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你愛我08(3 / 3)

“田馳早上去找過你,”他對我說,臉上的汗不停往下滾,“他敲了兩聲門,沒人應,以為你不在。”

我喝著米飯泡的粥,聽他說著。

“他走了,一個人。臨走前讓給我捎些話給你。”

“他說什麼?”

“人都是自私的,包括我自己,一切都結束了。我們相愛因為本能,因為愛是我們命中注定的,而那些被愛傷過的、為愛犧牲過的,都是我們活著、探求生命真諦必須付出的代價。而同樣的,為了追求或守護愛,我們注定會做錯一些事,無法挽回的錯誤,或是因為人的本性,自私、懦弱、恐懼,以為自己離愛更近,卻已偏離真愛的真諦。即便是如此,我們依然會義無反顧地去愛,命中注定的,我們沒有選擇。”

他說著,我腦海裏回想著田馳的語氣。

“還有,”他繼續說,“她被抓了。”

我眨了下眼,眼淚垂直落在了米粥中。我知道,警察那天晚上便去我家找過我,讓我替桃兒收拾些衣服。

“我要殺了你!”她瘋了似的衝向評委席,嘴唇上一片血跡,出乎所有人意料,以至於沒有人來得及反應,沒能阻攔她。

“她呢?”我低著頭,問林川北道。我指的是安恩。

他替我拌著湯,卻突然僵住,手中的勺子脫手墜地而碎。

因為,那天,安恩從台子上跌了下去。

天空突然下起雷陣雨,沒有任何前兆。像是一場過去未下完的雨,一直以來隨時準備著襲擊。

我抬起頭,雨水混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這場遲到的暴風雨弄得行人措手不及。

他不讓我跟著,把我趕下救護車,隻是丟給我一串鑰匙。

而我站立在雨中,腳上的血跡已經被雨水衝洗得一幹二淨,望著救護車漸行漸遠。

我按著林川北的囑咐,打開電視機下麵的小盒子,裏麵放著一張存折,還有一張房契。

“我把房子賣了,替你贖回了房子,等你爸出獄,一切又是從前的樣子了。”他扯掉氧氣罩,拿著小盒子,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在法國留學的時候,我爸媽出了車禍,這裏麵是他們留給我的所有財產。其實我比你慘,你至少還有你爸,我在這世上隻剩下自己。

“我沒你想的那麼堅強。我想輟學回來,我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毫無意義,我甚至有過自殺的念頭。而偏偏那時候讓我遇見了安恩,她活潑開朗,她是那種——隻要你跟她待一塊、說上幾句話就會不經意忘掉煩惱的姑娘。我並不知道你倆是同學,回國前兩個月才發現的。

“這存折裏的錢夠孩子長大成人了,可是我看不到了。”他的淚奪眶而出,順著眼角滴在白色的枕頭上。

“她不會要的,她現在對我恨之入骨。”他眼睛通紅著,“等我死以後,你再幫我給她吧。一年以後,她會收到我的定時郵件,這一切她便會統統明白。”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其實很愛她。”我說道。

他淺笑著,拒絕回答。

“橋依姐,”田甜對我說,一臉深沉,“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一個禮拜後,我隨田甜出庭,她那“男朋友”被捕歸案,她去當證人。

法庭上,田甜出乎我的意料,從頭至尾沒有看她那“男朋友”一眼,陳詞果斷,不偏不倚。

“你的陳詞決定著他的生死,你就沒想包庇他嗎?”休庭期間,我調侃她道。

“沒有愛就沒有恨,沒有恨就沒有痛。”她吸著冰咖平靜地說著,“張國榮的《當愛已成往事》裏的歌詞不就這麼唱的麼!”

“我與他,一直是我一個人的愛情,剛開始那會兒特別痛苦,我還老跟我哥較勁兒。而現在,形同陌路,不愛不恨。我隻是一個單純的見證者,一個素不相識的過客。”

“走吧!”她丟掉手中的咖啡,對我說。

“你不聽最後的審判結果了?”

“與我無關啊!”

她輕盈地走開,我跟著,卻看見她在樓梯口突然停住。

是駱桃,被押著,準備出庭。

我們被迫退避到一側,她從我們身邊經過,昂著頭,冷漠的表情,盯著前方,自始至終未看我們一眼。

“你恨她嗎?”田甜回過頭來問我道。

“我恨!”我咬著牙,回過頭,停在原地說。

“那你恨我吧!”她看著我,直言不諱地說,“你也說了她是因為不想失去我哥,所以才背叛你的。”

“而且你倆之前關係那麼好,好得都讓我哥嫉妒。”她繼續說。

“所以更恨!”我仍舊回道。

我的回答讓她感到沮喪,可她不明白我恨的什麼。

但是從這一刻起,我便更清楚,櫻桃小姐已經死了,永遠地死了。那段嬉笑怒罵、沒心沒肺、並肩奮鬥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我們不再是一個人,而分成了兩半,擁有各自的靈魂,未來不再有團聚。

“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田甜非要跟著我去醫院,路上不停問我。

“如果我不信那個女人,毀了U盤,她就不會坐牢。”

“不關你的事。”我告訴她。馬蘇威脅了駱桃,就在我去探獄那天,她倆見了麵。

馬蘇以錄像做要挾,要求她拍我和林川北在一起的親密照片。

比虛榮更可怕的是嫉妒,前者是自作孽,後者是毀滅別人。

“她才是罪魁禍首!”田甜咬牙切齒地說,“她用陰謀拆散了你們所有人,她不得好死!”

粉身碎骨是一種毀滅,精神崩潰也是一種毀滅。摧毀你賴以信任的愛的關係,讓你在愛與孤獨中掙紮,然後看著你苟且偷生。這便是世間最殘忍的毀滅之道。

“她報複安恩,是因為她得罪了她;她這麼對你,是因為她認為你搶走了她的幸福,所以才對你們趕盡殺絕的。”田甜尖銳地說著,“高貴的外表下竟然是一顆自私狹隘的心!”

聽著她的邏輯分析,所有的人都因為我成為了受害者。

“我太衝動了,駱桃是無辜的。”田甜居然流下了眼淚,“可我覺得我哥太委屈了。”

她說罷,失聲大哭起來。

“她隻是因為太愛你哥。”我說道,“她不想失去你哥。”

否則她一定不會背叛我,我心裏很肯定,我能想象到桃兒麵對我拍的那些羞辱不堪的照片時,是怎樣的心情。

“為什麼好人最後都沒有好報?”她泣不成聲,獨自說著,“為什麼有罪的人卻安穩著,該受懲罰的人反而幸福地生活著?”

我無法回答她。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她又返回最初的問題。

“出國。”我說。

我去監獄探望了我爸,還有華叔叔。

我講完所有事情的經過時,天色已經從早晨到了傍晚。

“爸,華叔叔。”我說道,“我想把房子賣了。”

仲醫生幫我們聯係了德國一家專科醫院,他們剛研發出一種新藥,專門針對運動神經元疾病,已經有臨床被治療成功的案例。而且仲醫生說,川北的病和傳統的運動元神經疾病有差別,趁現在還沒到晚期,一定要抓緊治療,找出病根,說不定能治愈。

“爸,不管成不成功,你出獄的時候我都來接你。”

“不成!”我爸生氣道,“如果有效,你們就一直留在那裏!缺錢了你就告訴爸,我出獄後還能幹些活兒賺錢。”

“你就放心去吧,”華叔叔說道,“我是川北的舅舅,可這事他卻沒告訴我,告訴了你,他把你當作最親最愛的人。”

“華叔叔,川北是不想讓您擔心。”我解釋道。

“我知道,我不是怪他,我是欣慰啊。”他歎息道,“你帶著他放心地去,缺多少錢你就告訴我,我這些年還存了些錢。你爸這邊你就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好的。”

我聽著笑中有淚。如果我不是在撒謊,我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哪怕是一點兒的希望存在。

“所以你已經決定帶著林川北出國治病了?”田甜在醫院門口問我,眼淚幹的痕跡清晰可見。

我點點頭,同時幫她擦掉淚痕。

“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會啦!”我微笑著說,“治療一結束我們就回來。”

“你們都走了,這裏隻剩下了我。”

我還是買了第二天的報紙。

那十惡不赦的男人被判重刑,同時涉案的其他人員都被逮捕歸案,被判有期徒刑五年至二十五年不等。而她,被指控故意傷害罪名成立,考慮到事情的前因後果,法庭最後判她兩年有期徒刑。那天她衝上評委席,抓住桌上的簽字筆,在無人阻攔之下,筆直地刺入了他的右眼。

我疊好報紙,夾在一本茨維塔耶娃的詩集中,然後塞進我的行李箱,放在我的衣服中間。這本詩集是我在收拾她衣服時找到的,但是上麵寫著我的名字,還有幾行字:

我自私的靈魂吞噬著我的思想,我們的過去曾在這裏惠存,那麼美好。

你曾是我恐懼中的守護者,我為可憐的愛情背叛了我們的誓言,把你卷入無盡的黑暗與恐懼之中。

可是,為什麼這把雙麵刃,被我握著!我不甘心!

出發那天,烈日炎炎,已經是盛夏。

林川北穿著一件T恤,戴著棒球帽,而我還是老樣子,唯一不同的是——

“女人的頭發長得就是快,”他笑嘻嘻地說,“不過你頭發紮起來還蠻有氣質的!”

“呸!老娘一直很有氣質!”我駁斥他,緊跟著又問,“你怎麼什麼都沒帶?”

我收拾了一行李箱的東西,累死累活地拖來,而反觀他,除了頭頂帽子,身無一物!

“我帶了呀!”他回答我,說著從褲兜裏掏出一支牙膏,還有一瓶牛奶。

“你去旅遊的啊!”我大聲喊道。

“是啊!”他居然更大聲地回我。

田甜要來送我,我不肯,我害怕分離,但是她卻是唯一會送我們的人呢。

我們提前兩個小時到機場,幾分鍾之前,他硬是逼著我把我的行李給郵回去了。所以現在我倆幹淨利落地站在機場大廳。

“給你!”他把喝過的半瓶牛奶給我。

“我不要!”我嫌棄地說。

“出門在外,最講究有福同享、哥們義氣。”他說著,把半瓶牛奶塞到我手中,“別扔了,浪費!”

可我還是趁他不注意給扔了。

然麵我卻在垃圾箱處碰見了高阿姨,她碰巧也是今天啟程回老家。

“他送我來的,不讓我坐火車,正在替我換機票呢。”她慢條斯理地跟我說,“真的不見他了?”

“不見了。”我說,“都這樣了。還是給我留點自尊吧。”

從我逃出直播現場後,我們便再無聯係。所謂的解釋早就不了了之,他是,我亦是。我們都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也許馬蘇才是最懂他的人。

“您怎麼突然就回去了,不再多住些日子?”我問她道。

“不習慣。”她笑著說,“這裏太熱,再待下去人都壓抑了,我回老家避避暑。”

我們能一直活在愛的關係裏,這便是最大的幸福。這是高阿姨最後跟我說的話。

我想我開始有些懂了。

“不再看一眼嗎?”林川北拿著登機牌對我說。

“不看了。”我肯定地說。

“人生本就是一場旅程,有起點便有終點,而那些發生過的故事,隻是讓世界記得我們曾來過。”他遞給我登機牌,突然說道。可不知怎地,我那不爭氣的眼淚瞬間又溢滿眼眶。

我想起臨走前仲醫生說的話,這不是死亡之旅,而是去愛的天堂探究生命的真諦。

“敢不敢跟我打個賭?”我們過安檢,他轉過頭嬉皮笑臉問我道。

“賭什麼?”

“賭今年的世界杯,你猜哪支隊奪冠?”

“恩……巴西,荷蘭,西班牙……”我把我所知道的球隊全部說了一遍。

“我賭德國!”他說道,卻被安檢人員拉到一邊,搜出他褲兜裏的牙膏,沒收了。

“自始至終我都相信,一個永不服輸的民族不會有軟弱的足球,所以我賭德國會獲得本屆世界杯冠軍。”他一本正經地說著,最後自己卻忍俊不禁起來。

他說他想在德國結束生命。在他看來德國人是全世界最堅韌的民族,他們被毀滅過,被全世界拋棄過,可他們總能以最驚人的速度重新站起來,向全世界證明自己的勇敢。

我抹去淚花,陪著他笑。

命中注定的除了死亡,還有愛。

也唯有愛和死亡能改變一切,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