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長的冬季做手工細活來掙錢,都說這活兒不怎麼苦。所以假發工廠也才把廠址選在這裏,聽說。
說實話,我以前就不討厭這類手工活兒。外表上也許根本看不出,可實際上我縫東西很有兩下子,在學校常受老師表揚來著。看不出來?這可半點兒也不騙人。所以不由想道,從早到晚完全不去考慮羅嗦事打發一段人生時光也未嚐不可。學校那邊早已忍無可忍,卻又不願意總這麼無所事事死皮賴臉靠父母過活(對方怕也不願意)。問題是眼下沒有\"這個我非做不可\"那樣的事……這麼一想,覺得不管怎樣隻能先到這工廠幹幹再說。
讓父母當保證人,又求管臨時工的伯伯美言幾句(在此做臨時工這點頗受青睞),在東京總部經麵試被順利錄用,一星期後就收拾行李--其實也就是衣服和兩用機之類--一個人乘上新幹線,換了次車,就一躥一跳地來到這淒淒涼涼的小鎮,感覺上好像來到地球背麵。到站下電車時心慌得木行,心想這回可是走錯一步棋。但歸根結底,我想我的判斷並沒錯,差不多半年了,沒什麼不滿也沒鬧什麼問題,算是在這裏安頓下來了。
也不知為什麼,很早以前我就對假發這東西懷有興趣。不,不僅僅是興趣,莫如說被迷住了。如某種男人被摩托迷住,我被假發迷住了。上街搞那個市場調查,看得那麼多禿腦瓜子(公司裏的人稱之為頭發簡約者),深深地感到世上的的確確有好多禿腦袋(或頭發稀少的人),而以前可是沒怎麼意識到的。我個人對禿腦袋並沒有什麼,既談不上喜歡,也無所謂討厭。即使你擰發條鳥頭發比現在少了(我認為你很快就會稀少),我也完全不會改變對你的心情。見得頭發稀疏者我最強烈感覺到的--以前好像對你說過--就是所謂\"正在遭受磨損\"。這使我覺得非常非常好玩兒。
一次在哪裏聽人說過,人在某一年齡(忘了是十九歲還是二十歲)到達成長的頂點,之後身體便隻落得損耗。果真如此,頭發脫落變薄也終歸不過是身體損耗的一環,一點也沒什麼奇怪。說是理所當然大勢所趨也未必不可。隻是,若說這裏邊有什麼問題的話,恐怕也就是\"世上既有年紀輕輕就秀的,也有上了年紀也不禿的\"。所以在禿的人看來,便想抱怨一句\"喂。這不是有點不公平麼!\"畢竟是最醒目部位嘛。這種心情即使暫且與頭發稀少問題無關的我也很理解。
而且大多情況下,頭發脫落的數量較他人多或者少並不是脫發者本人的責任,對吧?打零工時負責人伯伯就告訴我來著:根據調查結果,禿與不禿九成取決於遺傳基因。從祖父,父親那裏領受\"薄發遺傳基因\"的人,本人再努力也遲早必\"薄發化\"不可。什麼\"有誌者事竟成\"雲雲,在事關脫發上麵是幾乎行不通的。遺傳基因一旦在某個時候覺得\"噢差不多該動手了\"而欠起腰身(不知遺傳基因有無腰身),頭發便隻有嘩嘩啦啦脫落的份兒。說不公平也倒是不公平,你不認為不公平?我是覺得不公平。
總之你是可以明白了,明白我是在遙遠的假發工廠每天緊張而勤奮地做工,明白我對假發這一製品懷有濃厚的個人興趣。下次我想就工作和生活再詳談一下。
好了,再見!
這鐵鍬是真鐵鍬嗎?(深夜怪事之二)
沉沉睡熟之後,少年做了個真真切切的夢。他知道是夢,多少有點放心。知道這是夢,即是說那不是夢,那的確是實有之事。我完全可以看出兩者的不同。
夢中,少年走進夜幕下一個人也沒有的院子,用鐵鍬挖坑。鐵鍬靠於樹幹來著。坑剛被那個高個子怪男人埋上,挖起來不費多大力。但到底是五歲兒童,光拿重重的鐵鍬就已喘不過氣了。況且鞋又沒穿。腳底板冰涼冰涼的。他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挖個不停,終於把高個子埋的布包挖出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