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亨廷頓舞蹈症(1 / 3)

“是的,我們家玲玲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當得知警察大清早突然造訪的來意是為了自己失去聯係很久的寶貝女兒時,眼前這個中年婦女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焦急萬分的神態,先前的敵意轉瞬即逝,“你們有她的消息了?她在哪兒?”

王亞楠和趙雲麵麵相覷。她明白這是今天跑的第三家了,如果沒辦法確認的話,線索也就斷了。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王亞楠卻又不希望眼前這個憔悴的中年婦女就是自己要通知的死者的母親。

她想了想,轉而問道:“錢女士,有個問題想問您一下,可以嗎?”

中年婦女茫然不知所措地點點頭。

“您知道亨廷頓舞蹈症這個毛病嗎?”

“你們問這個幹什麼?和我失蹤的女兒有什麼關係?”

王亞楠微微一笑:“想確認一下您的家族中有沒有人患這個病,因為我看您表現得都很正常。您放心,我隻是確認一下。”

中年婦女臉上的表情略微放鬆了些,她長歎一聲,無奈地搖搖頭:“我就猜到了,是不是玲玲犯病了?我就知道躲不過這一天!玲玲的父親三年前死了,就是因為這個毛病!懷上玲玲的時候,我四處求菩薩保佑,不要讓這可憐的孩子也傳上這個毛病,可是看來老天爺沒長眼睛啊!”說到這兒,她忽然一皺眉,急切地問道:“玲玲呢?她在哪個醫院,我這就跟你們去接她!”

王亞楠咬了咬嘴唇,她不敢再抬頭看死者母親充滿希望的眼神了。

“您有您女兒的相片嗎?”趙雲問道。

中年婦女點點頭,伸手從身後的玻璃櫃裏拿出一本相冊,小心翼翼地從裏麵取下一張七寸大的相片,一臉驕傲地遞給了趙雲:“給,這是我女兒參加天長選美大賽時候的相片!她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在我的眼中都是最漂亮的!”

“選美比賽?錢女士,您女兒身材真不錯!”趙雲無意中的感慨突然驚醒了一邊沉默不語的王亞楠,她湊上前,仔細看了看趙雲手中的相片,章桐說過的“黃金比例”又一次在她的腦海裏閃現出來。難道死者真的隻是因為自己的身材而被害的嗎?

“那,錢女士,您女兒在失蹤前做的是什麼工作?”

“玲玲是一家幼兒園的老師。”

趙雲點點頭:“您能把她失蹤那晚的情況和我們講一下嗎?”

“那天是星期四,她給我打來電話說要加班,所以會回來晚一些,結果,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她的消息,她的手機也關機了。我上派出所報案,可是他們說因為是成年人了,所以隻是記錄一下,說盡量幫忙……我擔心啊,擔心她因為發病而出事,還好你們來了!”中年婦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

“錢女士,還有最後一件事想請您協助一下我們,您能把您女兒的個人用品給我們一件嗎?我們要確認一下身份。”

“好的好的!”中年婦女並沒有多問,此刻的她已經被即將得到女兒下落的興奮給填滿了。她立刻站起身,走進了小房間,沒多久,就拿了一把黃楊木梳走了出來,上麵還留有幾根長發。

“那今天就先到這兒吧,等一切手續都辦好了,我們來接您去看您女兒!”趙雲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淡定從容的樣子讓身邊的王亞楠真恨不得馬上找個地洞鑽進去。雖然說死者的DNA還需要最後的檢驗,但是目前種種的跡象都已經表明,眼前的中年婦女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母親。身份的確認很可能隻是程序的問題而已了。

走出小屋,直到車子重新駛上馬路,王亞楠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我真佩服你,能夠這麼不露聲色。”

趙雲不由得一陣苦笑:“沒辦法,我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說到這個女孩子,你文件包裏的那張相片真的是很美,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把她和垃圾堆裏的那包東西聯係在一起,那簡直就是一個噩夢。說實話,我心裏也不希望死者就是她!為什麼有人會對如此美好的東西這麼不待見呢?”

“或許就是因為她美好的身材吧。”王亞楠嘟囔了一句,轉而把視線投向了車窗外,再也不吭聲了。

車裏的氣氛頓時變得一片凝重。

二十多分鍾後,天長大學整潔亮麗的校區已經出現在了車子的正前方,在向保安出示了證件後,王亞楠和趙雲順利地把車開進了天長大學校園教工宿舍區。

看著車子兩旁整齊的白楊樹,還有那一張張略顯稚嫩的臉龐,王亞楠不由得伸了個懶腰,隨即感歎一聲:“要是能有機會重新回到大學校園的話,我真願意不惜一切代價!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啊!”

聽了這話,趙雲沒有吱聲,嘴角閃過一絲淡淡的笑容。

在客廳等待丁教授前來的時候,王亞楠借此機會向趙雲介紹起這位年已古稀的老人來。

“丁教授退休前在天長大學生物係當係主任,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做標本的藝人,祖上還曾經在清宮裏為慈禧太後做過南洋進貢的孔雀標本。論輩分來說,在這個行當裏,丁教授的輩分是最高的了。我們既然要尋找會製標本手藝的人,那就一定要找他打聽了。”

趙雲點點頭,剛想開口,身後傳來了一位老人洪亮的嗓音:“是公安局來的人嗎?”

王亞楠和趙雲趕緊站起身,眼前的這位老人盡管頭發全白了,但是精神頭卻很好,紅光滿麵,笑意盈盈。

“快坐快坐,別客氣,就當自己家裏一樣吧,退休了,平常家裏也就沒有什麼人來啦!”老人笑眯眯地在沙發上坐下。

因為來之前已經在電話中說明了來意,所以,一番寒暄後,王亞楠就直奔主題,拿出了那張在死者肩膀肌肉處發現的黑色鉚釘的相片遞給丁教授,然後恭恭敬敬地說道:“丁教授,麻煩您幫我們辨認一下!”

丁教授從茶幾上拿起一副眼鏡戴上,仔細看了半天,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在我們標本製作行業中,由於師從不一樣,所以,使用的鉚釘也有一定的區別,而鉚釘是我們用來固定標本的最重要的工具。你能再讓我看看成分分析表嗎?”

王亞楠趕緊找到那張電腦傳真複印件遞給了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丁教授雙眉漸漸鎖成了八字形。他最終放下了手中的複印件,長歎一聲:“這和我們丁家的成分配製表一模一樣,但是還缺少一種硫酸酐,所需要的含量不多,我們用來溶解掉標本表麵的有機物的,然後再使用鉚釘起到固定作用。你要知道,現在標本製作工藝越來越少人學了,即使我們丁家也隻有兩個人知道這個成分配製表,一個是我,我很久都沒有再做標本了,還有一個是我的外甥,他就住在城東,這是他的地址。”說著,老人草草地在便簽紙上寫下了一個地址和人名,遞給了王亞楠。

王亞楠注意到老人身後的鋼琴上有一張相片,是兩個人的合影,相片中丁教授的身邊站著一個年紀較輕的男子。要不是他的頭發、眉毛和臉上的皮膚都是出奇的白的話,王亞楠的目光不會在這張相片上停留的。

老人注意到了王亞楠的目光:“這就是我的外甥,他從小就得了這個病,遺傳的!”

王亞楠尷尬地點點頭,繼續問道:“那麼他現在從事什麼工作?”

“我不知道,我有一年多沒有他的消息了!他癡迷這個行業,但你也知道,現在標本製作師越來越沒有飯吃了,所以,他一直沒有什麼穩定的工作!”老人的情緒比起剛見麵時低落了許多,他轉而問道,“小同誌,方便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王亞楠猶豫了一會兒,回答道:“沒事,隻是有些技術問題打聽一下。丁教授,謝謝您,那我們今天就暫時先告辭了!改日再登門拜訪您!”

告別丁教授後,為了盡早確認一號屍體的身份,趙雲和王亞楠一起開車帶著證據回了公安局。

剛進辦公室,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王亞楠就撥通了章桐的電話,“小桐,你現在還在解剖室嗎?”

“對。”

“你馬上對屍體取樣做一個硫酸酐測試,尤其是切口部位,隻要屍體含有這種化學成分的話,那麼,凶手的身份就能夠確認了!硫酸酐是標本製作師專用的化學用品。”

“我馬上做,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此時,在城市的另一端,一個身著特快專遞製服的投遞員正匆匆忙忙地走出電梯,來到最靠邊的一戶人家門口。這是他今天的第一筆投單,他怕客戶不在家而空跑一趟,快遞員特地起了個大早。

摁響門鈴沒多久,門裏就聽到了匆忙走近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就打開了,出現在快遞員麵前的是一位頭發全白的老婦人。

“請問,這裏有沒有住一個叫章桐的人?”為了確定地址和名字沒有錯,快遞員頗有責任心地又低頭查看了一下投遞記錄。

老婦人點點頭,一臉善意的微笑:“那是我女兒,有事嗎?她工作忙,現在不在家。”

“是這樣啊,那麻煩您代簽一下吧,我這裏有一份她的特快專遞,是美國來的!”說著,快遞員遞上了投遞記錄本和筆,指點老人簽過名後,就從隨身的挎包裏拿出了一份特快專遞交給了老人。

“美國來的?”老婦人皺眉想了半天,看看信封表麵歪歪扭扭的字跡,一個都不認識,不由得抬頭問道:“小夥子,你確定這個快遞是給我們家的嗎?我們家根本就不認識外國人啊!”

快遞員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老太太,地址人名都沒有錯,你看到沒有——收件人一欄寫著ZHANG TONG,所以呢,你就放心吧,等你女兒回來後問她就行啦!”

看著老人半信半疑地總算關上了門,快遞員這才鬆了口氣,嘟嘟囔囔地轉身向電梯口走去了。

很快,這封奇怪的來自大洋彼岸的特快專遞就被快遞員給忘了個一幹二淨。畢竟每天經他手的快遞有上百份之多,而這種收件人不知道寄件人的事情,他也見慣不怪。老人嘛,記性差那也是正常的,有些做小輩的怕麻煩,都不願意把自己的生活圈子朋友圈子一一告訴家裏的老人的,這就叫做“代溝”。想到這兒,走出大樓的年輕快遞員的臉上露出了“可以理解”的笑容。

“快,王隊,我們可能發現了一個生還者!第一醫院急診部剛剛打來電話報警,說他們那邊有一個疑似從凶手手中逃脫的年輕姑娘,現在正在搶救。”

助手的話音剛落,王亞楠和趙雲兩個人就衝出了辦公室,徑直向底層車庫跑去。

很快,車庫裏就發出了車輪摩擦地麵的尖銳的聲響。為了搶時間,這一回王亞楠是堅決不讓趙雲開車了。

警車拉響了警笛聲,風馳電掣般地向第一醫院開去。

時間回到大約半個鍾頭前。

繁華的中山路大街上,購物的人們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馬路中央滿是來來往往的車子,不耐煩的司機時不時地摁著喇叭,驅趕著前麵開得慢吞吞的車子。

突然,靠近天長寶生商廈後門口的一輛白色金杯麵包車的後車門猛地被拉開,一個身上沾滿鮮血的女孩子跳下車後沒命地狂奔,一路尖叫,沒走幾步就一頭撞上了不遠處正在行駛的一輛小貨車。女孩頓時倒地不起。

小貨車司機嚇傻了,趕緊打開車門,跳下車,來到車前方。等確認自己真的撞了人後,他迅速掏出手機報警。

馬路兩邊購物的人們漸漸地圍攏上來,看著血泊中還在不斷抽搐的女孩子,人們的眼中充滿了同情。

就在這場奇異的車禍不遠處,那輛白色金杯小麵包車靜悄悄地倒車,轉頭,很快就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岔道,沒多久就消失了,似乎根本就不曾出現過一樣。

今天對於第一醫院急診室的當班護士和醫生來說,是個極不尋常的日子。

120急救車把車禍現場的受傷女孩子送到了第一醫院。剛被推下救護車,這個渾身是血的女孩就伸手拽住了身邊的護士,示意自己有話要說。

女孩因為失血過多,身體已經極度虛弱,看她竭力伸手指向自己麵前的小貨車司機,大家產生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叫保安立刻控製住陪同她前來就醫的這個個子矮胖的司機,肯定是車禍肇事,要是他再跑了的話,那就麻煩大了。

誰想到小貨車司機見狀,迅速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雙手拚命地揮舞著,大叫大嚷地辯解了起來:“我沒有撞她,是她自己撞到我車上來的。我還以為她是碰瓷兒的呢!天地良心啊……”

隨後趕來的心細的當班主治醫師在女孩血肉模糊的傷口上看出了異樣。盡管女孩的鮮血在快速移動的輪床上很快就彙集成了一汪,並且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但是對外傷非常熟悉的主治醫師一眼就看出了女孩身上的大部分傷口都是利器造成的,傷口都在骨關節部位,不是車子碰撞所引起的。

在把女孩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意識到情況異常的主治醫師趴在由於失血過多而正逐漸失去意識的女孩嘴邊,試圖從那不斷顫動的嘴唇裏聽到一點有用的線索。

他聽到了這麼一段微弱的斷斷續續的話,“快報警……他要殺我……刀……”

聯想到先前警方在媒體上發布的安全警示和報紙鋪天蓋地的報道,沒有絲毫的猶豫,主治醫師立刻示意身邊的護士打電話報警。

當王亞楠和趙雲趕到第一醫院重症搶救室時,他們被毫不客氣地攔在了搶救室門外。隔著厚厚的玻璃窗,看著搶救床上那渾身插滿儀器連接線的可憐的女孩子,王亞楠不由得緊緊咬住了牙關。

“抽吸!肺部有阻塞!”主治醫師一邊用聽診器監聽著病人的胸部,一邊命令道。

護士麻利地把一根米黃色的細管子插進了病人的體內,塑料管吸滿了粉紅色的泡沫,然後又將其排到了一邊的金屬托盤上。

肺泡很快就清除了,病人剛才還是藍灰色的臉漸漸地恢複了正常。

突然,血壓監視儀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主治醫師尖叫道:“血壓過低,馬上給我兩個單位的O型陰性血、一份林格氏液和葡萄糖混合物。快!同時查她血型。見鬼!我們時間不多了!”

看著搶救室內一片混亂的局麵,王亞楠不由得轉頭小聲問道:“趙雲,你說這女孩會挺過來嗎?”

趙雲沒回答。

女孩最終還是走了,死因是失血過多引起的多髒器衰竭。站在女孩那還略帶餘溫的屍體旁邊,王亞楠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搶救室裏滿地狼藉,已被鮮血染紅的止血棉被扔得到處都是,儀器的嘀嘀聲和主治醫師嘶啞的嗓門發出的怒吼聲仿佛還在耳邊縈繞著,可是,仔細聽去,搶救室裏此刻卻已經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這還是第一次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去,王亞楠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她抬起頭,看向頭頂那依舊明亮的手術燈,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天長市公安局會議室裏坐滿了人,卻沒有一點聲音,大家都在等著一個人的到來。

沒多久,走廊裏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響,很快,身穿工作服的章桐就出現在了門口。她一言不發,神色凝重地來到桌邊。

“經檢驗,死者體內含有舒安寧和三唑侖的混合物殘留,而且劑量比二號死者要多很多,顯然死者對這種混合鎮靜劑有很強的抗藥性。盡管凶手加大了劑量,但死者還是清醒了過來,而死者身上的新鮮傷痕也表明了很有可能是傷口的疼痛加快了死者的清醒。”

“那傷口的具體情況呢?”李局問道。

章桐拿出了三張放大的死者傷口相片,用吸鐵石貼在了白板上。“你們看,死者胸口的傷痕和折斷的三根肋骨都是典型的車禍導致正麵撞擊造成的,而其餘的每一處傷痕都恰到好處地在骨關節處,”她又拿出了二號死者的屍檢照片,指著它說道,“和前麵的死者身上的傷痕幾乎完全一致。”

“目前看來這起案子和前麵兩起案件有可能是同一個人幹的!”停了一下,章桐又補充道。

“那死者的身份有沒有查明?”李局看向坐在自己對麵一聲不吭的王亞楠。

王亞楠點點頭:“死者叫李曉倩,生前是天長市第一實驗小學的體育老師!”

“這就難怪她會有這麼好的體質,在受傷這麼嚴重的狀況下還能從凶手那邊跑了出來!”李局感慨地說道,“小王,目前有嫌疑人嗎?”

“我手下正在對天長寶生商廈後門口的監控錄像進行查找,相信很快就會有線索的。當時案發現場附近的路人說,死者應該是從一輛白色麵包車裏逃出來的,具體車牌號一時還說不清楚,我會繼續跟進的!”

李局一臉的凝重:“已經三條人命了,我們沒有時間了!”

散會後,王亞楠腳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經過門廳的時候,保安叫住了她:“王隊,這邊有人找!”

王亞楠回頭看去,不免有些詫異:“丁教授,您怎麼來了?”

丁教授微微一笑,揮了揮手中的名片:“別忘了,這可是你留給我的!我正好沒事,經過這兒就來看看,上次和你一起來的小夥子呢?”