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逃也罷蒸發也罷,住的人一旦消失,宮脅家房子給人的印象開始變得不同起來,不同得令人不可思議。那以前我沒看過空屋,鬧不清一般空屋外觀上究竟是怎麼一個東西。不過感覺上覺得所謂空屋必定像被遺棄的狗或像蛻下來的空殼一樣淒涼一樣疲憊。但官脅家那座空屋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根本不給人以\"疲憊\"之感。宮脅剛剛離去,那房子便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仿佛在說\"什麼官脅某某已跟我毫無幹係\"。至少在我眼裏是這樣。活像忘恩負義的傻狗。總之,那房子在與宮脅離去的同時就陡然變成同宮脅一家幸福時光毫無關係的\"自成一體的空屋\"。我覺得事情原本不應是這個樣子,房子在和宮脅家在一起時也應該過得變開心的嘛,被打掃得仔仔細細,何況畢竟是宮脅建造起來的。你不這麼認為?房子那東西可真讓人信賴不得。
你也知道,那房子後來再無人住,沾滿鳥糞,被徹底棄置一旁。我從自己房間窗口望那空屋望了好幾年。對著桌子學習或裝作學習時不時地瞧它一眼,晴天也好雨天也好下雪也好刮風也好。畢竟近在窗外,一抬眼自然看到。也真是奇怪,眼睛竟沒有辦法從那裏移開。甚至時不時臂肘支在桌麵呆怔怔看上30分鍾之久。怎麼說呢,不久之前那裏還洋溢著歡聲笑語,雪白的洗滌物還像電視上的洗衣粉廣告一樣呼啦啦迎風招展(宮脅太太喜歡洗衣服的程度無論怎麼看都在一般人之上,即使算不得\"異常\")。不料刹那間便一切不翼而飛,庭院裏滿目雜草,誰都不再記起官脅一家的幸福時光。對此我實在覺得莫名其妙。
有一點要說明一下:我同宮脅一家談不上怎麼要好。說實在話,口都幾乎沒有開過,也就是路上遇見寒暄一聲那個程度。但由於每天每日都從窗口望個不止,宮脅一家那幸福光景簡直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對了,就像全家福照片的一角一閃鑽進一個不相幹的人。有時甚至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也可能同那家人一起\"夜逃\"消失去了哪裏。不過怎麼說好呢,這種心情其實很不正常,自己的一部分怎麼可能同不怎麼熟識的人一起\"夜逃\"消失呢!
順便再講一件不著邊際的事吧,坦率地說,實在不著邊際得可以。
不瞞你說,近來我不時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久美子阿姨。我實際上是你擰發條鳥的太太,因故從你身邊逃出,在山裏一座假發工廠做工,同時把自己隱蔽起來。但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我暫且使用笠原May這個假名,戴假麵具裝得不像是久美子阿姨。而你在那邊淒涼的簷廊裏苦苦等待我回去……怎麼說呢,反正就是有這麼一種感覺。
對了,你有時可想入非非嗎?不是我自吹,那在我可是經常性的,經常想。嚴重時甚至一整天都在妄想雲團整個兒籠罩下做工。好在是簡單勞動,沒受什麼影響。但周圍人偶爾會流露出不無詫異的神色。也許我傻瓜似地獨自嘟喚什麼來著。盡管我仍有時不情願.不願意想入非非,然而妄想那東西如同月經,該來之時必從那邊趕來。總不能站在門前一口拒絕---說什麼\"眼下正忙著對不起改天再來好嗎\"。傷透腦筋!不管怎樣,但願你不至於因為我動不動扮作久美於阿姨而心生不快。畢竟不是我有意為之而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