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李家。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裏,隻覺得離那些兄弟越遠便越安全。
他走出了幾條街,已經離李家有很遠的距離。以這樣遠的距離來說,他是不應該再聽到李家的一切聲音。
但奇怪的是,他忽然聽見了李婉兒的驚呼聲。
這聲音裏滿含恐懼和痛苦,使他的心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其實他是沒心的,但他想如果以人類的語言來形容,應該是這種感覺。
他立刻轉身向李家飛奔,瞬間便回到李家門前。他也不敲門,翻牆而過,見所有的房間都黑漆漆的,隻有一間小小的廂房還亮著昏暗的燭火。
他便向著那間廂房行去,心裏暗想,李婉兒是瞎子,夜裏也不必點燈的,這間應該不是她的房間。
但他很快便發現這間正是她的房間,門半掩著,他從門縫中看見裏麵的情形。李婉兒呆呆地坐在地上,小小的身體是半赤裸的,她的手中拿著一隻打碎的花瓶。地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頭破血流。
他隻看了一眼,便已經明了一切。
他推開門,李婉兒立刻警惕地望向門口。
他輕聲道:“別怕,是我。”
李婉兒扔下手中破碎的花瓶,撲到他的懷中,小小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他問:“這人是誰?”
李婉兒的顫抖越來越劇烈,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她喃喃地低語:“他是我的父親。”
嘲風的心緊縮了一下,她的父親居然想要欺負她。
他柔聲安慰她道:“別怕,我在這裏,什麼事都別怕。”
他以為李婉兒會哭,但她隻是不停地顫抖,卻沒有流一滴眼淚。她問:“父親怎樣了?他會不會死?”
他隻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已經死了。
他卻不願告訴她,道:“你放心,他沒事,隻是被你打傷了。”
她鬆了口氣,卻又緊張起來:“要是讓娘親知道了,該怎麼辦?”
她頓了一下,終於無奈地道:“娘親不是我的親生娘親。”
他輕歎:“我帶你走吧!你不能留在這裏了。”
李婉兒怔了怔,臉上閃過一絲喜悅的神色:“你真的願意帶我走?”
嘲風點頭:“隻是以後你要隨我漂泊江湖,我怕你會不習慣。”
李婉兒連忙搖頭:“隻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她單純地相信這個年輕的男人,相信他不會拋棄她,也不會欺騙她。自母親死後,他是對她最好的人。
她拉著他的手:“我們走吧!”
嘲風道:“你有什麼東西要帶走嗎?”
李婉兒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有。”
嘲風無言地打量了一下廂房,房中除了一個破舊的木桌和一張小小的木床以外,甚至連衣櫃都沒有,他不知李婉兒的日子是如何過去的,他想也許她隻有身上穿著的一件衣服吧!
他道:“什麼也不用帶,以後我會給你買好衣服,讓你吃好東西的。”
李婉兒做夢般地笑了,問道:“我想吃粗黍餅,吃三個。”
嘲風卻道:“我不會給你吃粗黍餅。”
李婉兒一怔,失望地垂下頭。
嘲風道:“我會給你吃肉,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第五節
嘲風帶著李婉兒走出李家的大門。寂靜的長街上空空蕩蕩,夜深了,人們都已經入睡。一個白衣的女子站在街道對麵,嘲風打開門,一眼便看見了她。
那女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似乎剛到不久,又好像已經站了一生一世。
嘲風不由自嘲地笑笑,無雙到底還是找來了。
握著他的手的李婉兒用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望向無雙的方向,她感覺到那裏有個人存在,雖然那個人如同嘲風一般,完全沒有一絲氣息。
她忍不住輕聲問:“是不是有人?”
嘲風柔聲道:“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去和她說幾句話,很快就會回來。”
李婉兒點頭,她的心卻莫名地有些憂慮,隻是朋友那麼簡單嗎?許是因為眼盲的原因,她比普通的女孩要敏感得多。
嘲風向著無雙走去,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微笑,似乎對於無雙的出現一點也不介懷。但深心之中,他卻感覺到自己的不安。無雙來了,似乎他在這人間的命運也走到盡頭了。
他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無雙笑笑:“是九龍之間的心意相通吧!是它們指引著我。”
他道:“你想要如何?”
無雙默然,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她才輕輕歎了口氣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三天,與過去的一百年相比,如同彈指一瞬般的短暫,但嘲風卻覺得很慶幸,三天的時間之內,他一定要為李婉兒找到一個歸處。
他一字一字道:“謝謝你!”
無雙注視著嘲風拉著李婉兒的手消失在長街的另一端,她便不由得又歎了口氣。嘲風已經開始有情,這是幸還是不幸呢?如果他仍然是懵懂無知的嘲風,接下來的事情也許會簡單得多。
她並非是怕嘲風逃走,無論他逃到天涯海角,她仍然有把握再次找到他。但在她的眼中,嘲風已經不再單純是九龍之一,當他的情根打開之時,他便已經是有情眾生了。
將他重鑄九龍鼎的結果,就是千年甚至萬年在孤寂中度過。
如果他仍然是無情也便罷了,他卻已經開始有情。她無法想象一個有情的生靈,如何能夠一動不動地在地低深處,度過無盡的歲月。
或者無情並非是真正無情,無情才是慈悲的極致吧!
天亮了,嘲風帶著李婉兒到了下一個市鎮。他無法將李婉兒留在廬江,因為天明之後,李父已死這件事便無法再繼續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