喜歡的姑娘名叫胡芳君,也是大院子弟。
但胡芳君的父母不同意他倆的事。
倒不是嫌棄宋明暄不是王擎天的親兒子,他們主要是嫌棄宋明暄的工作性質。
宋明暄學的考古專業,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故宮工作,工作了兩年,一切都很順利。
宋明暄和胡芳君的感情也很好,本來已經在準備結婚了。
但形勢在變。
故宮的考古工作被暫停,宋明暄被分到了地質隊。
這麼一來,胡家父母就不樂意了。
因為在地質隊工作,出一趟任務就是大半年。
也就是說,如果胡芳君嫁給宋明暄……基本就跟守活寡似的!
胡家父母為此頗有微詞。
這一年多來,宋明暄四分之三的時間都在出差,隻留胡芳君一人在家,默默承受著家人施予的巨大壓力。
她有些扛不住,哭著要和宋明暄分手。
宋明暄當然舍不得……
胡家父母也猶豫,他們看著這對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是認可宋明暄的,再加上王擎天也一直在說情,說有機會一定給宋明暄調動工作。
可宋明暄的專業很冷門,當前形勢下,想找到一份合適對口的工作是很難很難的。
這對青梅竹馬的婚事就這麼擱淺了下來。
這一次,宋明暄出差的時候偶然得知有個老中醫對治療久咳特別有心得,卻因年長體衰,不再製作止咳丸。
胡芳君的父親長常咳嗽……
宋明暄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求老中醫製作了一整個療程的止咳丸。
他可寶貝這罐藥丸了,特意放在書櫃裏,本想送給胡芳君的父親……但被王明曦臨時叫到信豐去跟進孫秀英案件,就沒來得及送。
沒想到——
現在這罐藥丸竟然毀在楊天寶手裏!
王擎天特別生氣!
他怒瞪著楊天寶,大罵了起來,“你還真是來老子家裏偷東西的?”他嗓門兒還大,一吼起來,似乎連地板都產生了共震。
楊天寶本來就在哭鬧,見王擎天不偏著他,哭得愈發大聲,還指著王雪照道:“舅舅!她打我!”
“她不但打了我,還撿起了藥丸塞我嘴裏……她還捏著我的鼻子逼我把藥丸給咽了!”
“媽!媽——”
“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眾人愣了一下,然後齊齊看著地下。
地上盡是陶瓷罐子的碎片,其中還有一片殘缺的罐子上掛著繩子和紙片,上麵寫著“止咳丸”三個字。
幾枚黑乎乎的藥丸散落在地上。
王雪照露出委屈的表情,默默垂下了頭,還將右手攥了起來,背在身後。
——是,她剛才確實揍了這個小胖子,還撿起了止咳丸逼他吃了!
誰讓小胖子罵她是個西貝貨、是來王家騙吃騙喝打秋風的呢?
剛才她扇子小胖子耳光的時候可用力了!
導致這會兒右手手心通紅的,還火辣辣的。
幸好小胖子皮糙肉厚的,她下手那麼重,小胖子麵上硬是一點兒印子也沒顯出來……
(陳與舟:下次換我來!我力氣比較大!)
麵對楊天寶的指認,王雪照也沒否認,隻是低聲說道:“王首長,我就是個西貝貨,是來你們家騙吃騙喝打秋風的!我、我可配不上當您的孩子……我還是走吧!”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樓梯跑去!
王擎天驚呆了,“昭昭!昭昭你喊我首長?”
大家一下子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王明曜人高腿長,三步兩步追上王雪照,想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急道:“昭昭!”
然而,有人比王明曜可快多了!
陳與舟一個箭步衝過去擋住了王明曜的去勢,還將雙臂展開將王雪照護得嚴嚴實實!
他還沒完全長成,身高也就一米七二左右,足比王明曜低了一個頭;他的身材也瘦削得多,遠不及王明曜強壯。
可陳與舟氣勢不減。
他凝視著王明曜,沉聲說道:“王二哥,您別勉強昭昭!這地兒要是不歡迎昭昭,我們走就是了。我會保護她,帶著她離開這兒的!”
王雪照從陳與舟身後露出半張臉,她表情嚴肅地盯著王家人看,眼裏盛滿了戒備與懷疑。
看著與自己形容酷似的妹妹露出這樣的表情,王明曜很受傷,心裏難過極了,“昭昭,我沒想勉強你!可你不能走,這地兒也是你家!”
然後他瞪視著楊天寶和聞訊趕來的王九姑,恨聲說道:“昭昭,他們才是外人!他們才是來我們家騙吃騙喝打秋風的!”
“以後你別理他們!但凡他們說了一個字,你當他們在放屁就行了!”
王九姑被王明曜指著鼻子不留情麵地罵了一大通,惱羞成怒,老臉通紅,卻又不敢正麵杠王明曜,隻好委委屈屈地向王擎天告狀:“四哥!你看看明曜啊!他就是這樣對他姑姑的……”
沒想到王擎天不客氣地衝著她說了一聲,“滾!”
王九姑目瞪口呆,好半天,她才不敢置信地問道:“四哥,剛才你在說什麼啊?”
王擎天皺眉道:“你是聾子還是傻子?老子叫你滾!帶著你兒子滾……你沒聽見?”
“今天趙蓮姣在這兒,我哪兒敢去看?”
“我就怕我去了,她非要跟著去看看,然後見了我們的豆芽,一把抓來生吃了……”
“我倒是可以揍她一頓!可揍了她以後呢,她吐出來的豆芽誰還敢吃!”
“我也想念我們的小豆芽……”
“算起來,我們已經養了它快一星期了,再過一星期就能吃了吧?”
“清清爽爽的豆芽!依我說,連焯水都不用,抖點兒蒜末鹽末和辣椒粉,直接這麼吃!”
“我都已經能想像到,那玩意兒在我嘴裏炸出清甜汁水的感覺了!”薑幗英向往地說道。
旁邊鋪位的江心棠給了她一腳,“快閉嘴吧你!”
“我剛才差點兒就睡著了,被你這麼一說,又把我給餓醒了……”
薑幗英哈哈大笑。
王雪照卻直皺眉,“這麼說,你今天也還沒時間處理發了芽的土豆皮?”
薑幗英頓時笑不出來了,“沒有!趙蓮姣就像個間諜一樣盯著我,她那雙眼睛……一進我們食堂就到處看!”
“我和張春明啊,是又要幹活又要防著她添亂!”
“這不,我剛燜好一鍋土豆,就被她搶了一塊去……她還有臉說替我試試味道!”
“我要她給我試什麼味道!真是臭表臉!”
“雪照你也別擔心,土豆芽啊,我讓張春明用飯盒裝著,放了一丁點兒的水泡著,上麵還蓋了塊手絹……這會兒放在他們男宿舍裏。”
“放我們這兒不行,萬一趙蓮姣闖了進來,拿了土豆皮就吃……那可怎麼辦?”
“反正她不要臉不要皮的!”
“我已經跟張春明說好了,讓他把土豆芽處理好,然後放到倉庫裏去,和豆芽菜放在一塊兒……”
說著,薑幗英又歎氣,“趙蓮姣什麼時候走啊!”
“她人在這兒,就是什麼事兒都不幹,我也覺得沒那麼開心了!”
“等她走了,我還想去倉庫看看黃豆芽和土豆芽呢!”
王雪照笑道:“很快了,她在這兒沒吃的,晚上就會走。”
“她又不是傻子,與其留在這兒被餓死,還不如回兵團去混日子呢!”
“但願吧!”薑幗英不高興的說道。
果然,趙蓮姣的所作所為,被王雪照給猜得準準的。
被餓了一頓飯的趙蓮姣,甚至沒有等到晚上兵團過來送建築材料的車隊……
下午有車隊路過砂村知青農場。
幾個司機停車過來討水喝。
薑幗英看得清楚明白——這車隊並不是兵團的,開車的司機也沒穿軍裝。
薑幗英並沒有拒絕對方討水喝的請求。
因先前溫政委告誡過大家,在荒漠地區一定要守望相助。遇上有人討水喝、討吃的,或是有人生病了,必須做到能幫就幫。
如果因為救助別人,花費了太多物資,那麼事後也可以向兵團申請相應的補貼。
雖然水對知青農場來說也很珍貴,但勻一點兒給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隻是,當薑幗英將這些司機的四五個軍用水壺灌滿了涼白開,他們準備離開時,趙蓮姣提出要搭順風車去兵團。
司機們告訴她,“小妹子,你等下一趟車隊吧,我們不是去兵團。”
趙蓮姣不為所動。
她現在就是看透了知青農場的見死不救!
王雪照繼續說道:“他對我們必須有實質上的道歉,否則,他破壞了我們聲譽卻隻需要向我們公開道歉……這對我們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周士允抬頭看向王雪照,一臉的羞愧,還隱約帶著幾分不服氣。
劉主任皺眉問道:“王雪照,你想怎麼樣?”
王雪照說道:“我不能代表宋成粵同誌和姚若男同誌的意見,單就我個人而言,我希望周士允同誌能夠拿出更大的誠意來……”
“可目前我也沒有太好的想法,這樣吧,我希望周士允同誌將來能夠為我做三件事。”
“當然了,如果我的要求會讓周士允同誌感到為難的話,他也可以拒絕。”王雪照說道。
周士允鬆了口氣,說道:“王雪照同誌,我接受你的要求。隻要你提出了,我一會盡可能辦到。”
劉主任便又問宋成粵和姚若男的意見。
宋姚二人都選擇了和王雪照同樣的要求。
周士允連連點頭。
想了想,周士允又對宋成粵說道:“成粵,我、我是真的對你動了手。所以我不能像對王雪照和姚若男那樣,光是答應你三件事就成。這樣吧,等我們安頓下來以後,正式開工幹活了,我會拿出一個月的工分補償給你。”
宋成粵的麵頰、鼻子到現在都還是腫的。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
王雪照就替他應下了,“可以。”
周士允舒了一口氣。
宋成粵卻露出不讚成的目光,皺眉看向王雪照。
姚若男說道:“周士允,我現在就提出,希望你能辦到的一件事!”
周士允連忙說道:“姚若男你說。”
姚若男一字一句地說道:“請你以後不要罵人,不要語言攻擊,不要說髒話、痞話,做個文明人,成嗎?”
周士允愣住。
姚若男又道:“我知道一下子是改不過來的,我會請全體知青來監督你,希望在大家的提醒下,你改掉這個毛病吧,好不好?”
周士允何嚐不知道這是自己最大的毛病呢。
他看著溫柔的姚若男,更覺得羞愧——他一直以為,王宋姚三人提出,要他辦三件事,大概率是為了王宋姚他們自己,或者是為了羞辱他周士允的!
沒想到姚若男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居然是……要周士允改正自己的不足之處!
再想想中午時的他,因為狂怒而失去理智,差點兒就打了姚若男。
此刻,姚若男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讓周士允感到羞愧難當!
“我答應你,姚若男同誌。”周士允哽咽著說道,“也請大家一定監督我!”
這事兒就這麼翻了篇。
薑幗英挺不高興的,咬著王雪照的耳朵說道:“你就這麼放過周士允了?”
“也不想想當時他罵得多難聽!”
“隻有不尊重女性的人才會這樣……”
“這是父權思想的禁錮!是封建糟粕!”
“哼,氣死我了!”
王雪照笑了,問薑幗英道:“他自己就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還看不起女性……真討厭呀,對吧?”
薑幗英猛點頭。
“那我們就用實際行動來教會他,如何尊重女性!”王雪照也咬著薑幗英的耳朵小小聲說道。
薑幗英得意地點點頭。
不過,熗口小辣椒很快就意識到……
好像哪裏不太對。
哎呀!那還不是輕輕放過周士允的意思麼!
薑幗英不樂意了,瞪著王雪照,嘴兒撅得老高。
王雪照失笑,伸手在薑幗英麵上擰了一把。
薑幗英生了副鵝蛋臉,麵上肉實,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用水敷麵的法子來解決肌膚缺水的問題,導致皮膚特別水潤細膩,掐起來手感特別特別好。
王雪照就喜歡掐她。
薑幗英趕緊用雙手護著臉,還拚命搖頭,嗔怪王雪照,“你怎麼老掐我呀……”
尾音拖得長長的,自然沒有真生氣。
陳與舟捱著王雪照坐著,自然也將兩個女孩子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現在逢回路轉,周士允被昭昭拿捏住短處……到時候要是周士允又選了那個河床當成基地的話,昭昭一定會阻止的。
不過,陳與舟有些嫉妒薑幗英。
昭昭就應該和他頂頂親密才對啊!
宋漫倒是真心誠意地想道歉,“我可以賠償!”
“王雪蘭,你哪兒不舒服你跟我說,我、我……下午會有順風車回兵團,我送你上兵團醫院去看病!”
“或者我賠償你醫藥費也行!”
“隻要你說,我就答應!”宋漫說道。
陳與舟與王雪照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說道:“既然你誠心想向我道歉,那我就提一個要求吧!我不去兵團醫院看病,也不要你的醫藥費。”
然而,宋漫一下子就警覺了起來,“難道你也看上了李楨,希望我退出?”
“不!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怕告訴你們,我和李楨青梅竹馬長大……我們兩家父母一早就說過,希望能結成兒女親家!”
“王雪蘭,我確實欠了你的!”
“但在李楨這件事上,我絕不讓步!”
陳與舟氣得簡直要發瘋——誰特麼喜歡一男的啊!
王雪照莫名想笑。
姚若男也愣住,很快,她就笑著打圓場,“宋漫同誌,阿蘭他……”
他不可能喜歡李排長的。
因為他是男的。
但這樣的話,姚若男當然不可能說出口。
陳與舟不耐煩地對宋漫說道:“我就問你吧,因為你,我受傷了是不是?”
“我受了傷,幹活就不利索了是不是?”
“那你就留下來替我幹活吧!”
“嗯嗯。”宋漫連連點頭。
過了一會兒,宋漫才反應過來,並大感意外,“嗯?所以你……沒打算讓我退出?”
“你是聾子嗎?我讓你幫我幹活你沒聽見?”陳與舟吼道。
宋漫高興了,“好好好!幹活就幹活!”
薑幗英在外頭喊,“雪照!你們幾個……快出來吃骨頭湯麵啊!再不來,麵條就坨了!”
王雪照趕緊招呼眾人,“走走走,先去吃麵!”
一眾人趕緊去了食堂。
大家正滋溜滋溜吃得歡呢!
李楨正捧著飯盒,擔憂地看著陳與舟。
剛才宋漫跟他鬧,然後宋漫推了他一把……沒想到,可能她沒站穩還是怎麼的,突然朝著落差三四米高的矮坡下摔去。
當時他沒來得及拉住她。
幸好王雪蘭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宋漫。
可是,宋漫可能把王雪蘭當成了扶手,她想爬上來,那反作用力就將王雪蘭給推了下去……
幸好那個矮坡還不算陡,王雪蘭滾了兩圈就止住了。
李楨現在是真害怕。
他怕宋漫又給他惹出什麼禍端來。
大家也被薑幗英逗得樂不可支。剛這麼一想,她便是一驚!
從剛進這屋子開始,談露就知道這兩個漂亮的男青年和那個漂亮的少女是兄妹,因為他們仨實在長得太像了!
於是,她猛然看向了王雪照,喘著粗氣問道:“你、你……”
王雪照含淚說道:“媽媽,我就是你的昭昭啊!”
談露跌坐在沙發上。
她不敢相信什麼穿越不穿越的……
這也太玄乎了。
可這好像也是最合理的解釋。
要不然,怎麼解釋她明明沒有來過這裏,卻對這別墅裏的一切都那麼的熟悉呢?
談露也很聰明,她一把抓住了王雪照,“你真是我的昭昭嗎?”
王雪照點頭。
談露怔了很久,終於問出了那個讓她內心深處感到十分不安的問題,“你現在看起來……挺好的啊,那我為什麼一直覺得很不安,我著急想要找到你,就好像……好像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
“昭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談露焦急地問道。
王雪照撲進談露懷裏,哽咽著哭了起來,“媽媽,當年我被拐子佬搶走了!劉堅強叔叔為了保護我而死……”
“一個月前,大哥費盡了力氣才把我找回來的!”
“我今天也是頭一次回來。”
“媽媽!還好我們又在一起了!”
談露半天沒動。
過了許久,她才茫然說道:“劉堅強死了?”
大家都是很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由於談露的特殊病情,一大家子居然很快就接受了王雪照的說法。
隻是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去。
陳與舟拚命地朝著王擎天擠眉弄眼。
王擎天當然看到了陳與舟的示意,但他不知道陳與舟是何用意。
陳與舟都快急死了!
——王擎天到底怎麼了?現在他老婆孩子都不認他……
他不著急的嗎?
幸好昭昭聰明,想出了“靈魂穿越”這一招,至少能讓談露在短期內接受現實。
王擎天怎麼還不趕緊修複夫妻感情啊!
陳與舟隻好問道:“劉堅強怎麼了?”
王擎天立刻明白了,說道:“談露,這事兒說來話長。昭昭今天也是第一次回家,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兒,我們一邊陪著她吃飯,我一邊把這些年發生的事說給你聽,好不好?”
談露點點頭。
一家子終於熱熱鬧鬧地吃了起飯。
王擎天從頭說起。
孩子們在一旁補充。
一直說到了昭昭回歸……
說完以後,已是深夜時分。
談露久久不平複。
她抱住了昭昭,說了很多聲對不起,“如果當初我帶著你們一塊兒走了,後來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
王明曦兩眼通紅地說道:“不,當初如果是我跟著劉叔、讓昭昭跟著湯叔……或者我們都不會有事。”
王雪照反過來安慰家人,“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陳與舟幽幽地說道:“你怎麼個好法?還你好好的……你都差點兒死在許靈芸的那碗毒湯麵上!”
眾人一凜。
談露看著王擎天,滿眼都是不滿意,“你這麼多年都沒找著昭昭……現在好不容易找回來了,你不替她做主,問問那碗毒湯麵的事兒?”
王擎天低眉順眼地說道:“王釗兩口子為了這事兒已經在北京等了半個多月了!我這不是想著先等昭昭回家,再等著你來做主麼!”
“再說了,咱們一家今天才團聚,好歹過幾天安生日子再說吧!”
談露想了想,覺得也對。
她“嗯”了一聲,又交代道:“今天我和昭昭睡。”
王擎天寵溺地說道:“行!可以!都依你!”
他早就不敢奢望什麼了。
自從昭昭搞了這個“靈魂穿越”的說法以後,至少談露還能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
要知道,自打她生病以來,他每次去看她,她要麼喊他首長、要麼喊他叔叔,有一次還悄悄向人打聽他是不是棄養了王擎天的渣爹!
每次都把他給氣夠嗆,可他也隻有強忍著。
這會兒時間也確實不早了。
談露牽著王雪照的手,和陶明暖一塊兒上了樓。
姚若男重重地戳了一下薑幗英的腦門兒,“還說人家是窮親戚呢!我們落在富裕地區的勞動集體裏,也是窮親戚!”
薑幗英梗著脖子吼道:“我們以後會變得有錢的!哼,遲早有一天,我們一天三頓都能吃上白米飯,還能換著花樣兒吃!不!以後我們農場一天三頓飯都是大米飯配紅燒肉吃!”
教授和學生們見識到109知青們的相處模式,羨慕極了。
他們可是經曆過鬥爭的。
雖說109農場的土壤、氣候環境不算好,但就衝著這些知青們的積極與熱情,又比那些自然條件好的農場要強上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