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輕歎道:“你卻殺了她?”
小童神色寂然,“她轉身離去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也許她會報官,我便拿起地上的石頭砸在她的頭上。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也許是因為貪婪,也許是因為恐懼。我很快便發現她死去了,那時我才猛然發現,在我的一生中,她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為了這個原因,我到官府自首,請他們判我的死罪。但師傅卻救了我,他說,如果我要死也可以,但要我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再死。”
無雙道:“你可曾想明白?”
小童搖了搖頭:“到了現在我都不曾想明白,我隻想明白一件事,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不會殺那位姐姐。如果要立刻死去,可以換回她的性命,我寧可立刻便死。”
無雙默然,半晌才道:“為何要告訴我此事?”
小童道:“因為在我的心中,除了師傅以外,師姐就是我最景仰的人,我不希望師姐做出會使自己後悔的選擇。”
無雙淒然一笑,“你放心,我早已經做出了選擇。”
她走出逍遙閣,馬車已經不見。一隊晉軍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外。領軍的將領十分恭敬地向她行禮:“劉將軍自與公主別後,一直對公主思念不已,命我等前來迎接公主。”
無雙淡然一笑,“我是否可以回宮一趟?”
那名將領點頭道:“劉將軍特別吩咐過,公主無論做什麼都悉聽尊便。”
她忍不住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他不怕我跑嗎?”
將領道:“劉將軍說公主絕不會逃走。”
無雙長長地籲了口氣:“不錯,他很了解我,我絕不會逃走,但也請你們善待長安百姓,不要驚擾平民。”
那名將領道:“是!劉將軍交代過,長安是公主自幼生長之地,絕不會有一個無辜百姓枉死。”
第二節
無雙徒步走回皇宮,路上皆是晉國的軍隊。長安迅速地放棄了抵抗,任由敵軍進入城中,想必這是出自新帝的授意。敵軍也很是平和,不像是兩國交戰,倒像是友善的臨邦偶然到訪。
她進入皇宮之時,見到所有的姚姓皇族,皆白衣素服,等待著即將被虜南下的命運。
她的目光自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看到千篇一律的沮喪表情。隻有她的長兄神色淡然,兩人目光輕觸,她感覺到姚泓眼中如釋重負般的神情。
她暗歎,也許對於姚泓來說,真是一種解脫吧!
她卻沒有見到姚佛念,她一路向宮內行去,在禦花園中看見姚佛念亦穿著一身白衣,手中拿著一卷經書。他卻沒有看那卷經書,反而抬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菩提樹。
菩提樹結子了,當有風吹過時,樹子便紛紛落了下來。
她低低地叫了他一聲:“佛念!”
姚佛念回頭看看她,“姑姑,你回來了!?”
她點頭,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要說些什麼。
姚佛念微笑道:“我勸過父親不要去晉國,如果去了晉國,他一定不能全身而退。但他卻不肯聽從,說是為了保全百姓和宗室,他決定投降。”
無雙勉強一笑,“佛念,如果你不想去晉國,你就留下來吧!”
姚佛念淡然一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難道劉裕會放過我嗎?”
無雙咬了咬牙,回頭望向身後的將軍道:“我的幼侄不過才十歲,就算他留下來,也不會有所作為,我想請求將軍放他一條生路。”
那將軍遲疑了一下,“好吧!隻要公主平安地隨我回去,少一個小孩,料也無妨。”
姚佛念卻微笑道:“姑姑是想讓我獨生嗎?”
無雙心裏一酸,“我隻望能為姚姓宗室留下一支血脈。”
姚佛念卻笑道:“姑姑是聖僧的高足,此時卻為何如此著相?人生在世,不過鏡花水月,生死無常,不過過眼雲煙。對於我來說,或者生存的意義就是為了等待今天的到來。對於姑姑來說,也許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
無雙不由後退了一步,失聲道:“佛念,你……”
姚佛念卻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晉國的軍隊是為了姑姑而來,請姑姑為了全國的百姓,委曲求全,保重自己。”
無雙苦笑:“你放心,我會保重自己。”
要離開了,還有什麼牽掛嗎?
她回頭望向次第的宮宇,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當姚姓宗親的隊伍走出皇城之時,忽然有人失聲驚呼,“你們看,那是什麼。”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皇城之上,一個少年白衣飄飄,渾似正要羽化登仙而去。
“是佛念!他站在那裏做什麼?”
姚佛念伸開雙臂,他看見如血的夕陽。他想,如果他是一隻飛鳥,便可以展翅離開這個人間。
他躍起的身影,在夕陽下正如一隻白鳥。
有人失聲驚呼,“佛念跳下來了!佛念!”
姚佛念在眾目睽睽之下躍下城牆,他的死似乎正在掀開姚室宗親接下來的死亡序幕。
被擄的姚室宗親,經曆了將近一個月的行程,才總算到達建康。至此之時,這些本來的皇親國戚已經被旅途和憂慮折磨的心力交瘁。
劉裕親自到城外迎接這個投降的隊伍,他看見無雙之時,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終於能夠如願以償,現在你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