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1 / 3)

為了平複心情,我從廚房壁櫥裏頭拿出一瓶老白蘭地倒一杯喝著。

之後,進寢室找青箭。貓在被窩裏弓成一團睡得正香。我撩開被,把貓的禿尾巴拿在手中細細端詳。我一麵回想尾端卷曲的形狀一麵以指尖確認,貓一度不耐煩地伸了下腰,又很快睡了過去。我開始沒了信心,鬧不清青箭的禿尾巴是否同\"綿穀升\"時代的完全相同。不過加納馬爾他屁股上的的確確很像\"綿穀升\"真正的禿尾巴。我可以曆曆記起夢境中的顏色和形狀。

加納克裏他生的孩子名叫科西嘉,加納馬爾他在夢裏說。

第二天我沒遠去。早上去車站附近自選商場買一堆食品回來,站在廚房做午飯。貓喂了它一大條生沙丁魚。下午去了一次好久沒去的區營遊泳池。大概快年末的關係,遊泳池人不太多。天花板擴音器傳來聖誕節音樂。慢慢遊到1,000米時,趾尖開始抽筋,遂作罷上岸。遊泳池壁貼著很大一張聖誕節裝飾畫。

回到家,信箱裏居然有一封很厚的信。不用翻過來看寄信人姓名也知道信誰寄來的。寫那筆漂亮毛筆字的,除間官中尉無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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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疏函候,深以為歉,間宮中尉寫道。語氣依然那麼謙恭那麼彬彬有禮,讀之我倒有些歉然。

久懷唯此必寫必說之念,無奈礙於諸多緣由而始終無力對案提筆,遲疑不決之間今載亦將倏忽逝去。自己也馬齒徒增,已為不知死之何時而至之身,再無法久拖下去。此信或許意外冗長,但願不平添麻煩。

去年夏天去府上遞交本田先生紀念物時我向您講述的蒙古之行的長話,坦率地說,還有下文待續,稱之為後話亦未嚐不可。去年提起時我之所以未能將後半部分一並推出,裏麵有幾點原因。其一是因為集中說完話未免過長。不知您是否記得,當時我不巧有急事要辦,沒有時間全部說完。而與此同時,心理上我也沒有完成將後半部分向別人如實說出的準備。

但同您分手之後,我以為還是把眼下的事統統放下,連同真正的結局毫不保留地如實講給您為好。

1945年8月13日我在海拉爾郊外激烈的攻防戰中給機槍子彈打中倒地之際,被蘇軍T34坦克的履帶碾去了左臂。昏迷不醒中被運往赤塔蘇軍醫院,在那裏做手術剩得一命。上次我也說過,我是新京參謀本部兵要地誌班的人員,上邊已決定一旦蘇聯參戰立即撤往後方。但我寧願一死,誌願轉入國境附近的海拉爾部隊,率先手持地雷朝蘇軍坦克隊撲去。但如本田先生曾在哈拉哈河畔向我預言的那樣,我未能輕易死去。命未失掉,隻失掉左臂。估計我率領的連隊在那裏無一生還。雖說是依令行動,實質上無異於無謂的自殺。我們使用的小小不然的手提地雷,在大型T34坦克麵前根本無濟於事。

我之所以受到蘇軍周到的治療,是因為我昏迷不醒時用俄語說了夢話---是我後來聽說的。上次也說過,我有一定的俄語基礎,在新京較為空閑的參謀本部服役期間又不住地磨煉,到戰爭末期已經能講一口流利的俄語了。新京城住有不少白俄人,又有年輕的俄國女侍,不愁找不到人練習口語。結果人事不省時順嘴說出。

蘇軍一開始就打算占領滿洲後把俘虜的日本兵送去西伯利亞進行強製勞動,一如歐洲戰爭後對德軍采取的作法。蘇聯雖然取得了勝利,但經濟由於長期戰爭而麵臨嚴重危機,所有地方都有人手不足問題。首要任務之一就是確保作為成人男性勞動力的俘虜。為此勢必需要很多翻譯,但數量遠遠不夠。惟其如此,才優先把我送去赤塔醫院,以不讓可能會講俄語的我死掉。假如我不冒出俄語夢話來,肯定被扔在那裏不管很快一命嗚呼,連個墓標也沒有地埋在哈拉爾的河邊。命運這東西委實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