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筄居宜再次進去的時候,三少與雲染兩個伏在後艙欄杆上看水裏的月子影兒,一個華錦,一個雪素,都是讓人移不開眼光的主兒,宛然畫麵,讓人刹那之間生出不想破壞的情緒。
但兩個人說的話很破壞畫麵,絲毫沒有自覺:“三少不看完秋後斬首再走?”
“那有什麼好看的,而況入冬夜是我們族的傳統,不趕回去不行。”
“祝一路順風。”
“巴不得我趕快回去?”
當然。“不敢。”
三少拉長臉,低頭看月影子,像是一個玉鉤兒在水裏浸著。
雲染忽地一笑。
三少瞪她一眼,“你真的把手刃兆王的事一起寫在裏麵了?就沒想著隱匿過去?”
雲染笑著搖頭。
“你要知道,即使奏報,也逃不了處分。”
“——這,當然,我自請處分。”
“喂,你到底笑什麼?”
居宜在一旁也嗤的一聲,三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懂起來,磬筄拿起剛才放在一旁的鏡子,手持著:“公子自己看。”
三少往裏一照,見發間金環上綴著一顆火,伸手一打,那火掉下來,卻又綴在衣袖上。
“是個螢火蟲!” 居宜叫道:“三少別打死它!”
於是三少改打為捉,磬筄掏出條帕子來撩,螢火蟲飛起來,到雲染肩上,雲染側首一吹,它越過欄杆扇著翅兒停在河中一朵半謝的荷花殘梗上,一閃一熠的亮著。
恰襯出深藍的天,晃明的星,船上燈影兒,水鏡子一般,雲染笑道:“這才是清平世界呢。”
居宜道:“所以大老爺才要力剿湖匪麼?”
雲染粲然。
兆王身滅,四大王中的獨目王潛逃在外,發出緝拿文書,另外兩大王左耳王高低王及幾個主要手下判在當地斬首,其餘部眾要麼發往偏遠地區服役,要麼沒入官府為奴。
地方縣衙能執行死刑的極端少見,因此到了執刑那天,萬人空巷,連隔壁周元等幾個縣的人都趕來看,還有上一級沈黎郡專門派出的監斬官員及記錄文書等等,執行過程很順利,之前流傳紛紛的獨目王劫法場啊、逃出去的兆王心腹回來刺殺雲大老爺為大王報仇啊等等諸路描得繪聲繪色的狗血場景並沒有出現,隻聽劊子手大喝一聲,噴了口酒,那腦袋就骨碌碌滾下來了。
朗溫亶望夾在人群中,他今天很低調,隻是遠遠看著一切。
“咦?”旁邊有人道:“那就是本縣雲大老爺嗎?”
“當然,威風吧?”
“真的是他?”
“切,這位老兄你哪裏來的,能站在那裏的除了他還有誰!”
“不……不對呀。”
“什麼不對?”
“台上那位真是姓雲名瀓、籍上江寧、年前來接任的雲知微雲老爺子的兒子?”
“去,嘟嘟囔囔,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哎這位兄弟——”
“去去去!”
朗溫亶望循著聲音的方向,轉頭。
身份之疑
冬季蟄伏,萬物靜養。雲染閉門讀書,兆王一案,現在已是通國皆知之事,她條陳報了上去,但具體道上乃至京城如何批示,都沒有進一步的消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因此倒也把雜音摒絕,很是覽了許多外人眼裏的閑書。
有一部書講到中州道多盜,捉盜賊要靠捕快,所以盜賊一多,捕快也多,舉了許多異聞趣事,最後提出一點,“捕快賊出身”,很多白天坐班房的捕快,正是黑夜裏明火執仗的強盜——而且有一條顯得十分深謀遠慮,兔子不吃窩邊草,多是到數百裏外其他地方作案,聲氣廣通,手段狡猾,所以很少出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