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如願。你以為我不想見你不願意見你嗎?
屏息斂氣般的空白。俄頃,她的手指開始移動:
所以我才希望你別再為此讓我痛苦。如果你能為我做什麼的話,那就是盡早盡快將我這一存在忘掉,將我們兩人朝夕相處的歲月權當其不存在逐出記憶,而這歸根結蒂將帶來對我們雙方都是最好的結果。對此我深信不疑。←
我說道:
你叫我忘掉一切,叫我放開你不管。但與此同時,你又在這個世界的某處向我求助。盡管那聲音很遠很小,可我能在靜靜的夜晚聽得一清二楚。那無疑是你的聲音。不錯,我想是有一個你在努力離我遠去,你這樣對我毫不懷疑。而作為我,不管你怎麼說都不能不相信向我求助並力圖朝我接近的那個你。無論你如何解釋,也無論理由如何正當,我都不可能輕易將你忘記,不可能將我們共同生活的日日夜夜置之度外。因為那是我的人生過程中實際發生的事,將其一筆勾銷根本無從談起,因為那無異於將我自身一筆勾銷。如要那樣做,我必須知道所以那樣做的理由 ←
一段空白時間。我從監視屏的畫麵上可以真切地感覺出她的沉默。它仿佛是比重很大的煙,從畫麵一角冒出,底回彌漫於房間。我十分熟悉這種久美子式的沉默,在共同生活中我不知多少次體驗和目睹了這樣的沉默。久美子此刻正屏住呼吸鎖起眉頭在畫麵前全神貫注。我伸手拿過杯子,呷了一口變冷的咖啡,而後手拿空咖啡杯和久美子一樣凝神屏息逼視畫麵。沉默的紐帶穿過兩相分離的世界的牆壁,把我們聯結在一起。我想我們比什麼都相互需要對方,毫無疑問。
>我不明白 ←
>我明白。
我把咖啡杯放下,抓住時間時隱時現的禿尾巴飛速敲擊鍵盤。
我明白。我正設法找到你的所在,找到“正在求助”的你所在的場所。遺憾的是我還不清楚怎麼才能找到,不清楚那裏等待我的到底是什麼。你出走以後很長時間離,我好像一直被禁閉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然而我正在---盡管速度極慢---接近事物的核心,正在朝那場所走近,我想。這點我無論如何都想告訴你。我正朝那裏走近,並準備繼續走近 ←
我雙手置於鍵盤,等她回答。
>我真的不明白。
久美子打出一行字來。通話就此為止。
再見 ← ← ←
畫麵告訴我對方已經離開。對話到此中斷。但我仍然盯視著畫麵,等待變化的出現。或許久美子轉念返回,也可能想起忘說的什麼。然而久美子沒有返回。等了二十分鍾,我終於作罷。我將畫麵內容保存下來,起身走進廚房喝了杯冷水。一時間我將頭腦排空,在冰箱前調整呼吸。周圍靜得出奇,似乎整個世界都在向我的思考側起耳朵。但我什麼也思考不成,什麼都想不下去,實在慚愧。
我折回電腦前,坐在椅子上,將在藍色畫麵上進行的對話從頭至尾細細重讀一遍。我說了什麼,她說了什麼。對此我怎麼說的,她又怎麼說的。我們的對話原封不動留在畫麵上。有的是那樣生動,似乎不可思議的生動。我可以一邊用眼睛掃視畫麵上排列的字,一邊聽取她的語聲。我聽得出她抑揚有致的音調和微妙的頓挫方式。指示箭頭在最後一行仍如心髒跳動一般有規則地一閃一滅,它在凝息靜等下文,然而無以為繼。
我把那上麵的對話全部牢牢刻入腦海之後(我判斷恐怕還是不印刷下來為好),消除通訊模式,下指令給外存儲器不留記錄,確認操作別無疏漏,然後關掉電源。監視屏的畫麵隨著一聲呼音而白慘慘地歸於寂滅。單調的機音隱沒在房間的岑寂無之手擰下來的鮮活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