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染問道:“每縣每季應繳多少,應是根據當地情況來定,富足者多交,貧瘠者少交,為何壓力這般大?”
牛有功苦笑,不肯細陳,隻說了句:“以後自會知曉。”
雲染“哦”了一聲。
“至於應訟,縣官斷案,照例該罰者罰,該懲者懲,大一些的移交州郡,不過照轉而已。無奈年年總是‘提審’的多,一道劄子下來,傳人起解,忙個不停,我是年老了,想清獄亦力不從心了。”
“這話怎麼說?”雲染不解。
這裏麵牽涉到多年來形成的吏治問題,又是難以開口的一個弊端。牛有功道:“我隻是提醒老弟,所謂胥吏胥吏,追比關係到胥,辦案涉及到吏,胥好管,吏難抓,老弟細閱積案,自然明白。”
聽見這話,雲染知道內有隱情,要仔細體察方能明白,因此也無須強人所難,很尊敬地道:“多謝老前輩提點。”
牛有功見她並不追問,加之有禮,歡喜更上一層,想了想終於道:“你要留心朗溫亶望,劉清趙桂棟都是他那邊的,有一些攤派,分外有分,老百姓就苦了。”
雲染剛入手,半懂不懂,猜測著問:“‘分外有分’,是不是正額以外,另有附加?”
牛有功當即道:“我是一清如水的。”
“這個當然。”
“但光是一清如水,是不夠的。”牛有功仔細觀察她,確無嘲諷神色,這才往下道:“吏治難為,雖想著體恤百姓,然不斂不催過不了考課一關,能盡可能克製住胥吏,使之不必如豺狼虎豹,就算是好官了。”
雲染頷首。
“還有一項,你該知道,就是官府同西僰的關係。表麵上看起來是朝廷在管,但本地多為僰人,有句話不怕你見笑,久了你也會知道,說的是‘沈、治兩郡印,不及宗姬一封信’,朗溫本身是僰人,所以凡跟各大宗係打交道的事,我都交給了他,反正打交道是件麻煩事,你也請他兼管好了。”
雲染微微蹙眉,這縣丞會不會管得太寬了些?但麵上不至於反駁,因問:“朗溫縣丞是僰人哪一支,五大支之一麼?”
“不,他隻是後照一支的分係,後照本家在益州,丹山也在那邊。”
雲染道:“宗姬和廩君兩支好像是在本州。”
“不但本州,而且本郡,”牛有功講到興頭上來,侃侃而談:“沈黎兩大寨,一為陽衝,實在就是宗姬本家;一為繯都,乃廩君本家。我再給你講詳細點,宗姬家老家主前年逝世,嗬,那場麵!老夫我活六十年,是頭一次看到。如今家主是老家主的長子,名宗姬鳳頤,為人沉穩,很得族人擁戴;老二鳳池,他們族內有個稱呼,叫‘法禦’,族內誰犯了事不守規矩了,都要到他麵前受罰;老三鳳林,整個江州有名的花花公子,所謂少爺,這位才真正是大少爺,老家主仙去那年我去吊祭,見過一麵,當時不過十六七歲,親見著他上萬銀子的花,你想想,該有多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